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见花不是叶,见叶原为花
女儿蜜是令县嫁娶独有的风俗。据民间传闻,女儿蜜原本是前朝将军罗静女与其夫君荀凤声初见之时,荀凤声为其所做。罗静女性情暴烈喜欢杀人,又喜爱甜食,一日在酒楼没有尝到心悦的甜食几欲杀人。
当时酒楼的甜食师傅荀凤声及时救场做了女儿蜜,罗静女对其一见钟情,选择强嫁荀凤声。但奇怪的是,这样的开局,本该怨偶一世,但二人一直都十分恩爱。是以后世传闻,荀凤声喜欢罗静女对其施暴。
虽则二人身死,这道甜食的做法却流传下来。女儿蜜,意为女孩子吃了这夫婿亲手做的甜食,心中便如蜜糖一般,愿意与夫婿长长久久地过甜蜜的日子。
所以,令县所有男子,只要打算娶亲,哪怕极端认同“君子远庖厨”这句话,也至少会把女儿蜜做的甜蜜可口,以免招来未婚妻子的恶劣印象。
没有得到回应,石清越倒也并不在意这人的冷淡态度。一身红袍的小少爷低头瞧瞧自己和地面之间那摔下去足够摔坏鼻子的落差,又瞅了瞅端坐在石桌旁已经开始吃饭的云顾知,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声。
“咳咳!”
云顾知稳如泰山,不为某人的暗示所动,继续夹菜。
“咳咳咳!”见云顾知毫无动作,这次咳嗽的声音更大了。
云顾知继续慢条斯理地夹菜,倒是正巧飞过小少爷上方的鸟被惊到了,拉了一坨屎,稳稳地降落在他的头上。
“啪叽。”
空气一霎时变得格外安静。
石清越觉得这样的事情虽然尴尬但还算可以,作为从小就上树掏鸟蛋下河摸大鱼的纨绔少爷,这样的经历他并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很多。
所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别被看到就好了。石清越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他掏出手帕擦干净头上的鸟屎,没有在意云顾知的不理会,一跃跳下墙头,只觉脚掌被冲的发麻。他啧了一声,走路的姿势略有些僵硬和不自然,待到走到石桌前,见云顾知状似吃饭,实际上有些出神。心下有些好笑,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人这般出神。也不说话,自顾自坐在石凳上,拄着下巴看他夹菜吃。
“云顾知你是不是在查九龙宴的事?”
“或者应该叫你,荀司风?”
“哎你不就是想知道九龙宴的启动条件和每个人的灵物信息吗?别偷偷摸摸地查了,早告诉我我早帮你一把,憋着不吭声干什么?”
“你如果真的喜欢陈郁离,说实在的干嘛不求娶人家。一个女孩子肯为你做了女儿蜜,这是多大的胆子,她一个寡居妇人脸面都豁出去了,怎么你一个男的反而这点勇气都没有?怕不真是小鳄说的,你骗她姐姐感情?”
