第三十五章 冲突
那夜的对话只是提醒宋恬妤明后天的注意事项,却没想到明天的日子飘飘摇摇地下起了雪,来宋府传话的太监为难地向宋恬妤解释冬猎推迟到七日后,倒是给宋恬妤一个喘息的机会。
“东明,给你的主子递个口信。”
突然一个黑影站在窗口处跪着,静候宋恬妤的指示,得知小姐想要去郊外遛马的请求后,起身离开宋家,往另一个方向奔去,但不是之前那个破败的庭院,而是大宁的东宫。
“现在吗?”
临君衍还在整理自己原本的衣袍,想着多拿几块花纹布料赐给新招揽的幕僚。他向来不喜欢外人随意触碰自己的衣物,连布料都不允许。
“是的,小姐原话是问问主人有无空闲时间,有无马匹,想在学堂靠近郊区的空地那里遛一遛马。”
“你安排人去我郊外的马场把黑色那两匹温顺的马牵出来。”
得到回答后,临君衍也顾不得整理什么布料衣物,也急匆匆地披了件单调没有绣花的外袍大步流星地走到隐蔽处,随后消失在东宫里。
“东明,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去郊外和他集合吗?”
宋恬妤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短暂的应答后,兴味乏乏地思考今日出门祖父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关于今年冬猎邀请她背后的缘故。
“你母亲与太子母亲是同窗,所以你和太子有些缘分在此的,彼时皇帝尚未继位,你那个竹林的玉佩禁布,并非是你林家那个父亲,是皇帝他亲手在竹林里雕刻,甚至连绳结都是不假他手,亲手送给我的。”
“再到后来,我把它给你,我知道这个东西很多时候看着就是累赘,不如交给你来处理,没想到真的是转了一圈。你竟然把他给了太子殿下,真的是人情债还在了下一代。”
回想起自家祖父颓然的样子,估计祖父心里也不好受。宋恬妤只是默默给他道了别,上了东明驾驶的马车上,估计祖父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皇帝,于情,是救命恩人的存在,于礼,他们不过有过短暂君臣之恩的关系,更不用说当初皇帝当初因为什么事,令自家祖父摔了官帽。
“好友?”
宋恬妤被唤了一声,回过神后才缓缓拉开马车前的门帘,缓缓走下车。
入目是云松本人带着黑布帷帽的打扮,分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那天晚上短暂露出的一双深褐色瞳孔,视线撞上去时满眼都是担忧,满眼都是她。
“嗯?云松。”
宋恬妤披着斗篷有些不自在的握紧递过来的缰绳,心里酝酿一番利落上马,回过头身后的拉车的马在低头悠闲地吃草,只有她心里难耐得真的像是没有缰绳束缚的野马。
“走吧,一起溜溜马吧,宫里的冬猎推迟了吗?”
“嗯,你怎么知道?”
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临君衍握紧手中的缰绳,有些不自然的开口敷衍道:“好友可是不知,我在宫里还是有点关系。”
“嗯。”
两匹马慢慢地在雪中并行,马背上的两人却相顾无言。
“我,”
“我,”
两人视线似乎在转头对视相撞一番,又突然沉默了。
“你来说吧。”临君衍让了一步,他来时想起庙里方丈的话,不由有些意动,坦诚一些,有时候也不算坏事。
“云松,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宋恬妤拍了拍斗篷上堆积在一起的小雪花,转头看着穿得单薄的云松笑着说:“如果说我执意要因为一件事情会很有可能放弃很多东西,这样子做值得吗?还是说,我根本不得不选择接受那件事根本不可能的存在意义,而心安理得地接受意义上的很多东西。”
“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我不会。”临君衍不知道宋恬妤意有所指,这么些年的日子,他习惯以好友更是身外人的角度,冷漠或是理智地给宋恬妤分析问题的一切矛盾点:“我,就像我有一单有风险的生意,随时可能面临不可预计的损失或者收益。但我不会放弃那个生意,毕竟当橄榄枝递到我的眼前,我只赚不赔。”
“可是感情不是生意,不能交易买卖,也比生意还要承担更大的代价。”
宋恬妤叹了口气,原本骑在马背上挺直的腰也微微弯了下来,像是不堪忍受开春的春寒的嫩芽一样。
“生意和感情不都需要经营吗?”
“不明白。”
临君衍感受到宋恬妤的失意,张张嘴想安慰宋恬妤,却不料被她截住了话头。
“我已经被皇上看中了,我快要嫁给太子殿下了。”
宋恬妤有些羞耻或者带着笃定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不是她自不量力地认为皇帝一定会指婚,皇帝那天晚上的意思,明眼人都瞧个一清二楚。
贵族子女,生来就没有自由支配自己婚嫁权利的机会,非门当户对不可的嫁娶原则,让向往自由交往的她感到痛苦和无奈。
她和她祖父都天真的以为,离开了官场沉浮,摆脱了世家大族固有的命运,不料却被命运的轮子再一次拉扯。 大太监来到他们府上宣布冬猎的名单时,像是给她们祖孙三人泼了一桶冷水,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开口接旨的喉咙里都喷涌着凛冽的冰碴子。
“没有自由,我以后估计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我要恪守妇道,我要懂理明道,我要为他谨慎地选择侧房,我要小心地活在深宫里,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想找你出来玩就出来玩,我也不能每次难过的时候去东后街那里买桂花糕,也不能去庙里花一两银子写满五张许愿纸。”
“我过得一地鸡毛,甚至羡慕你能时刻接受我邀约的自由生活。赋予女子与男子一样读书识字做官的权利又如何,一朝皇家妇,终日不得见。”
两个人的对话第一次偏离了轨道,宋恬妤看着坐在马背上无动于衷的人,制住自己即将甩出去的爱慕,用力地拉起缰绳,马头高高的昂起,于是宋恬妤策马大步跑回马车那边。
云松无言,看着宋恬妤坐着马车回了。
仅仅是那个生活,让平日斯文明理,谈话都担心是否合理的小姑娘用尽所有不好的词汇来的吐露。可是他不能倾听或是迎合,因为他也想努力改变这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