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蛊惑人心的狐狸
  甘露殿外,凤凰花开的正艳,仿若一团烧的极热的火焰在枝丫绽放,李隆基立在凤凰花树下,目光满是眷恋的盯着武玥的房间。      他知晓武玥的伤心,更是心痛武玥的憔悴与心碎,只是他无能为力。      他非嫡非长,母亲又是卷入厌胜之术被处死的妃妾,自是不受父亲宠爱与器重。      不过是养在祖母身边,得了些见识多了些熏陶,才不会泯然于芸芸众生,做个落魄皇子罢了。      忽而风至,吹落凤凰花瓣,落了李隆基满肩,他轻轻捻起凤凰花花瓣,细细将其碾碎,指间也沾染了赤色的花汁。      “虽是夏日,但终究夜来风寒,临淄王莫要受了风寒。”      耳边传来黎若婉温婉柔顺的声音,李隆基一抬眸便瞧见她小鹿般清亮的眼眸,拖着小叶紫檀托盘的素手。      一如旧年,自己还是个稚子,带着满心满腹的思念,鼓足了勇气前来拜见祖母,想要一见被幽静的阿耶,她亦是这般陪着自己前去东宫,和顺温婉。      只是那日,自己曾窥见她在东宫的蔷薇花墙下哭泣,才明白这般明亮美艳的女子,亦是心有千千结,更是有着无语凝噎愁绪。      待得入了甘露殿,便只见着她日夜拖着小叶紫檀托盘,嘴角含笑,莲步姗姗在御前伺候。      久了,连自己都忘记了,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小娘子,而是祖母身边训练有素的木偶人。      李隆基松开手指,随风散去手中细碎的凤凰花瓣,看着微风裹挟着花瓣而去,消散在初夏的月夜:“玥儿晚饭用的可香甜,她......”言语之间带了哽咽,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言语,眉眼之间满是愁绪:“她可还安好?”      “安好?什么叫做安好?纵算今夜哭红了双眼,愁断了肠,待得天明,依旧堆着满脸的笑容,说着甜腻的话语,扮作武皇最宠爱的侄孙女,言笑晏晏给众人去看。这掖庭里的每一个人谁不是打断了牙齿混着鲜血往肚子里咽,满心满腹的算计。”      黎若婉小鹿般的眼眸里满是嘲讽,素白精致的小脸上笼罩着一层阴翳,嫣红的小嘴一字一句撕碎美好的外衣,将这掖庭里的最不堪摆放在李隆基面前,她满心怒火,气恼了李隆基的软弱,气恼他误了武玥的深情,言语之间满是激烈与刻薄。      李隆基平白遭了黎若婉的一顿抢白,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丹凤眼里盛满了疑惑与欣赏,他不曾想到素来温婉柔和的黎若婉竟如此牙尖嘴利,看起来痴傻愚笨的黎娘子竟如此通透洒脱。      往日,自己竟错看了她,她哪里是祖母身边训练有素的木偶人,她不仅是有血有肉的小娘子,更是大智若愚的御前掌事。唯有这样的人,才能如此年轻便可独当一面。唯有这样的人才会漏夜出逃违反宫规,祖母依旧舍不得处罚要留在身边。      “是我负了玥儿,可我不过是个祖母十几个皇孙中一人,既不是皇太孙也不是相王世子,母亲更是犯了厌胜之术被处死,于玥儿而言,隆基算不上良人。她......”      李隆基拳头紧紧握起,捶打凤凰花树,那树受了撞击纷纷扬扬落下赤色花瓣,落了他满头满肩,丹凤眼眸里满是懊悔与自卑:“玥儿的良人,应是这世间最明亮尊贵之人,而非罪妇之子。”      “临淄王殿下可知眼前这株花树唤作凤凰花,奴婢听闻长安大兴宫内,甘露殿外亦有这样一株花树,那花树是太宗皇帝亲手所植。”      黎若婉低垂的眼眸里盛满了炽热如凤凰花般的烈焰,嫣红的嘴角勾起:“晨游紫雾,夕饮玄霜。昔年太宗皇帝南征北战创下大唐基业,待得登基为帝,以树为镜,昭示继世之君,莫失莫忘创业之艰难,守业之不易。”      李隆基晦暗的眼眸里重燃起如夏日骄阳般的烈火,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眼前的凤凰花树,言语之中满是对先人的憧憬,豪情满志:“先祖太宗皇帝何等英明神武,隆基亦曾在宫人言语之间听闻,更在祖母言谈之中受教,吾辈子孙理应以先祖皇帝为镜,效其救世济民之宏图,效其励精图治之心血,三省吾身,奋发而上,方不辱没李唐血脉。”      “奴婢愚钝却也曾在宫人交谈之中听闻太宗皇帝的英名,隋义宁元年至唐武德八年,太宗皇帝自晋阳起兵,浅水原破薛仁杲,击败刘武周、窦建德和王世充,重创刘黑闼,击败突厥平定边陲。终是打下了这大唐江山。”      初夏的空气中卷来一丝清新的荷香,黎若婉抬起头看着天边明亮的紫微星,今夜的紫微星被云彩围绕暗淡了些许。      她曾在史书上知晓,紫微星是帝星,她的眼前之人亦是大唐未来帝君,只不过明珠蒙尘不曾让人知晓。      小鹿般的眼眸里闪烁着精光,勾起的嘴角宛若月夜下的狐狸,瞧着自己的猎物一步一步踏入设好的陷阱,素手紧紧握着小叶紫檀托盘,言语之间带了几分怂恿。      “太宗皇帝亦不是高祖皇帝心中钦定的帝王,只是打天下者坐天下,蛇龟缱绻处,太宗皇帝终是坐上了帝位。可见什么嫡长子、什么天命皇权都是妄论,龙生九子,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      蛇龟缱绻处便是玄武。玄武,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天之四灵之一,是一种由龟和蛇组合成的一种灵物。      