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吃过晚饭，沈延送桑甜回家。 陈彦宇明后天要出院了，他出去，桑甜去医院的次数便少了。为了多见桑老师几面，沈医生打着还有些事情需要注意的名号，给桑甜打电话，约她出来。因为他知道陈彦宇父母临走前把儿子托付给桑老师照看。 桑甜本来也想去医院一趟，但手头有些学校的工作还没做完。正巧沈延找她，她便答应了。 吃完饭，桑甜说不用再麻烦沈医生，自己坐地铁回去就行。 沈医生说：“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闲着也是闲着，桑老师就让我送吧。”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的电话一直响。小助理让他早点回去值班，他要下班去跟女朋友约会了。 桑甜说地铁站那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沈医生说：“路上黑灯瞎火的，路上不安全。” 桑甜说从地铁站回她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那段路是治安最好的，有路灯，昨天才维修过，明亮得很。她们小区门口也有保安大叔站岗。 沈医生说：“那我也坐地铁，刚好顺路。” 沈医生自从有了车，已经三四年没坐过地铁。他之前买的地铁电子卡，早已不知在哪个角落堆满灰尘。 他家和桑老师家也不顺路。一南一北，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桑甜说那你的车怎么办？ 沈医生说：“没事，我回头再来取。” 桑甜：“……” 沈医生：“不是，我是说让秦野来开走。他刚给我电话，说需要车。” 秦野此刻正在和朋友吃饭。他表示今天都没找过沈延。 桑甜实在不知还能怎么拒绝。今晚沈医生很奇怪，明明是他约她出来，说有关陈彦宇出院后的一些事情需要注意，但具体什么事他却没有说。 吃饭的时候，他让她点单，尽管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然后全程他都在看她吃，自己根本不下筷。 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不饿。 吃完饭，他还抢着结账。现在又要送她回家。 沈延这会也搞不懂自己在干嘛，他的大脑就像不受控制一样，总说出一些连自己都迷惑的话，做出一些连自己都费解的事。 桑甜答应让他送她回家，路上沈延又一路废话。问桑甜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忙不忙？今晚的菜还合胃口吗？车里冷不冷？想不想听歌？ 桑甜一一回答，他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车里暖气很足，加上这几天没休息好，回到小区门口，桑甜不小心睡着了。 她坐在副驾驶，脑袋倾向右边，枕在安全带上，丝毫没感觉到车已经停下来。 沈延慢慢凑近看着她，视线从她的额头到嘴唇，一寸一寸在移动。这张脸，他最近在梦里已见过无数次。 连小助理都发现了他不对劲。在办公室里，时不时地盯着手机呵呵傻笑。问他笑什么，他却不说。以前，科室的护士小姐姐们会每天轮流着帮沈医生带早饭午饭。 但前几天，他突然跟大家说，以后不用帮他带了。还说让大家没事的时候，少往他办公室走动。 再凑近一点，如果可以，沈延真想把眼前这张脸印刻在自己脑海里。还想让这张脸的主人，永远像现在这样，安心熟睡在自己身边。 以前沈延觉得，如果喜欢一个人，会特别想为她做很多事情。而现如今，只是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就已然感觉拥有全世界。 桑甜扭动脑袋，调整睡姿，却没有醒来。沈延坐回驾驶座，深吸口气，拿出手机再次凑近副驾驶上的人。 对着桑甜的睡脸，他按下相机的确认键。 手机咔嚓一声，桑甜闻声睁开睡眼。 她突然醒来，沈延只来得及将手机藏回身后，视线仍在桑甜身上。而且他们四目相对，脸与脸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大小。 桑甜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睡得脑袋有点疼，想活动一下。结果，一个前倾，额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是沈延的额头。 “沈医生，你没事吧？！” 她顿时顾不得自己的额头，因为被她撞上的顷刻间，沈延整张脸都皱起来，还“嘶”了一声。 桑甜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她想帮他揉揉。手伸到一半的距离，她又缩回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延揉揉自己的额头，“我知道。” 桑甜看向他：“你知道什么？” 