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玥儿今日可貌美?
  端午节那日,武则天命人在太液池旁用竹子搭起千里长棚,拿雨过天晴的轻纱糊在棚顶上,宴请了诸位皇孙并官宦人家的小娘子,饮酒作乐,丝竹作伴。      黎若婉带着芝兰、腊月摆上了五毒饼、艾叶酒并各色果子、时新瓜果。      韦香儿穿了身胭脂色赤金襦裙,妃色外衣,裙摆上拿金线和米珠薄薄织起层层叠叠的芍药,每一朵芍药的花蕊上都以水晶镶嵌。云鬓高耸,乌发挽成朝天髻上,发髻正中簪了一支赤金红宝石凤穿芍药的步摇,红宝石璎珞软软的浮在她雪白高隆的额头上。      她眉眼含笑,摇摆着腰肢如风中细柳,四处交际,宛若穿梭在花丛之间的花蝴蝶,仿若她才是这宴席的主人。      这一切都落在武则天眼中,丹凤眼眸里结出如寒冬腊月般的冰冷,玉手紧紧握着玛瑙百宝酒杯,嘴角却含着一抹笑意:“太子妃倒是越来越光彩,不见丝毫老态,一眼看过去倒像是十八少艾,可是背着我们偷偷吃了什么仙丹?”      这话句句字字夹枪带棒。看起来是夸耀韦香儿年轻貌美,实际上却暗讽她早已年老色衰,却扮嫩装憨。      韦香儿被当众奚落不免恼怒,杏眼里一闪而过的怒意,随即盛满笑意,不露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戴了赤金红宝石戒指的玉手拉过王雨菲笑道:“这便是武皇为临淄王择的良人王小娘子,真当是貌美,与临淄王真当是一对璧人。”      只见站在一侧的王雨菲一袭鹅黄齐胸襦裙笼嫩绿外衫,长发绾成双环髻,只简单缀以些许珠花并未多装扮,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官宦人家小姐中,未免显得过于朴素。      她出身并不高贵,性格木讷少有情趣,初次进宫,甚少见过这般大场面,猛地被韦香儿拉出挡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是合着礼数行礼,面色通红,神色紧张,素手紧紧抓着衣角。      “今日姑奶奶摆宴,玥儿姗姗来迟,还请姑奶奶勿怪。”      环佩声起,武玥盛装而来,艳压群芳。      她穿了件嫩粉色千重桃花的衣衫,一张俏脸上眉作新月,面若桃花,她更别出心裁,在眼角处贴了珊瑚做的桃花花钿。一头青丝挽成灵蛇髻,戴了一顶粉色蓝田白玉桃花冠,那冠子垂下长长的桃花晶石流苏,走起路来沙沙作响,熠熠生辉。      王雨菲本就资质平平、并无十分美貌,立在年轻貌美的武玥身旁不免黯然失色。      自从武玥入席,李隆基那双丹凤眼便一直注视着武玥不曾移开,他目光灼灼,仿若天地之间,唯有武玥一人,花团锦簇之间,唯有武玥一人。      这一切自然落入王雨菲的眼中,她不免失落的低下头,银牙咬紧朱唇,素手紧紧绞着衣角,以至于衣角都有些不平的褶皱。      武则天将武玥的持靓行凶,李隆基的深情以及王雨菲的自卑失落尽收眼底,嘴角扯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拿了白玉碟中的如意糕:“雨菲,你且过来。”      她玉手执了王雨菲的素手,递给她一块如意糕:“黎娘子做果子最是用心奇巧,这如意糕是她今日新作的果子,意头极好,你且拿了去与隆基一道品尝,祖母祝愿你们如意和满,子孙满堂。”      武则天一番话便是当众定下了李隆基与王雨菲的婚事,借势敲打了武玥的行事乖张。      武玥听了这话不免失落,呼吸都急促起来,差点坐不稳整个身子似乎要倒下,鬓边的璎珞流苏都沙沙作响,只是她紧紧咬着后槽牙,大拇指尖锐的指甲死死顶着食指,强迫自己露出得体甜美的笑容。      王雨菲端了那碟子如意糕,莲步姗姗走至李隆基身旁,低下头颅,满脸小女儿娇羞:“妾身王氏恭请临淄王享用如意糕。”      李隆基下意识看向武玥,只见她满脸堆笑,眼睛只是盯着案前的果子与茶水,并未注视自己和王雨菲,心里不免失落,带着几分赌气,颤抖着手取了碟中的如意糕,糯米粉甜腻、豆沙绵软,不知为何入口却是酸涩无比,像极了那日的李子,可他却不得满脸堆笑,夸赞起这如意糕:“黎娘子的手艺是宫里一绝,这如意糕自是美味。”      武玥死死抓住身旁黎若婉的衣袖,贝齿紧紧咬着朱唇,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娇柔的声音里含了一丝哭腔:“姐姐,我比王娘子孰美?”      黎若婉被武玥猛地一抓,吃痛不已,好看的眉眼抽搐在一起,可碍于礼仪举止,却不得不堆起笑容,宽慰起武玥:“玥儿倾国倾城,自是艳冠群芳。”      武玥的余光瞥着正在同食如意糕的李隆基和王雨菲,她难以置信,现在正与别的女子郎情妾意的人,是曾与她山盟海誓的李隆基,声音里也带着些颤抖与疑问:“那为何隆基哥哥要娶王娘子为妻?为何要与她当众同食如意糕?”      