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富贵千秋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黎娘子与邵王殿下当真是一对璧人。”      身边为她梳妆的宫人满脸堆笑,嘴里不停的说着吉祥话语,夸耀着黎若婉的美貌。      黎若婉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素白精致的巴掌小脸,贝齿紧咬朱唇,小鹿般的眼眸里满是惊恐与泪水。眼角处,扑闪的睫毛下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为她平添了几分怜惜和哀怨。      她竟然一丝力气都没有,就像一只提线木偶般,任由宫人为自己金银丝线织就的穿上婚服,戴上那顶千斤重的百宝璎珞白玉凤冠,皓腕间一对闭合式镶金蓝田白玉臂钏叮当作响,右手的指间亦是套上那枚缠丝蓝田白玉指环。      黎若婉哀怨的眼眸四处找寻,满桌的珠宝首饰,却怎么也找不到张浅墨送的那枚蓝宝白玉梳,她怎得弄丢了那枚蓝宝白玉梳?      “吉时到,送黎娘子入椒房。”      尖锐而又响亮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那是元通的声音。      黎若婉张开口想要反抗出声,大声叫出自己心中所想,讲出自己不愿意嫁给李重润,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她眼睁睁的看着婚房的大门关闭。      婚房的门即将关闭之时,透过门缝,黎若婉看见一双哀怨伤心的眼眸,那是张浅墨的眸子。      不知何时,他竟立在门口。      黎若婉挣扎着想要跑出婚房,想要跑进张浅墨的怀里,可是她却动弹不得,金银丝线织就的婚服宛若一张蜘蛛网,紧紧缚住了她的身体,困住她的自由。      突兀间,那间婚房竟变成了地宫,那是黎若婉总是梦见的地宫。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打开地宫的大门,只是一道道天井无情的落下,将她永远的困在地宫之中。      梵音般吟唱的若儿在耳边响起,她只觉得心口绞痛、浑身疼痛。      “若儿,你醒了。”      武则天不怒自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黎若婉从梦魇之中拉回现实,却也让她心下一惊,慌忙爬起身想要为她煎制茶水,奉上新做的果子。      只是,黎若婉轻轻一动了身子,只觉得浑身疼痛、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移位,冰冷的汗珠密布在她光洁的额头。      还好,这只是一场梦,她并未真的嫁给李重润,尚且还是掖庭宫人。      她不免自嘲,自己一个现代人,穿越到武周不过十几年,却已经奴性入骨,一心只想着怎么讨好媚上、伺候好武则天。      甫一转头,黎若婉却看见武则天坐在自己的床边,染了赤色蔻丹的玉手正在拨弄自己的秀发。      “罪奴黎氏拜见武皇,不知武皇驾到,罪该万死。”      武则天不怒反笑,将黎若婉手中的兔子面具拿了过来,玉手滑过面具上沾染的血迹,却不擦拭只是轻轻拂过。      “洛阳的花灯好看么,若儿。”      武则天和颜悦色,言语亲昵,仿若黎若婉不是漏夜逃出禁宫,而是奉旨出宫赏灯。      黎若婉因受了仗责之刑,只得趴伏在床上,不得动弹,见武则天如此和悦,不免带起身上一颗颗鸡皮疙瘩。浑身战栗。      武则天放下手中的兔子面具,亲自拿了金疮药替黎若婉敷上:“宫里的人只知道你一不小心摔伤了腿,无法在御前侍奉只得静养,并不知道你受了杖责之刑。待得伤好了,你依旧是甘露殿御前掌事,煊赫一时的御前红人。”      黎若婉未曾想到,武则天竟如此轻易放过自己,仅仅赏了她一顿仗责之刑,反而替自己遮掩漏夜逃出禁宫之事,留了她御前掌事之位。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之上,带来阵阵刺痛,黎若婉只觉得周身仿若被千万只蚂蚁啃啮、被千万根藤条抽打。      豆大的泪珠控制不住般从眼眶决堤而下,顷刻之间,在枕头上氤氲出一片潮湿。      “昨夜,邵王李重润为了替你求情,在甘露殿外长跪不起。金吾卫右卫张浅墨更是自愿承担一切罪责,宁愿一死保全你一命。”      武则天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得黎若婉心中一片慌乱,担心起张浅墨的生死,生怕已与张浅墨生死相隔,呜咽着哭出声来,撕心裂肺,贝齿紧咬着朱唇,直到渗出丝丝鲜血。      “太平漏夜进宫,求了朕的恩典,让朕免除张浅墨的死罪。朕怎得舍得处死朕的乖孙,便罚了他为先帝守灵三个月。”      黎若婉耳边听得乖孙二子,心中的慌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窃喜:她没有赌输,果然,武则天是知晓张浅墨的身世,亦是武则天默许太平公主抚养了张浅墨长大。      