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听说桑岁被罚的事情，是周二下午在学校遇到桑甜，桑甜告诉他的。 当时他们在办公室旁边接水的地方偶遇，桑甜和她办公室的同事一起。 在海大，教学楼的每一层都会安排两台饮水机，老师们办公的地方也不例外。秦野和桑岁同在一层楼的不同办公室，他们那层楼的饮水机就在秦野他们这边的隔壁，靠近厕所。 碰见秦野，桑甜也有些意外。虽然同在一个学校，但他们平时遇见的机会很少。桑岁也好一阵没有和她说过有关秦野的事。尤其是前天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岁岁明显变得更忙碌，脸上也随时挂着很严肃的表情。 桑甜不太懂她们那一行，因此也帮不上忙。她和沈延说的时候，沈延倒是跟她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可以找律师朋友。但他的知识点也不涉及新媒体领域，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接水的时候，桑甜和秦野打招呼。秦野也向她点头致意。秦野这两天有点忙，期末将近，他要安排期末考的事，还有这一学期的工作总结。 学校的放假通知已经出来了，一月二十号开始，放到三月二十号，整整两个月。 今年过年比去年早，一月最后一天就是除夕。 以前在国外，秦野对过年的概念很模糊。外国人对中国人的春节，并不大感兴趣。相比除夕和春节，他们更热衷庆祝感恩节和圣诞节。 今年是秦野回国后的第一个新年，他有点小小的期待。期待的不是过年那天的欢庆和热闹，而是希望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辞旧迎新。 桑甜让同事先回去，说她有点事要和秦老师商量。同事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疑惑中又不乏好奇和八卦的意味。 待同事走远，桑甜直接问秦野：“秦老师知道岁岁这两天发生的事吗？” 秦野疑惑道：“岁岁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岁岁没有告诉他。 桑甜把事情向秦野一一道来，秦野听着虽然脸上不露声色，但他握着保温杯的左手越握越紧。桑甜还没讲完，他就道声抱歉，而后转身连走带跑走进办公室。 桑甜还在饮水机处，她看着秦野从办公室出来，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梯。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桑甜很替桑岁开心。秦野是个很不错的人，岁岁以后有他照顾，她们都会很放心。 看到秦野，桑甜联想到沈延。他们是表兄弟，但两个人无论脾气还是性情，都相去甚远。沈延活泼好动，心里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秦野沉默寡言，除非他自己说，不然旁人很难猜测他的心思。 相比秦野身上若无似有的疏离感，桑甜更喜欢沈延那种平易近人，随和的性子。 上周六他们在民宿待了一天。摘完菜回去后，沈延把桑甜推出厨房，说今天她是来休息的，不许干活。 桑甜看着他，笑意里都带着温柔。“我不做饭，你又不会，那我们待会吃什么？” 沈延十指不曾沾过阳春水，理不直气却壮。“我不会，我可以学啊。总之今天你就好好待着，我来就行。” 桑甜还是不放心：“当真不需要我？” 沈延开始把围裙穿到身上，“现在暂时不需要，以后会永远需要。”围裙套进去，还挺像模像样。 桑甜走到他身后，帮她把围裙带系好。“那你要快点，我有点饿了。” 她刚要转身，沈延一把搂住她。“那你要乖乖等我。” 桑甜的耳朵肉眼可见泛起红晕，她从沈延的怀里出来。“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沈延：“嗯？” 桑甜：“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比你大，但你从来没喊过我‘姐姐’。” 沈延看着她，笑中带坏：“你现在想听？” 桑甜：“算了算了，你还是快做饭吧。” 她走出厨房关上门，沈延的声音穿门而出。“你要是喜欢，我今晚说给你听。” 桑甜：“快做你的饭！” 民宿配有多个厨房，供前来住宿的客人自行使用。蔬菜是民宿老板自种的，肉类如果有需要，也可向他购买。 沈延对着满灶台绿油油的蔬菜无从下手。黄瓜、西蓝花、豌豆、油麦菜，清一色的健康食品。可看着它们，怎么看都提不起食欲。 沈延是个无肉不欢的人。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跟老板买点肉。最后，他做了三菜一汤。白灼西蓝花、豌豆炒肉、黄瓜炒肉，还有一锅鸡汤，油麦菜没用。 忙活半天，他只洗了锅、切了菜、摆了盘。菜是桑甜炒的，汤是桑甜煲的。桑甜被他赶出厨房半小时后，偷偷又回去。打开厨房的门，看到沈延右手举着锅铲，左手拿着锅盖，颇有将士上阵杀敌的姿势。不同的是，沈大医生面对的是锅里刚倒下的油。 听到有动静，他回头看见是桑甜，立马向她求救。“黄瓜炒肉，是先放黄瓜，还是先下肉？” 桑甜穿上厨房里的另一条围裙，走进灶台关掉火。