黎若婉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不知该说这世间的世事无常,还是说这红尘的兰因絮果。      只听得武则天不怒自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岁上林苑的花开的极好,花团锦簇,瞧着人心里暖洋洋的。你们年轻的小娘子莫不要在这拘束,且去上林苑斗草,今日斗草胜者朕重重有赏。”      众位官宦家的小娘子得了武则天的旨意便都一窝蜂往上林苑,唯有诸位皇孙并武玥、王雨菲以及裴秀智端坐如初。      武则天以手撑头,微微有了些许醉意,轻轻挑了挑柳叶弯眉:“雨菲初初进宫,恐对上林苑不熟悉,隆基且带她前去走走,莫要辜负了今日上林苑的美景。”      李隆基纵是有百般不愿意,却不敢违逆祖母,只得起了身往上林苑走去,王雨菲唯唯诺诺,低垂着头,走在李隆基身后,维持着半步远的距离,半步不敢逾越,却也半点不敢离开。      武玥见此景按捺不住意欲跟了前去,只是她方才起身却被武则天制止:“玥儿,你且陪了重润在此饮酒,莫要辜负了你黎姐姐做的果子。”      武玥呆愣的站在原地,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盛满了泪水,她张嘴欲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低着头神情恹恹,一手提了裙摆正欲回自己的座位,只听得李重润含笑的话语:“方才听闻上林苑的花开的极好,重润也起了好奇,不如请玥儿陪我一同前去赏寻花斗草,若是拔得头筹,拿了祖母的赏赐也是极好。”      李重润一番话打起了武玥的精神,她忙起了身,生怕迟了一步李重润便会反悔,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如此便是极好,重润哥哥我们快些去上林苑,若是迟了怕是摘不到好看的鲜花。”      “既是如此,秀智也一同前去,陪着玥儿一同多摘些花回来,万莫输了这斗草。”韦香儿适时推了身旁坐着的裴秀智出来,只是谈笑之间加重了万莫输了这斗草几个字,吓得裴秀智瑟瑟发抖。      “朕今日多饮了些酒有些头晕,若儿也一同前去上林苑,摘些薄荷回来与朕闻了醒神。”武则天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将黎若婉丢出去,随手捏了块五毒饼细细吃了。      那五毒饼不过是寻常的各色酥饼,只是在上面印了五毒的图案,应了端午节的景罢了。      一如武则天推了黎若婉出来,不过是为了替武玥助攻,挡住裴秀智接近李重润罢了。      甫一出凉棚,武玥便像出笼的小鸟,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去寻了李隆基,头顶上的桃花发冠坠着的流苏沙沙作响。      李隆基与王雨菲并未走远,只是立在太液池旁赏荷,荷塘里接天连碧,荷花映日,李隆基凭栏坐在那里赏荷,王雨菲则在旁边陪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紧张的握紧了衣角。      武玥毫不客气的略过王雨菲,展臂伸展,眉宇之间满是被娇宠的肆意妄为,言语满是肆意骄纵:“隆基哥哥,玥儿今日可貌美?”      “玥儿本就貌美,今日这身衣裳极衬玥儿肤色,这粉色蓝田白玉发冠更是别出心裁,衬得玥儿宛若三春桃李。”李隆基毫不掩饰自己对武玥的喜爱,丹凤眼里盛满了炽热的爱意,更不顾忌男女之防,替武玥抚平那因奔跑而纠缠在一起的桃花晶石璎珞。      王雨菲见他们二人郎情妾意、私情缱绻越发紧张局促,衣角被素手握的更紧,满是弯弯曲曲的褶皱。      “裴娘子,本王请你帮本王一件事可好?”李重润瞧见武玥与李隆基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情意,更瞧见王雨菲的局促,温润如玉的眉眼满含笑意,带着几分谦和笑道:“还请裴娘子带着临淄王妃四处走走,一解王妃困局。”      裴秀智乖巧懂事,心里知晓李重润既是有心照拂李隆基与武玥的私会,更是有心支开自己,好与黎若婉私话,纵是心有不甘但面上依旧谦逊恭顺:“妾身谨遵邵王旨意。”      李重润看着携手离开的王雨菲并裴秀智,嘴角含笑:“如此,便无人打扰玥儿与隆基,亦无人打扰我与若儿。”      黎若婉望着太液池旁正在窃窃私语的李隆基与武玥,纵使她知晓他们二人最终的结局,但多少还是怜惜武玥为情所困、李隆基居于人下的处境,如今见她二人郎情妾意,心里不免欣慰,并未拒绝李重润的邀请,嘴角含笑:“只是若儿还要去摘薄荷,不知邵王殿下可否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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