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破解命局之法
姜悦敏第一次和师父见面,是在四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很重的病,整日高烧不止。村里的老姑婆摸了摸她的骨头,说她是神仙命,但是现在这副身体太弱小,承受不住这股仙力,所以会一直生病。
直到有一天,那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白发男人出现在家里,帮助她褪去高烧。他还告诉她的父母,只要让小孩跟着他修炼,便可以破解命局,她便可以健康长大。
父母别无他法,只能按照他说的做,就让小孩跟了男人修炼。
为了有一个更安静的训练场所,男人经常会带小孩去往另外一个地方,也就是他的家。他偶尔会嫌弃面前的这个人类小孩不够聪明,教她的东西常常记不住,得把一句话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讲给她听,她才能勉强听懂。
“小笨蛋。”每当他皱着眉叹气,看着这么一点点大的小孩无奈地摇摇头,她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似的,立马就会乖乖站好,可怜巴巴地眨着眼,扬起脑袋看着面前这个特别高大的人。
“看我做什么,刚才那句听懂了没有?”
她诚实地摇摇头。
男人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冲她招招手,“坐过来,师父再给你讲一遍。”
这个男人说自己是她的师父,她觉得师父有时候也笨笨的,居然都叫不对她的名字。第一次见面时就管她叫“辛儿”,后来也只会这样叫她。
在她的记忆里,他只叫过她一次她自己的名字。
五岁那年,突然坍塌的高楼压死了很多人,在外打工的她的父母也永远长眠在那一刻。
她看着葬礼上热闹的人群,谈论着与她无关的事。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好像知道躺在长长木盒里的人,再也不会醒来抱抱她。
她只有叔叔婶婶和一些从没见过的远房亲戚,在还未入土的她父母面前,互相推辞着照顾她的责任。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就在他们因为推脱快要吵起来的时候,师父出现了。他换了件衣服,一套很合身的黑色西装,银白色的长发剪的短短的,只刚刚好扎起来。
他走到站在一群大人里的小小姑娘面前,向她伸出宽大手掌。
“小敏,跟我走。”
她扬起脑袋看着他,乖乖把小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虽然师父很想带她回到妖界从此不问世事,但还是按照人间的规矩,让她进了人类的学校读书。叔叔迫于男人的威严,也不敢对小孩住在家里一事有任何微词。
只是在三年后,叔叔一家就搬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老家的屋子,从此也只是她一个人的家。
师父常跟她说,要努力,要考进奠阳城,要不断往上升等级。她小时候还会满不在乎地回他:“可是我为什么要那么拼命练习呢,我也不是非要当什么大官啊,当个小护卫不也挺好的……”
这个时候,师父就会严肃地盯着她,青色蛇瞳里仿佛都要吐出信子来,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你如此不求上进,何时才能有进步,才能升上最高等级?早知你是这样的自甘堕落,我就不该带你回来!不想练的话就赶紧走,别再让我见到你!”
她一听吓坏了,急忙跪在他面前认错,哭着求他:“师父,对不起我不该胡言乱语,我知错了,您别赶我走,我再也不敢了!师父我错了,我知错了……”
男人气不过想批评她,可看她吓哭了又于心不忍,干脆转身进屋不去看她。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问为什么非要她考官位,把自己的心思都藏了起来。
十四岁那年,姜悦敏终于考上了奠阳城的实习护卫。还没等她去上级那儿领专属玉佩,师父就先将玉佩带了过来。
他刚想伸出手把玉递给她,转念一想,又亲手将它戴在了徒弟的脖子上,然后终于欣慰地浅笑着。
“你回来了……”
夜深人静,同学都睡着的时候,姜悦敏突然醒了。她摸了摸胸前的玉佩,里面的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师父还在昏睡当中。
她又做了这个梦,师父当年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接她走的场景。
因为他来了,所以她就还有家。
她轻轻摩挲着圆玉,祈祷着:“师父,快点好起来吧……”
之后有一天,她接到殷献桥的电话,说是北区有一户人家,向当地酒店分部反映,家里的狗半夜总乱叫,搞得一家人人心惶惶。具体信息他已经发给金姨了,请她和金姨商量后去处理一下。
她赶到酒店后,金姨仍是一如既往地和蔼笑着,跟她讲解一番。
“北区离这还是挺远的,辛苦你跑一趟,刘先生提供的信息也只有半夜的狗叫,其他的不多说,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你自己小心。”
她点点头,“我会的,这段日子我不常过来,辛苦您了。”
她慈爱的眼里笑意明显,“哪里,我在这里很开心,尤其是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好像……”她仿佛思绪飘远,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要是我的女儿也在身边,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过了会儿金姨回过神,略带歉意地笑笑,“我不累的,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就好。”
姜悦敏点点头。
忽然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下一秒钱一薇慌张跑来,抓着她的手着急说道:“不好了,那个大小姐又来了,不知道她怎么看见你来了,现在在外面发飙,非要把你叫出去,佳佳姐都快被骂哭了,敏敏你快躲起来吧!”