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李世民除掉隐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登上帝位,开创了贞观盛世。      “先祖太宗皇帝,长于乱世,创建天策上将府,坐拥凌烟阁二十四学士,只是可惜,隆基愚笨,身无长物,亦无良将贤士在侧。”丹凤眼眸里满是晦暗,凤凰花树下,青涩稚嫩的脸庞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临淄王尚且年幼,长年困囿在掖庭,虽是在武皇身边得了教诲,知晓帝王治世之道,只是耽于书本,如今方许了婚配,可以出宫开府,大可一展抱负,天下英豪自是皆入临淄王彀中。”      “再者,太宗皇帝晋阳起兵之时,却是早已娶妻,男儿虽是志在四方,但亦是先成家再可立业。”      寥寥几句,宛若当头棒喝,一语点醒了李隆基。      他有称帝之心,却无称帝的实力,更苦于困囿在掖庭之中,长于妇孺宫闱之间。如今可出宫开府自是欢喜。      “只是,玥儿她.......”李隆基凝视着武玥的房间,眸子里满是柔情与不舍:“只是如此,我便不可日日见得玥儿。”      “日日见得又如何?不如娶回家中,日日相见,岁岁欢喜。”黎若婉眼眸里闪烁着一丝凌厉与残忍:“临淄王大可放心娶了王娘子回府,不过是在王府之间添一双碗筷,多一张嘴吃饭罢了,待得机会合适,一朝抱得美人归岂不妙哉?”      “这碗年糕芋头红豆汤,玥儿用的香甜,心里惦念着临淄王,便嘱咐奴婢送一碗给临淄王,还请临淄王慢用。”      言尽于此,黎若婉奉上年糕芋头红豆汤,见着李隆基若有所思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留下他捧着那碗年糕芋头红豆汤在树下愣神。      “若儿越发胆大,竟敢撺掇皇孙篡位夺权。”张浅墨清冽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一对虎牙若隐若现,眸子里带着些许戏谑和欣赏。      他的小狐狸越发胆大,竟借着殿外的凤凰花树,以太宗皇帝李世民玄武门兵变之事,怂恿撺掇皇孙李隆基篡位夺权。      “若儿不过是与临淄王讨论宫中旧事罢了,张右卫莫非见着若儿与他人亲近拈酸吃醋,竟污蔑若儿犯了谋逆之罪。”      黎若婉反手拿着小叶紫檀的托盘,步步紧逼眼前明亮的少年,见他步步后退,小鹿般的眸子里满是欣喜与欢乐,早已没了方才算计与精明,素白的小脸上也染上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我.......”张浅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他瞧着眼前步步逼近的少女,不自觉的往后退,喉结因着紧张上下滑动,握着横刀的手心潮湿滑腻,心如擂鼓:“你可知晓,你此番行为若是被他人知晓,可是要治你死罪,若是临淄王当真谋逆篡位,你若是牵连其中,可是不得善终。”      “若我犯了死罪,郎君可会救助我?”黎若婉咬唇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透着狡黠,言语中却满是娇嗔,素手紧紧勾着张浅墨的腰带,控制住了步步后退的少年。      “我......”望着眼前明媚的少女,闻着她身边散发的淡淡幽香,张浅墨一时之间不免意乱情迷,想要逃脱却被她紧紧勾住了腰带,听得她的反问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自是会救助你,张浅墨豁出性命也会救助黎若婉。”      “那便是了,那我又何必怕自己犯了死罪。”黎若婉露出得逞的笑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不松手,瞧着张浅墨面红耳赤却又故意附在他的耳边私语,存心戏弄起他:“我且不怕死罪,我知晓临淄王以后必能继承大统,我若是与他结盟必不会犯了死罪。”      张浅墨狐疑的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迟疑再三终是说出心中存在已久的困惑:“你为何知晓临淄王必可继承大统。再者,何人教授你这些诗书史记,就算是邢娘子也不曾如你这般博古通今、满腹诗书?”      眼前的黎若婉实在不像掖庭里的宫人,明媚狡黠、博古通今,寥寥几句便可借古喻今、蛊惑人心。      宫人都道,黎娘子只知煎茶做果子,不擅长笔墨,写得字歪歪扭扭,更不通诗书,不懂女红。      张浅墨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个温暖芳香的吻在唇边落下,听得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我且不告诉你我是如何知晓这些,你便当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历劫便是。”      张浅墨呆愣在原地,瞧着黎若婉跑远的身影,满是老茧的手在嘴边滑过,一颗心跳动不已仿若要冲破胸膛:“你当真便是下凡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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