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1　　　星星在闪 　　 　　会议室面积不大，薛则盈四处打量了一番，甚至觉得在这屋子里摆放上五六张椅子就已然拥挤了。光线也说不上明亮，这一点倒是与电影中的警局模样有些相似。 　　 　　薛则盈乖乖地坐在桌子的一旁，看向站在白板前面的贺川，仍觉在梦境中一般的不可置信，哪怕是这样昏暗的空间里，他好像也是光芒一样的存在。 　　 　　贺川察觉到了薛则盈的视线，耳垂开始不断泛红，好在会议室灯光昏暗让贺川能“完美”伪装，强装镇静。 　　 　　“那我现在来系统地介绍一下我们组和这件案子吧，”还是贺川一如往常镇静的声线，表面的冷静下却暗暗藏着内心不敢言说的波澜，“上个月，警方追查很久的一跨国经济犯，代号钟先生在B市露面，在其在国内最后一次进行资产倒卖的时候我方已追查到此人信息并掌握其犯罪证据，但很可惜的是没能顺利将其捕获，现此人已逃往海外，暂不知去向。” 　　 　　贺川顿了顿，心里很是平静，方才急促紧张而涨红的耳朵，也渐渐地降下温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将警察这个职业视为一生所求，将认真完成任务是视为天经地义，每每沉浸到案件之中都会忘乎周遭一切。 　　 　　“因起涉案金额较大，局内对此案尤为重视，特此设立三个专案小组，针对此案进行侦破。” 　　 　　背景介绍完毕，贺川停了下来，目光环视了屋内的四个人——这是他一向的习惯，这个停顿的时间是留给小组内其他人来提问或补充的。 　　 　　“这个停顿就是看看我们有没有什么问题或者有没有内容要补充的。” 　　 　　唐天怕新来的薛则盈不懂突然间的沉默意味如何，便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解释道。 　　 　　薛则盈微微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明白，对看起来很是热心肠又会照顾人的唐天格外好感，她确实被贺川突然的停下小吓了一跳。 　　 　　“好，那既然没问题的话，我们就接着注重在我们小组的情况和大家做个简短的小介绍吧。” 　　 　　“我们是三组，现在是我们五个人。我们的主要侦破方向是想依托现在的一些网络技术，搭建一个模拟金钱交易的网站，引钟先生中套现身。” 　　 　　薛则盈听得渐渐入迷了起来，听着贺川清冷却坚毅嗓音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着案件背景，不知不觉间竟真的被他说的那些条理代入。 　　 　　虽然时常被大家公认为最大的标签是“佛系”，但薛则盈其实一直很热衷于挑战，只是她更沉迷于这个过程，对结果的成败从不看重，薛则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一腔热血正在跃跃欲试。 　　 　　“这些也都还是我的初步想法，可以实现吗？” 　　 　　贺川公式公办地提出问题，等把问题抛出时，方才恍悟这个问题是问向薛则盈的，而想要开口时，却突然茫然不知要用怎样的称呼，愣了两秒仍然没能想出合适的称呼，只好鼓足勇气视线直直地迎了上去。 　　 　　薛则盈被突然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是在问自己吗？这个问题看起来确实是应该问向“技术顾问”的自己，但面对这样没来头的一句提问，自己又只是刚刚来报道的实习生，薛则盈又害怕自己贸然回答徒增尴尬。 　　 　　薛则盈视线无助地游走时，恰迎上了贺川炯炯目光——是自己。 　　 　　“从技术层面上，应该是可以实现的，大体框架刚刚我想了一下，剩下的一些细节可能需要我们大家一起仔细地来完善一下。” 　　 　　薛则盈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的想法，语气不算笃定却莫名具有说服力。 　　 　　贺川认可地点了点头。这是他进入市公安局负责的第一个案子，刚才和他们介绍的思路其实是国内从来没有过的一种侦破手段，换而言之，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天马行空”，局内对他的这种思路其实并不抱希望，分来的三个人全都是工作经历不超过两年刚刚毕业的年轻警官，明明应该是最重要的技术顾问，竟然也是一个临时招来的实习生，其实在无声的允许中各方给予的都是不看好，在这么多天的奔波中，贺川不止一次地反问过自己这样的“另辟蹊径”究竟是否正确，没有人能回答。 　　 　　但不知为何，听完薛则盈的那番话，贺川突然没有缘由地相信，他们五个可以做到，天马行空也是另一种现实。 　　 　　