“殷文心在外面?”
“是啊!”
姜悦敏一听就要往外走,钱一薇立即拉住了她,“哎你干嘛去,是我没说明白还是你听错了,殷大小姐在外面吵呢,你出去不是往枪口上撞?”
她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地笑着说:“我没事的,总不能让刘佳姐姐替我挨骂吧。”
她企图撒娇说服她,“敏敏~”却拗不过她执意要往外走。
走到大厅一看,刚“教训”完员工一顿的殷文心,翘着二郎腿坐在休息区,旁边站着点头哈腰的经理和一脸委屈的刘佳。
姜悦敏直接走了过去,问道:“你找我?”
大小姐一看她就来气,站起来推开两人走到她面前,“我上次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吗?不许你来酒店,不许再和我们家有任何关联,现在又偷偷摸摸回来干什么?”
她轻轻笑了下,“你看看你现在撒泼的样子,哪还像个千金小姐?”
殷文心瞪了她一眼,“少给我阴阳怪气,我像不像都是殷家唯一的女儿,而你就是——”不等她说完,姜悦敏转身就要走,这些话她都要听出茧子来了,她还没说腻。
“你站住!”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让开。”她冷着脸对她说。
“你凭什么对我摆脸色,我家好吃好喝养了你那么久,你占据了我的家我的父母我的哥哥,你分走了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你一个野孩子,这些都不是你可以得到的,他们对你好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你却一次又一次欺骗他们,你这个白眼狼,怪不得你没有爸妈你活该——”
“说完了没有?”姜悦敏实在听得不耐烦,稍一抬胳膊想甩开她的手,大概力气稍大了些,也可能是殷小姐身体病弱,一下子将她推到了沙发上。
“你居然还敢推我?你——”殷文心气急败坏地随手捞起手边的包包,想要挥过去砸她,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水杯——
“砰”的一声,玻璃摔在地上炸裂,碎片到处乱飞,恰巧溅到了姜悦敏脸上手上——
现场一阵吵闹惊叫过后,几个人面面相觑。
刘佳面色着急地跑到姜悦敏面前,“你流血了,我去拿急救箱!”
她像是毫无知觉似的,语气平淡地说:“不用。”
“怎么不用啊,这么长一道口子,手也在流血,我叫个车送你去医院,你待着别动啊!”她一边走一边朝里边喊:“薇薇,急救箱在哪,你快拿一下!”
意识到自己闯祸的殷文心有些慌张,但是碍于面子她还是没有软下态度,只是微垂着眼睛不敢看她。
血顺着脸颊流经下巴,滴在衣领上,顺着脖子渗进胸口。姜悦敏阴沉着脸,对她说:“我没工夫陪你闹,你有意见的话就让你哥开除我。”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
她随意拿了几张纸巾擦血,一边往车站走。虽然伤口不算深,但是莫名被拉了一道口子,她心里着实不好受。
“这个不懂事的大小姐,总是来烦我,要不是看她是个病人,肯定要跟她打一架……”
“你打坏了我的东西就要赔钱,这是天经地义的!”
