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桑女士难得不去店里，也不去林姨家，桑岁便拉她出去逛街。她们母女俩好久没单独出来了。 在商场，路过一家男装店时，桑女士竟然走进去衣服。桑岁很惊讶，因为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就没有出现过其他男性。每次跟桑女士去逛街，路过男装店，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目不斜视。 桑岁跟在桑女士后面，“想买衣服？” 她问到。桑女士摇头，“好多年没逛过男装，今天难得来一趟，就想看看。” 桑女士在一件白衬衫面前驻足，她先是翻出衣服的牌子看上面的材质，接着又用手摸摸衣袖，试试质感，然后再看一眼标价。 她们在店里逛了几分钟，空手出去。 桑岁不解：“既然喜欢，怎么不买？” 桑女士看她一眼，笑着说：“买给谁穿呀？” 确实，这是男士的衣服。 逛到女装店，桑岁看中一件外套。她让桑女士去试穿，桑女士一看到价格，立马放下衣服，把桑岁拉出去。 “我有的是衣服穿，不许为我乱花钱。” “真的不要？” “不要。” 桑女士有个毛病，就是平时买东西，只要买给桑岁姐妹俩，她基本不看价格，多贵都会闭眼入。 但要是买给自己的，价格但凡超出她的预算，即便再喜欢，她也顶多多看几眼就放下。 桑岁和桑甜如果给她买东西，一定不能如实告知她这个东西的真实价格。总要说得比原价少至少一倍，桑女士拿到东西的时候才肯安心收下。 像今天，想要桑女士当面拿下那件大衣是不可能的。桑岁只有回头先买下，然后跟桑甜合计，说是在别处买的，碰巧遇到打折，便宜很多。 逛了一圈，桑女士啥都没买，桑岁给自己和甜甜一人买了一件围巾。 从三楼下到一楼，桑女士的闺中密友林姨大老远从外面小跑进来。手上拎着一堆纸袋。 “远远看着就像你。”她说她买完东西正要走，在门口等车的时候，回头看见桑女士母女俩，就进来打个招呼。 “好久没见，岁岁越发漂亮了。”说着，她冲桑岁咧开嘴。 桑岁朝她点点头：“林姨。” 桑女士知道桑岁向来不怎么待见自己这位好友，便给好友使眼色，让她少说几句。 林姨哪里忍得住，她走到桑岁边上，笑嘻嘻的。“阿姨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桑岁问是什么事，她不记得她有说过什么。 林姨：“就知道你没放心上。” 桑女士：“有事你跟我说就行。岁岁就一孩子，她做不了主。” 林姨：“还正巧了，这事只有岁岁能做主。” 桑岁一脸疑惑，桑女士也满脸问号。 林姨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我上次不跟你说过一嘴嘛！”她语气里带点娇嗔的意味，看向桑女士。后者依然疑惑不解。 “就是我们家志成啊，他昨个儿回来了！” 桑女士：“哦。” 桑岁：“所以呢？” 林姨：“我是这么想的，让他和岁岁见个面。年轻人嘛，多走动走动，联络联络感情。” 还没等桑岁回应，桑女士抢先说道：“志成回来是好事啊，但你知道的，我们岁岁还小。” 桑女士知道好友在想什么，她已经私下提过几次。志成这孩子是挺好的，事业有成，性格又好。但桑女士也清楚，岁岁对他没多少感觉。他们小时候就见过几面。 林姨：“她都26了还小？” 林姨不解，二十好几快奔三的人，哪里小了？ 桑岁不想让桑女士为难，便明说：“我确实不小了，但我也真的对您的儿子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怕好友再纠缠，桑女士拍拍桑岁的手，示意她先离开。桑岁得令，推说自己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林姨一脸幽怨，但在好友面前，也不好发作。桑女士说请她去美容院，她这才消下气。 桑岁刚走出商场门口，就看见沈续迎面走来。沈续也看见她，一路小跑到她跟前。 “漂亮姐姐，你也来逛街呀！” 沈续好一阵没见着桑岁，感觉这个姐姐又变好看了。像桑老师一样，隔几天没见就觉得她又比之前更温柔，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桑岁经常见秦野，偶尔也听桑甜提起沈医生，沈续倒是不常见。但她挺喜欢这个小妹妹，觉得她很有意思。 桑岁：“你也来买东西吗？” 但今天是周四，她好像还在上学，这会怎么有空出来外面？桑岁在心里打个问号。 沈续看出她的疑惑，解释说下午她没课。 沈续：“我来给老秦准备礼物，他后天生日。” 桑岁：“老秦？” 沈续：“秦野。” 桑岁这才知道，原来秦野后天生日。 