“九龙宴说的好听,好像我们真是九条龙,实际就是天下大乱的前兆。奉劝你和你背后的人一句,灵物不是什么好东西,有这种东西,恐怕不是力量,而是枷锁。你若真想知道我的灵物信息,拿个东西来换。”
云顾知,或者应该说是荀司风,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打量着石清越。
石清越倒是爽快,没有等荀司风的回复,上赶着做了买卖,右手伸到面碗里沾了点汤,捻了个兰花指,中指指尖贴到荀司风眉心。
红光晕开,石清越的右手像是在红光中开出了一朵洁白晶莹的兰花。
赤溪有兰,落水成鲤;灵魂引渡,得窥我身。
赤鲤族魂魄秘法,赤鲤观灵术。
荀司风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晶莹的湖泊。是石清越的湖泊灵台,这灵台上顿时出现了一条红鲤鱼,身量纤长,眉心绘着一道金色水花,尾巴犹如红色的轻纱一般摆动,一波一波的水从它的身侧荡过去,像是少女温柔的手拂过锦缎一般。
他在这小小的湖泊中畅游着,舒展自己的身体,水光渐渐在红鲤鱼的身体上晕开。而与之对应的是现实中石清越的身体也慢慢地变得更加洁净,残留的鸟粪早已被清洁掉,连他的脸也变得更加俊俏。一层浅红的光晕淡淡地包裹着他的身体,这光晕如水,浅淡又温和。
不知何时,石清越已经把右手收了回来,一向挂着轻佻笑容的脸因着疲倦反而神色淡淡的。
时间已经到了晌午,这温度让人有些发汗。满院子的茉莉香气令人熏熏欲醉,盛开的鲜花总让人以为夏天是很美好的,为此甚至能忍受潮湿和高温。
荀司风也有些疲倦,神魂一类的术法给双方的精神带来很大的消耗。他睁开眼睛,三根指头并拢轻轻敲击着石桌,有些困惑地问:“你身上带的是,赤溪鲤的灵物之力?倒是少见。”
他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描着羽毛的形状,停了停又开口:“再多的我就看不出了。”
“是赤溪鲤,魂魄类的力量。我的人魂承载的是赤溪鲤的水行之力。刚才我施展的是赤鲤观灵术,魂魄秘法的一种。还有两种秘术,我还没学会。”
石清越站起来,笑了一下,继续道:“你这人,看着就知道是个交不透的。不过我还真没有窥探你秘密的想法。赤溪鲤有一种秘法,名为鲤跃溪声。”
他故意停下不说,歪着头看荀司风,眼底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荀司风迎向他的目光,没有任何探究的神情,而是站起来伸出手道:“这笔生意成交了,我说的。”
石清越松了一口气,复又挂上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轻佻笑容。只见他拢了拢头发,嘻嘻哈哈地笑着,“我早说你是个干大事的,你家主子还真是颇有眼光。其实我不求别的,别把我石家算计没了就行,你主子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和我们家老头子商量。赤溪鲤的象征想必你也知道,九龙宴危险,我不想趟这趟浑水。只要不让石家陷入危险之中,在下愿为驱使。”
荀司风刚想郑重地答应,却听这人又口无遮拦说了不中听的:“陈郁离跟别人说自己嫁过人,夫君死了是个孀居的人。可她一看就知道是个处子。今天我想回银香楼来着,刚好走到你院子外面,鲤跃溪声居然发动,我听见你俩面上说的全是假话。”
“一个心里老大声说自己是陈郁离的荀司风不叫云顾知,一个悲悲戚戚说夫君荀司风死了自己喜欢上了与他这么相似的云顾知不是个从一而终的女人,想今天斩断这段关系。还说,不知是谁,利用了荀司风这个名字来接近她,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荀司风,哎真有意思,这人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好看,他们的感情真就是话本上的词,“天雷又狗血”。
“一个以为夫君死了自己在守节;一个借着死人的名头死遁又回来,爱在我心口难开。荀司风不是真的荀司风,云顾知不是真的云顾知。哎,你知不知道,你回来之前有人借着这个名字,追求陈大掌柜。那人我看过,长的么倒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可惜陈大掌柜冷冷淡淡,并不为所动啊。”
石清越笑嘻嘻地补上最后的劝告,“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助你家主子夺龙首之后,就赶紧再娶一次自己家媳妇。女子的钟情和长情不可辜负,别让一个女子为你空耗青春。万一”
他不看荀司风的脸色,转身大步向来时的路走去,轻轻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万一世事无常,即便两情相悦,她也早已许嫁他人了呢。”
院子里花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地响,夏天里一阵清风才是最难得的,正如冬日的暖阳一般难得。阳光照在荀司风脸上,竟照的他有些恍惚。
这样好的阳光,他不知还能受用几时。他的身子破得像把旧琴的弦,拨弦的手一动,他的身子几乎就要断了。他闭上眼,喃喃自语道:“你想起来谁不好,为什么想起来荀司风呢?还是说,这个名字,你就是不肯忘。”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溅起了些许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