忽然路边一阵吵闹,熙熙攘攘地围了很多人。一伙人抓着一个小子,个个凶神恶煞的。
“大哥,拜托你讲讲道理,我是因为救你的命,才不小心打坏了你的花瓶,而已!你的命总不会还没个花瓶值钱吧?”
那小子有点眼熟,吊儿郎当的声音也有点熟悉,莫不是那小道士……
男子撸起袖子就要干,“你这毛小子奇装异服的,好好跟你说话也听不懂,非得要我动手是吧?”
“诶诶诶我警告你,要不是今天我心情好顺手救了你,你早就躺医院了,还有心思找我算个瓶子的账?你这是倒打一耙!”
“疯言疯语,不打不行了?”
“住手!”
姜悦敏高声一喊,走到众人眼前。
为首男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粗着嗓门问:“小姑娘凑啥热闹,哎呦你脸上还在流血呢我天老爷,快救救你自己吧!”
众人一看脸上衣服上都是血的女孩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她一听赶紧将纸再折了折,捂在脸上,问:“他做什么了,你们要打他?”
“这疯小子一进我店里就打碎我花瓶,那可是出自大师之手,这个赔钱是天经地义的吧?”
“多少钱?”
被抓着手臂的小道士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三万五。”
“你们继续。”姜悦敏听了利落转身就走。
道士急得连踢带滚,“诶诶你别走!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
她缓缓转身,非常遗憾地告诉他:“我没钱。”
他灵光一闪:“你哥有啊,你去找他!”
“你自己去。”姜悦敏冷淡丢下一句就要走。
“我倒是想去啊,你当帮个忙不行吗?做个交易,下次我帮你啊姐姐!”
“多少钱,我赔给你吧。”这时人群外有清朗声音响起,来人正是黄在毅。他拿起手机给男子转了账,终于解救了小道士。
“恩人,感谢!”道士活动了筋骨,感叹道:“有钱真好。”
黄在毅没心思听他贫嘴,着急地掰过姜悦敏的肩膀,“你怎么流这么多血?手上也是,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伤口不深,没关系,我还有事要忙。”
“什么事要忙都得先把伤口处理了啊?”
见两人僵持着,一旁的小道士开了口:“捉妖的事呗!”
“也不急这一会儿吧,我们去处理伤口很快的,再说可以让道长帮你啊。”
被叫到的道士一脸懵,“关我什么事?”
黄在毅认真地对他说:“你刚才不是说做个交易吗,钱也帮你赔了,你帮小敏捉妖很公平。”
姜悦敏和小道士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你确定?三万五就开个这么简单的条件,不再考虑考虑?”
姜悦敏也拉了拉他,“三万五他拿不出来,但捉妖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你这样不值得。”
他低下头眼神诚恳,“怎么会不值得,如果你肯去处理伤口,这就是物超所值。”
道士嘴上啧啧地撇过头,不忍直视。
姜悦敏实在没法抵挡他饱含情意的眼神,对视一会儿败下阵来,妥协道:“好吧,我去医院。”
黄在毅松了口气,满意地笑了笑。
“好吧,我帮你捉妖。”道士冲他扬了扬下巴,笑得纯真无害,“那你顺便送我们过去呗,懒得走了。”
“当然。”
姜悦敏手上伤口较小,只是上了药包扎一下,脸上的口子却需要缝上两针,还给打了麻药,出医院时脑袋还是木木的。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先疗伤,当时只想快点离开酒店昏了头了,又怕疗伤了耽误工作,直接跑出来了。
她的脸上还贴着纱布,越想越后悔,走得越来越快。
“慢点走。”
黄在毅欲伸出手来扶她,却被她往前一跨巧妙避开了。
她僵着半边脸,嘴巴一动一动,“我伤的又不是腿,可以自己走的。”
微微错愕的黄在毅失落地收回手,尴尬地笑了一下,“是,可以走……”
一脸好奇的道士机灵地凑到他旁边,小声说:“好像没什么进展嘛你?”他苦口婆心劝他,“得抓紧,别又被人抢先了。”
黄在毅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