桑岁：“原来是这样，那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沈续：“漂亮姐姐再见！” 说完，她蹦蹦跳跳地走进商场。 桑岁回到家，给秦野打电话。 桑岁：“后天生日，准备怎么庆祝？” 秦野：“你怎么知道的？” 秦野刚下课。他记得他没跟桑岁提过这个事。因为他已经好多年没过生日了。之前在国外，每年生日那天，秦野不是在学校授课，就是在实验室帮导师做项目。 生日那天他总在忙。因为只有忙碌，才能让他不想起那些事。 今年回国，生日他也没打算办。徐女士昨天跟他通电话的时候已经提醒过他，让他不要忘记12月11号是他的生辰。 秦野当然不会忘记，哪怕没人提醒。 徐女士的意思，是想让他回家过。她说家里冷清了许久，老头子想热闹热闹，可以请沈延沈续兄妹俩来，姑姑如果有空，也一起。 姑姑当然有空，她老早就跟沈延沈续兄妹俩说了。而且每年秦野生日那天，姑姑都会给他打电话或发信息。 沈延也是。 记得有一年，秦野从外面回到住的地方，看见一个超大的包裹在门口。是沈延送他的礼物，一个超大的熊熊公仔。 沈延说他一个人在外面，夜里要是想家了，可以抱着这个公仔一起睡觉。 秦野问他：“为什么是夜里想家？白天不能想吗？” 沈延说：“白天你没空想啊。” 隔着时间空间的距离，在举目无亲的陌生国界，沈延是秦野那时候跟外界的唯一连接。 沈延不管学业多繁忙，每天都会抽空和秦野打一通越洋电话。秦野也是，他切断和父母的联络，连姑姑都三缄其口。唯独对沈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桑岁：“我刚刚在商场遇见沈续，她告诉我的。” 秦野：“你会不会怪我，没有主动跟你说？” 桑岁：“当然不会，因为我也没主动问过你。” 桑岁有时觉得自己对秦野的了解还不够。远不如秦野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的饮食习惯，清楚她的脾气，总是对她有求必应。而且每次她需要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出现。 在路上蹭到他的车，他没有计较，还自掏腰包帮她修车。他们一起吃饭，他把好吃的都先夹到她碗里。 闹闹出事那天，他二话不说就抱起闹闹放在车上，还在医院陪她把事情都办好。 同学聚会那天，他当着众人的面解救她于困境。明明她自己也有外套，却还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到她身上。 反观自己呢，连他的生日都不知道。 秦野：“家里的意思，是想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你要来吗？” 桑岁：“我可以吗？” 秦野：“当然，只有你可以。” 秦野有一点和桑岁很像，就是从小到大，他都没往家里带过外人。无论同学还是朋友。 只有你可以，这句话听在耳朵里，桑岁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邀请她，她当时高兴。可准备什么礼物，这又是一大难题。 要是女孩子，她还知道可以送些什么。但秦野是男生，桑岁不太了解男生的喜好。 桑岁：“那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秦野：“你人到就好了，不用带礼物。” 桑岁：“那怎么行，毕竟……” 秦野：“你自己，就是最好的礼物，岁岁。” 桑岁咻地一下将手机扔出去，她掀起被子躲进被窝里。在床上滚完一圈，再捞回手机，对面已经挂断了。 但有条微信进来，是秦野发的： “有点事，回头找你。” 桑岁放下手机走出房间，看见桑甜在玄幻脱鞋。 “回来啦！” “嗯，桑女士做饭了吗？我快饿死了。” “桑女士还没回来。” “那……” 半小时后，桑家两姐妹在客厅吃炸鸡。桑甜咬下一大口鸡腿肉，桑岁嘴中吐出鸡翅的骨头。 桑甜：“你们今天出去，都买了些什么？” 桑岁在商场边逛边拍照给她看，问她有没有想买的，她说没有。上周她才自己逛过，衣服、鞋子、生活用品，都有添置。 桑岁：“买了两条围巾。我们一人一条。” 桑甜：“桑女士呢？又空手而归？” 桑岁跟她说起那件大衣的事。桑甜说等下次有空，她们一起去买回来。 桑岁：“对了，周六秦野生日。他们家可能有活动，沈医生也在。怎么样，一起吗？” 桑甜放下啃完的鸡腿骨头，“人家都没邀请我。”她用纸巾边擦手边说，“还是算了吧。” 桑岁端起玻璃杯里的可乐，“谁说没有邀请你，秦野亲口跟我说的，让我带你一起。” 桑甜：“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 今天周四，明天周五她还要上班，哪有时间出去。 