“还是我来吧，你出去把待会我们吃饭要用的桌子摆好。” 沈延放下铲子和锅盖，从背后抱住桑甜。“甜甜。”他声音低沉，有气无力。 “嗯？怎么啦？” “有你真好。” 桑甜：“……快去干活。” 吃完饭，他们在民宿周围散步。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沈延走在外侧，他走着走着，左手不知何时已悄悄靠近桑甜的右手，时不时故意碰她一下。 桑甜扭头看他，后者一脸坏笑。桑甜伸出手拉住他的，沈延顺势调整手势，和她十指相扣。 他们旁若无人地走在路上。沈延全靠桑甜带路，他的眼睛已经长到她身上，目光紧紧盯着她，四下无别人。 回过神来，桑甜发现办公室里已经没人。看一眼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才发现已经十二点，想来大家都去吃饭了。 不知道秦野急冲冲跑出去，是不是去找岁岁。桑甜想着。 秦野没有去找桑岁，他去的是李园园工作的地方。李园园工作室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秦野是托人帮忙查的。那是一个好多年没来往的朋友，当秦野要他查李园园的时候，他还以为秦野是狗仔。 听助理说有一个叫秦野的人要来，李园园顿时兴奋不已。她让人腾出工作室的会议室，还吩咐助理泡了她最喜欢的咖啡，还让人把工作室一楼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上的照片，撤下一部分小尺寸的，放一张她近期拍的大照。 可秦野刚踏进会议室，还没坐下，就直奔主题。“说吧，你想干什么？” 李园园走到窗边，把拉帘全解下来。解完最后一条，她才给秦野反应。“我听不太懂你的话。”她故意装傻。 “你要桑岁赔你五十万的事，我都听说了。”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这件事？” 秦野面不改色：“是。” 李园园在离秦野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丝丝轻易不可察觉的颤抖，还有渴望。 “以前在班上，你没事总喜欢看着窗外发呆。”她看着秦野，说道。“班上的其他同学都说你是个怪人，我却觉得你只是不喜欢跟他们说话而已。” “每天上课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你。看你埋头在课本里的时候；看你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不慌不忙的样子；看你一个人望着窗外，落单的背影。” 见秦野无动于衷，她又说：“虽然我们只同班了两年，但我却记了你很久很久。原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没想到在同学聚会那天，你又出现了。” 秦野看着她，说：“我来这里，不是想听你讲这些。你说的那些事，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只想知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岁岁。” 李园园从椅子上站起来，“岁岁？你对她倒是亲昵。” 她绕过秦野，端起办公桌上的一杯咖啡，啜了一口。“这是我最喜欢的咖啡。”她忽然岔开话题，“我喜欢它，不是因为它本身有多难得。而是因为我的喜欢，它才变得珍贵。” 她一边搅动咖啡，一边道：“可如果哪天我对它失了兴致，它在我眼里就什么也不是。” “秦野，你也一样。不要仗着我之前重视你，就在我面前目中无人。” 秦野：“如果你执意不肯让步，那我无话可说。赔偿金额，我会悉数奉上。以后，请你离桑岁远点。” 秦野临走前还跟李园园说了一句：“打扰了。” 秦野的手刚落在门把手上，李园园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桑岁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她这么做？” 秦野：“与你无关。” 李园园：“那她呢？她又为你做过什么？” 秦野：“她什么都无需为我做。只要她站在那里，我就会爱她。” 秦野离开已经有半个小时，李园园还没从他的那番话里缓过来。他说他爱桑岁，不是喜欢，不是在意，是爱。 爱啊，多么奢侈的字眼。她李园园究竟哪点比不上桑岁？她现在是集万千瞩目与掌声于一身的明星。她有事业，有资源，有人脉，有桑岁就算努力一辈子也望尘莫及的东西。 他凭什么看不上她？他凭什么这般无视她？ 久居高位，在鲜花和拥簇中站得太久，李园园已然被掌声和前呼后拥的虚情或假意所迷失自我。她以前不知道，现在不了解，将来也可能不会懂，真心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并非她的身份、地位、头衔，而是在这些东西之外，喜欢她这个人本身。 万人宠，不如一人爱与懂。 秦野去到桑岁家时，暮色已四合。从李园园的工作室出来，他就去银行查了自己的账户。然后又另开了一张新卡，存进去五十万。如果李园园始终不肯退步，这张卡他会让人送到她面前。 走出银行，看见旁边有一家面包店，秦野进去买了桑岁喜欢吃的蛋糕和布丁，还有酸奶。