“好，那我一起加油。” 　　 　　贺川不会说什么鼓励大家的话，但往往最朴素的话，也最为真诚。 　　 　　五个人把手叠放一起，用力往下压，再欢呼着拼命往上扬起。青春之所以猖狂，少年之所以张扬，或许就是这样吧，在最大的不确定中有自己最笃定的信念和最明媚的笑脸。 　　 　　“几个小兔崽子，吵吵闹闹地在这干啥呢。” 　　 　　门突然推开，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胡茬大汉赫然出现，言语不善。 　　 　　“快跑快跑！” 　　 　　程玫轻推薛则盈的背，还没来得及薛则盈反应，就看到唐天早已拔腿开跑，薛则盈不明缘由但双腿已经跟着节奏跑出了会议室。 　　 　　出了会议室的四个人排排在走廊站好，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心虚地笑了起来——屋子里就留下了贺组长一个人帮他们“断后”。 　　 　　和刚刚屋内的昏暗不同，走廊的对面正对上一扇窗子，一缕阳光照耀而下，打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 　　 　　“好闪眼。” 　　 　　唐天大惊小怪地叫道，伸出手来挡住洒进的阳光，给自己的眼睛笼罩起一处阴影。 　　 　　“切——娇不矫情，这不挺暖和的嘛。” 　　 　　程玫大大咧咧地吐槽了一句，还直爽地上前了一步，和满怀阳光更密切地拥抱着。 　　 　　“是啊，真暖和。” 　　 　　许项禹随口附和了一句，推了推眼镜，顺势望向了窗外。 　　 　　薛则盈其实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容易融入集体中的人，可这样快地和一群人混熟，短短不过半个小时就能自然地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还是薛则盈不敢相信的，但薛则盈确是打心底的喜悦。 　　 　　薛则盈目光缓缓从他们身上掠过，像是能一一定格下他们的意气风发般，最后目光停留在身后的会议室的门。 　　 　　难以相信，但生活中就是有很多难以描述得清的缘分吧，就像她兜兜转转还是来了警局做实习生、就像先前只存在在手机聊天框的人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他在门里，她在门外。 　　 　　一墙相隔，但有些东西是注定分割不断的，像是扑通扑通的心跳，也像是共同热血的奔赴。 　　 　　 　　 　　薛则盈来回扭了扭早已有些酸痛的手指，眨了眨久盯电脑屏幕而干涩的眼睛，屏幕上是一行行长长短短代码，薛则盈看向屏幕然后心满意足地绽放出了淡淡的笑意。 　　 　　网站大体架构已经搭建好了。 　　 　　薛则盈一个回车，简洁大方的网页便赫然屏幕之上，贺川想要的功能都一应俱全，虽然大多还都只是空有一个按钮。薛则盈从未觉得自己的专业，能为自己带来这样的满足感，或许这就是常被提及的“职业自豪感”吧。 　　 　　薛则盈伸了个懒腰，正想着再放松舒展一会，便畏畏缩缩地收了回来——贺川在对面。 　　 　　薛则盈猫起身子，小脑袋藏在电脑屏后，再轻轻悄悄地探着过去，胳膊也悄悄放到桌上，垫在脑袋下面，是恰好舒服的姿势。 　　 　　外面夜色已经深了，只有几颗星星眨着眼睛偷偷看着人世间的美好百态。 　　 　　在台灯的橘黄灯光下，勾勒着贺川挺直的身子。这是薛则盈第一次看见伏案工作着的贺川，眉宇星峰，右手来回在纸上摩挲，神情严肃又认真。应该是在写工作总结之类很重要的东西吧，薛则盈案子揣测。 　　 　　大概是很久没有这样高强度地专注一件事情了吧，薛则盈在桌上趴着趴着便不自觉地迷糊了起来。等贺川停下笔时，抬头就只瞧见了早已酣然的薛则盈。 　　 　　贺川收笔，心虚地环顾了环顾四周，偷偷摸摸地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在大多数人的思维中，写日记更像是女孩子的专属，正因为这样贺川也经常被身边人调侃。 　　 　　贺川从来没向任何人解释过这其中的缘由，虽然被调侃的时候贺川总会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但也是从未想过放弃写日记这个习惯。 　　 　　在大案子里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小组的工作根本算不上复杂，贺川早早就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本想着溜回家“忙里偷闲”地休息上一会，抬头就瞥见正聚精会神敲着键盘的薛则盈。