桑岁：“这个你不用担心。他说就自己人吃个便饭，不收礼物。” 其实她也没准备。 桑岁是这么想的，实在不行，她到时候直接在微信上给秦野转几百块的红包。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比起礼物，桑岁更喜欢直接点的真金白银。 周六当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徐女士就起床了。 先是给老头子准备好早餐，又给公司的总经理发过去昨晚签好的电子合同，就出门去采购。 秦先明笑她，“我生日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兴奋过。” 徐亚意：“你还好意思说，每年你生日，我不都是这么张罗的？” 秦先明不敢反驳，因为徐女士说的是实话。虽然他退休了，但以前在单位还是结识了不少好友。 每年的生日，徐女士都会请他的朋友们来给他庆生。他说这样太麻烦，干脆出去随便吃一顿就好。 徐女士说：“一年就这一次，不麻烦。等我跟你一样老，懒得动了，你就别指望了。到时候你是出去吃，还是怎么着，我都没意见。” 秦先明因此也不再矫情。 徐女士前脚从外面回来，沈延沈续兄妹俩和他们父母后脚也到了。 秦女士和徐女士一见面就回房间说悄悄话去了。客厅里剩下秦先明、老沈同志和沈氏兄妹大眼瞪小眼。 沈延询问舅舅近期的身体状况，秦先明说一切都好。 沈续问舅舅，秦傲娇怎么不在？ 秦先明、老沈同志异口同声：“秦傲娇是谁？” 沈延：“还能有谁，我们的大寿星呗。” 老沈同志：“续续，不许这么没大没小，那是哥哥。” 秦先明：“这个称呼，跟他倒是贴切。” 沈续：“还是舅舅懂我！” 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大寿星秦野此刻在小区门口，他早上给桑岁发了定位。但想到桑岁上次蹭破他车的事，他觉得还是不要让她坐车来比较安全。 桑岁让他放心，今天开车的人是桑甜。 得知她们要去秦野家，桑女士一早就做了一道粉蒸排骨和一道红烧肉，放在保温盒里打包好，让她们带过去。 虽然已经起得很早，但拾掇好出门时，也中午了。 路上，桑岁坐在副驾驶。她从包包里掏出两颗水果糖，一颗剥好递给桑甜，桑甜不要，桑岁反手塞进自己嘴里。 她边嚼边说：“我嗜甜如命，甜甜你却滴糖不沾。是不是很多事情都像这样，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想法和正常。” 桑甜：“是啊。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正常。” 不多久，她们就去到导航指定的位置。桑岁远远就看见秦野等在小区门口。 她给他发微信：“你怎么不进去，在外面等着。” 秦野：“他们在聊天，我插不进嘴。” 桑岁：“人很多？” 秦野：“别怕，都是自己人。” 她们一进门，沈续就飞奔而来。 “原来秦傲娇说的重要客人是桑老师和漂亮姐姐呀！” 听到“桑老师”，沈延也从沙发上弹起来，鞋都没穿就往玄幻跑。 徐女士和秦女士也从厨房走出来，桑岁瞬间有种走进动物园被人围观的感觉。 徐女士先反应过来，“秦野，快让朋友进来坐呀。” 秦女士紧随其后，“对对对，大宝，快，别让客人站着。” 秦野站在桑岁旁边，桑岁伸出左手拉拉他的衣角，示意他看自己。桑甜则笑着跟大家打招呼。要知道这么多人，她就不来了。 秦野看向桑岁，见她手上还提着东西，便接过来走到徐女士身边，把纸袋交到她手上。 “这是阿姨亲手做的菜，今天我们有口福了。” 徐女士接过纸袋，“这怎么好意思，真是麻烦了。” 桑甜：“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叨扰了。” 沈延：“大家都别站着了，都进来坐吧！” 沈续走近桑甜身边，挽着她一起走。 桑岁再走近秦野一点，秦野感觉她有话要说，遂稍稍俯下头。 桑岁：“你怎么没说有这么多人？” 秦野：“别怕，都是自己人。” 桑岁：“……”可我一个也不认识。 这个生日，是秦野从小到大过过的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此后每年的生日，他都会想起今天。 想起在场的每个人，想起那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让时间停留在今天。 因为只要在今天按下暂停键，生命就不会有别离。 可惜生死离别向来由命不由人，而宿命这东西，谁也无法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