想起好几天没见着她，就去了她家。 秦野掏出手机给桑岁发微信。 秦野：“在忙什么呢？” 桑岁：“发呆。” 秦野：“那下来一趟，我在你家楼下。” 桑岁：“？？？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野：“刚刚。” 来不及仔细收拾，桑岁在睡衣外面套上一件大衣，就踩着棉拖，拿上手机，一路往房间飞奔出去。 下到楼下，桑岁看见秦野靠在车门处，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 她走近秦野：“你怎么会来？” 秦野将纸袋放到车前盖上，腾出手，给桑岁整理她的外套。她走得匆忙，衣服全将头发压在下面。秦野边帮她捞出被压住的头发，边问她：“冷不冷？” 桑岁摇头。 秦野拉过她的手，两个人一起靠在车上。“李园园的事，我听说了。事情我来解决，你别担心。” 桑岁侧头往右边看他：“谁跟你说的？” 她本就不想让他知道，因为不想让他担心。所以事情发生到现在，她对他只字不提。 秦野也看向她：“还想瞒着我？” 桑岁：“不是故意要瞒你，是不想你担心。” 秦野：“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 桑岁：“男，男人啊。” 难不成还有其他？ 秦野被她这不着调的回答逗乐了。“我问的是我们的关系。在你心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桑岁：“可以素面朝天，穿着睡衣出门相见的关系。” 秦野显然还是没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他一个转身，双手搭在桑岁的两侧，身子覆住她，眼睛也一点点凑近，和桑岁对视。 “岁岁，难道你感觉不到我对你不一样？” “感觉到了。” “那为什么不承认？” “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桑岁能闻到秦野身上特有的那股香味，秦野能看到桑岁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 秦野：“如果今天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装傻下去？” 桑岁：“不会。你不来，我也会自己找机会跟你坦白。” 秦野：“坦白什么？” 桑岁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坦白我喜欢你这件事。” 秦野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后背上，双手环着她的腰。 “我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他说。 桑岁：“那我再说一遍。” 桑岁从秦野的怀里出来，拉着他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郑重而严肃，表情却是温柔无比。 “秦野，我——喜——欢——你。” 还没等秦野回应，她又说： “你呢？你喜欢我吗？” 秦野：“我爱你。” 说完，他又将桑岁拥入怀。“岁岁，喜欢不足以形容我对你的感觉，我爱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开始想她，记挂她，为她担心忧虑。开心着她的开心，难过着她的难过。 看不到她的时候，眼前浮现的都是她的身影。路上随便遇到一个人，都会幻想成是她。 说喜欢都还觉太轻，那是一种对谁都不曾有过的渴望与热烈。不仅想跟她共度余生，甚至还要相约来世。 两分钟后，桑岁捧着秦野买来的黑森林蛋糕，边吃边问秦野：“你去找过李园园了？” 秦野说是。 “以后不许见她。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都听你的。” 秦野拿过桑岁手中的蛋糕，“少吃点，待会还要吃饭。” 桑岁用一副从未在秦野面前展现过的表情看着他。那模样，楚楚可怜。秦野被她看得全身燥热，他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 “你再这样看我，会出事的。”他用右手挡住桑岁的视线。 桑岁拿开他的手，“好了好了，不逗你。” 他们并排靠在车上，桑岁把玩着秦野的左手。他的手指真长，手掌也好大。桑岁将自己的手放在秦野的掌心，和他做对比。 “秦野，谢谢你。”桑岁说。 秦野将她的手包住。“谢我什么？” “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从人群中将我捡起，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谢谢你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站在我身边。 还谢谢你也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又来到我面前，跟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