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认真着的薛则盈，眼眸直直盯着屏幕，却仍有星月流转，仔细去辨，嘴角仍挂着些许的笑意，两个小梨涡是若隐若现的样子。 　　 　　窗外夜幕漆黑，但她梨涡盈盈。 　　 　　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所牵引着，贺川拿出他很珍爱的日记本，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文思泉涌”。 　　 　　其实贺川的文字并不优美，不擅长用华丽的辞藻，言语间甚至仍带着孩子气的质朴。但曾经有人说过，“文字最大的美丽，就在于写下它们是内心的那份冲动”，贺川对此深信不疑。 　　 　　一字一划，记录着与薛则盈再相逢。从那个阳光明媚的医疗里室她眨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心满满地问着警校的这样那样；到被勾起的回忆中那个不知缘由放弃了警考的她；又到今天她毫无征兆地就这样造访了警局，也出乎意料地再度闯入了他的世界。 　　 　　一字一句，书写着贺川自己难以描述的心迹。对她，是未知、是好奇，但每每想要退缩时的再度相遇。每每遇见她时心里的不知所措都像是闹铃一般，告诉着他，要再走近她身边一点、要再了解她多一点。 　　 　　已然八点半，一直在忙碌着的一组也零零散散地走得没了踪影。 　　 　　就在贺川把档案翻看了第三遍的时候，薛则盈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了。凭借着职业性的洞察能力，贺川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薛则盈起身的动静，缓缓地开了口。 　　 　　“九点半了。” 　　 　　“啊！已经九点半了！” 　　 　　迷迷糊糊之间，贺川的一句提醒彻底唤醒了薛则盈，薛则盈不知所措地揉了揉右侧大概已经压红的脸，来回着急地整理着略有凌乱的发丝。 　　 　　要怎么办呐。市公安局和自己学校之间横跨了大半个B市，现在再搭着地铁会学校显然会错过宵禁，这才是来实习的第一天，事情就完全地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更何况，贺川还在不远的桌子后。 　　 　　薛则盈的一举一动都落入贺川的眼中，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开口。 　　 　　“是......来不及回学校了吧。” 　　 　　被贺川说中，薛则盈泄了气一样地再一次瘫在桌上，小脸皱巴巴地成了苦瓜，恩恩地答应着，两只手来回地揉着头发。 　　 　　贺川看见薛则盈一副懊恼的神情，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微微低下了头，试图掩饰自己的嘴角，与往日的温温柔不同，现在的她像极了午睡未足的小猫咪，伸着腰又慵懒又随意。 　　 　　“我这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今晚应该也会待在这里，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今晚也可以就在这睡一觉，是安全的。” 　　 　　睁眼说瞎话，贺川在心里悄悄地“骂”了自己一句。 　　 　　“可以吗？” 　　 　　薛则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座位上唰地坐直了身，是最好的安排，如果没有贺川这个让自己总莫名紧张的人的存在的话，薛则盈想着。 　　 　　“恩，可以的，正好可以把网站的细节多完善一些。” 　　 　　为什么总要找些工作的话题啊，贺川在心里无奈地嘀咕着。 　　 　　“那好，那我就在这待着啦。” 　　 　　贺川给出的理由无可挑剔。绯红再次悄悄蔓上了薛则盈的脸颊，是啊，明明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人家还是自己的组长，她还在这里想东想西。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瞎想”，薛则盈飞速地答应了下来，语气确是发自内心无法被掩饰的轻快。 　　 　　或许更多时候，只需要一个借口，我们就能有更多的勇气。我们和主动之间，就差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