沈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桑甜仍心觉不安，她边解开安全带，边带歉意地说：“谢谢沈医生送我回家。还有对不起，刚才撞到你。” 安全带一解开，她便推开车门走下去。沈延也跟着她一起，他绕到她眼前。 “桑老师。”他喊住她。 “嗯？”桑甜疑惑。 沈延突然伸出右手放到她额头上被撞的地方，做着她在车里想给他做却没做成的事。他的掌心贴着她的额头，一圈一圈慢慢地揉着。 “沈医生？” 沈延比桑甜高出将近一个脑袋的高度，桑甜仰着头看他。他的手掌贴上她额头的那瞬间，桑甜若隐若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在加速。 沈延嗯了一声。 桑甜：“沈医生，你今年多大？” 沈延停下动作，收回手。他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 “25。”他如实回答。 “小我三岁。”桑甜说。 还没等沈延反应过来，桑甜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时间不早了，沈医生再见。”说完，她转身走进小区。 沈延站在风中，疑惑不解。 回到车上，他给桑甜发微信：“家里有鸡蛋的话，煮一个，敷一下撞到的地方。晚安。” 桑甜刚进门，家里没人。岁岁有跟她说今晚要跟同学聚会。桑女士应该在林姨家，她最近经常往林姨家跑。 看到沈延的消息，桑甜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直以来都很排斥跟比自己年纪小的异性打交道。沈医生虽然跟其他男生不太一样，但终究比她小了三岁。 如果要选将来跟自己共度余生的另一半，桑甜宁愿对方比自己大十岁，也不想对方比自己小哪怕一天。 这在别人看来也许很矫情，但对桑甜来说，跟比自己小的男生在一起，会让她产生一种本能的生理抵触。 有时桑甜挺羡慕岁岁的，她在这方面就看得很开。用她的话来说，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任何困难阻碍都不是问题。 桑岁这会儿还在听她的同学们各种煽情叙旧。快要九点了，她早就吃饱喝足，想回家了。 但同桌说待会有惊喜，让她务必再多坐一会。桑岁对她所说的惊喜，丁点兴致没有。这群人，她没一个熟悉。在陌生人面前，桑岁连话都不想说。 到底谁发明的同学会这种东西？让一群八百年没见面的人聚集在一处，打着聚会叙旧的旗号，互相打探攀比各自的生活、工作、感情。 平时连贵一点的口红都舍不得买的人，为了参加这个聚会，可以斥巨资拿下昂贵的衣服包包，将自己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这么无聊的事情，他们一个个的倒玩得不亦乐乎。 坐在桑岁左手边的女明星忽然凑身过来。“你是桑岁？”她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开口道，“我是李园园，你应该记得吧。” “我的新电影最近上映，你觉得怎么样？” 她故意抬起右手装模作样地撩头发，食指上的大钻戒比房间里的聚光灯还闪。 桑岁稍稍扭头看向她：“我是桑岁。但你是谁，我不感兴趣。” 女明星被桑岁的话噎住，一时无言以对。她素来习惯别人对她俯首称是，何时被人这般无视过。 她不死心：“我就是高三第一学期才转学到咱班，一毕业就拍广告，拍了半个月广告就被选中去演戏的李园园啊！” 桑岁：“嗯。” 李园园：“你高中毕业后在做什么？现在住在哪里？有男朋友了吗？” 桑岁：“无可奉告。” 这时，房间突然安静下来，连音乐都被关掉了。只见班长站起来，手中拿着麦克风。他拍拍麦，说：“趁今天大家都在，有件喜事想跟大家分享。” 大家伙都被他的话吸引住，每个人脸上都满脸好奇。他却把麦递出去，传到左边第三个男生手上。 男生站起来，朝班长看一眼。班长冲他点头，并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男生顿时像吸收了能量，拿着麦走近桑岁那边。 桑岁也有点好奇，她左右扫了一眼旁边的人，却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男生也在她面前停下。他将买举到嘴边，声音里满是紧张，感觉舌头和牙齿都在颤抖。 “桑岁同学，”他喊出桑岁的名字，其他人都屏气凝神，听他继续说。“你可能不记得我是谁，但我却知道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里又掌声轰动。所有人都沸腾起来，鼓掌的继续鼓掌，欢呼的继续欢呼。 女明星又凑到桑岁耳边，“据说他家里很不错。”她挤眉弄眼，又说：“而且他是独子。” 说完，她就带走喊起来：“答应他！答应他！” 除了桑岁和告白的男同学，其他人都跟着女明星一块喊：“在一起！在一起！答应他！答应他！” 桑岁忽然想起方才她同桌说的惊喜，原来就是这个。说实话，她很佩服这个男同学的勇气，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告白，虽然不知道这段告白是否出自内心。 