武则天猛地下了重手,玉手抬起黎若婉的下巴,一手按压着她的的伤口,看着她快要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流出暗红的血液。      武则天瞧着黎若婉吃痛流泪,晶莹的泪水斑驳了素白的小脸,她心中的怒气方才小了些许:“黎若婉,我未曾想到,你竟迷惑了朕两位孙儿,竟将算盘打到了朕的身上。”      黎若婉听得武则天一语道破自己的算计,眉眼处的光芒一点点黯淡,直到熄灭,失去了斗志,沮丧的低垂着头颅,听得她三言两语揭露自己的算盘。      “你是知晓浅墨是朕的乖孙,朕也是知晓他是婉儿与弘儿的孩儿,多少对他都有些照顾与爱惜。你为了不嫁给李重润做侍妾,利用了浅墨对你的爱意逃离宫禁,你在赌,一是,赌朕舍不得追捕你们二人,你便可成功逃离宫禁。二是赌,就算你们被追捕,朕亦是舍不得处罚浅墨,就算朕狠心,太平与婉儿亦是不肯。”      武则天的手指划过黎若婉姣好的面容,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似乎实在嘲笑眼前人的不自量力,竟敢挑战她的权利,试图跳脱她的掌控。      “可是你算漏了,算漏了元通竟会向朕告密,你方逃出掖庭,朕便派人追你回来。你这次能活命,赢在朕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取你的性命,你是朕豢养了十几年的狐狸,还未为朕效力,怎得可以丢了性命。”      狐狸?豢养十几年的狐狸?      无论自己怎样乖巧细心,努力讨好武则天,表现自己做果子煎茶的能力,展露聪明才智。      原来在武则天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与武玥、李仙蕙一般豢养的宠物。      只不过,她不是金丝雀,只需要养尊处优,而是需要替武则天效力的狐狸。      想到这里,黎若婉不觉满心苦涩,但却满带期翼,既然是效力的狐狸,那是不是便可不嫁给李重润为侍妾,安心待在甘露殿做个御前掌事。      “不知武皇要让奴婢做些什么,可以让武皇手下留情,让奴婢可以在世间苟活。”      “你比黎若清聪明多了,你长姐是个不争气的,朕从掖庭里选了她出来,本是计划她取代韦香儿,稳住太子的心。未曾想,她却被韦香儿暗害,丢了性命。”      听到武则天这般言语,黎若婉方才知晓当年黎若清死亡的真相:原来,长姐的死亡,不仅仅是李显听信了韦香儿的谗言,而是武则天与韦香儿婆媳斗争的牺牲品。      “朕瞧着你聪明貌美,又是个可怜见的孤女,便自小养在身边,悉心调教。你却是个争气的,竟然迷惑了两位皇孙。重润为了你不惜放下皇子身份,彻夜跪在甘露殿外,浅墨为了你放弃大好前程,甘愿做个守灵的官差。”        黎若婉一字一句听了武则天的打算,一颗心慢慢坠入冰窖。      眼前的武则天不再是一手遮天的帝王,而是算计了周遭所有人的心机妇人。      她的心里不再是天下,而满是李唐与武氏将来。      帝王与妇孺不过一念之间。      “可惜,朕却要让你嫁给邵王李重润为侍妾,只能让浅墨受些委屈,怪只怪,朕选了显儿为继世之君,重润为隔世之君。显儿性格懦弱,偏宠韦香儿,朕只能舍了婉儿与他,助他处理国事,掣肘韦香儿。武玥是未来的国母,是武氏的希望,只是未免过于心善,有你辅佐她左右,必定能称霸后宫。”      听到这里,黎若婉不免苦笑,心里满是对武则天的嘲讽,只是不知为何,嘴巴里都满是苦涩,仿若含了千万颗黄莲,黄莲入喉,带起千般苦涩。      李显、韦香儿、上官婉儿也好,李重润、武玥也罢,就连自己,都不过是这位帝王棋盘上的棋子,是稳固她皇位的棋子。      “这天下都是武皇的天下。武皇如此苦心经营,不知所谓何事?”      “我要保武氏一族富贵千秋,李氏王朝千秋万代。”武则天俯下身子,紧紧盯着黎若婉,玉手再次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乌黑眼眸里自己的身影,眉眼带笑,说出自己的谋算:“你且养好身子继续做你御前掌事,待得武玥嫁给重润为妻,你便是陪嫁侍妾。”      “只是......”黎若婉的嘴角牵扯起一抹笑容,言语彷如一支利箭,戳破了武则天的臆想:“只是,奴婢听闻太子妃亦是为邵王殿下选了韦氏宗室女为妻,不知邵王殿下将作何抉择。”      “奴婢若是武皇,知晓邵王心悦奴婢,必定不会轻易将奴婢赐给何人,而是待价而沽。男人,终究是得不到才知晓珍惜,若是得到了,便会厌倦。若是邵王厌弃了奴婢,又有何人可制衡韦氏宗室女?”      不过片刻,黎若婉便想出对策,她见着陷入沉思的武则天,知晓自己的言语起了作用,趁势追击蛊惑起眼前人:“唯有奴婢依旧是御前掌事娘子,邵王才会举棋不定,更不会陷入韦氏宗室女的温柔乡。”      只是,黎若婉隐去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只有如此,我才能让您老人家子嗣不孝、孤苦终老。      你要保武氏一族富贵千秋,李氏王朝千秋万代。      那我便要武氏一族无后而终、惨遭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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