但说真的，桑岁真的不记得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估计以前在班上他们也没有过交集。 女明星又凑到桑岁耳边，“而且据说，他从高三那会就喜欢你了。” 桑岁终于正眼看她，女明星朝她点头，鼓励她。但桑岁不为所动。 这一切，在门外的秦野都看在眼里。他跟朋友从包厢出来，准备离开。经过桑岁他们聚会的房间，房间的门没关紧，那个男生喊桑岁名字的时候，正巧被秦野听见。 男同学说完那番话，秦野的手鬼使神差地双双伸出握在两边门把手上。朋友见他不走，一行三四个人便自行离去。 秦野感觉有股怒气在自己心里熊熊燃起，抓着门把手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他绷紧身体，面无表情，眼珠子一动不动紧盯着男同学。 要是眼神能杀人，男同学恐怕早已片甲不留。 秦野一把推开门走进去。一时间，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齐刷刷全转移到这个陌生男子身上。特别是女明星，待看清来人的脸，她瞬间坐直身子，眼神里充满惊喜和意外。 桑岁没想到会是秦野。难道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在另外一个房间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他？ 秦野没有停下脚步，他径直走到桑岁面前。男同学被来人强大的气势震慑到，下意识往旁边闪。 秦野直直看向桑岁，有点后悔没追问她是跟谁有约。要知道这样，他不会让她来。 桑岁被他看得心虚，“你怎么来啦？”她小声问道。 秦野俯身靠近她右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不答反问：“吃饱了吗？” 他俯下身时，看见桑岁手上端着盘子，盘子里有一块没吃完的蛋糕。 桑岁点点头，秦野闻言起身接过桑岁手中的盘子放好。随即解开身上大衣的扣子，脱下衣服披到桑岁身上。 桑岁不解地看着他，他朝她点头，她立即get到他的意思，拿起搁在腿上的外套。 秦野伸出右手，桑岁将其牵住。想起什么，桑岁从男同学手中接过麦克风。“你们的大明星，”她看着李园园，“她似乎比我更了解这位男同学的家世背景，我想或许他们更合适。”说完，桑岁把麦交回给男生。 在众人或震惊或疑惑的眼神中，他们手牵手，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女明星满脸愤怒和尴尬。 走到酒吧外面，桑岁的眼睛还在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秦野的手很大，很温暖。他的肩膀也很宽，看起来安全感满满。 她已经不想知道秦野怎么也在酒吧，只想他们就这么一直走下去，随便去到哪里都好。 秦野却停了下来，他松开桑岁的手，转身过来问她：“冷不冷？” 桑岁摇摇头，虽然风很大，但她现在一点都不冷，反而很暖和。 秦野走近她，“跟你表白的那个男同学，他好像长得还可以。” 他像刚喝过醋一样，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是酸的。 桑岁看着他步步逼近，“是挺好看的。” 秦野低下头，脸来到桑岁眼前。“你真这么觉得？” 桑岁伸出双手顶在他两边胸膛上。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突然变得跟孩子似的，明明是他先开口的。 见桑岁没回答，秦野双手覆住她的手，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以后不许说别的男的好看。” 他的语气这会儿不仅醋意十足，还带着警告意味。 桑岁好像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了。她推开她，挣开他的手。“那说你好看呢？” 那个男同学是还可以，但比起眼前这个人，还差得远。 秦野：“可以多说点。” 桑岁：“……自恋。” 秦野今晚没开车，两个人只能走路过去附近的地铁站坐地铁。 桑岁走在马路的里侧，她边走路边看着旁边的人。心里对这个冬天忽然有了盼头和期待。 “走路的时候要认真看路。”秦野知道旁边的人在看自己，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云淡风轻。 “路哪有你好看。”说出这句话，桑岁也惊了。 “桑同学很喜欢夸别人好看？” “恰恰相反，我轻易不夸人。”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那里？” “朋友回国，约我叙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边说边走。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重叠在一起。 如此循环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