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已过，照往年的天气来看，应该慢慢转凉。今年的天气热得有些反常，秋老虎待的日子格外长。 　　明明已经入秋，热得像是伏天一样。早晚温差极大。 　　此时天还早，空气中弥漫着轻雾似的薄纱，村子里的屋顶飘着缕缕炊烟。 　　慢慢的，绚烂的朝霞不知不觉中染红了半边天。 　　不过半个时辰，日头渐高。原本温柔的阳光，像腹黑的渣男一般，转眼就神色大变，变得火辣辣的。 　　早就下地的农人，被阳光晒得，纷纷开始脱掉外衣。有些炽热的光洒在他们皮肤上，一天下来，晚上回家冲澡，身上干疼。 　　连之栋不听王氏的叮嘱，怕热贪凉，下地打赤膊；跟着小伙伴上树下河，疯跑之后，也是脱了外衣嬉笑打闹。不过五日，整个人就被晒得黑红黑红。 　　乐极生悲，昨天晚上冲凉时，嗷嗷大叫，声音大得周围几户人家以为连家夜里在杀猪一样。王氏扒开衣服在油灯下一看，好家伙，背上已经晒伤了，红红的一大片！ 　　“叫你不听话到处乱跑，顶着那大太阳，也不嫌热！这下好了，受罪了吧？”王氏怒极，一巴掌拍到连之栋头上，赶忙捣了些草药给他敷上。 　　连之栋趴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远远看去，活像一只小孩在河边架火烤的鱼。瘪嘴怏怏不乐，前几年也不是这样过来的吗？谁知道今年咋热得这么邪乎！ 　　连知味觉得要中暑了。抬头看天，一片碧蓝，见不到一丝白云。 　　空气中感受不到风的流动，闷闷的，让人感觉有些喘不上气；还是早上，水汽却很快就被蒸发掉了；远远看去，挂在天空的烈日，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最近几年的三伏天，最热的那几天也不过如此了。连知味夏天每日都会提前把家里几口大水缸搬到院子里，再往里注满水，放在阳光下曝晒。 　　用这个方法，夏日连家人洗澡很少烧水。男人们想省事直接冲凉水，都被家中妇人阻止了。天气太热，水又凉，一冷一热，当时倒是凉快了，过后很容易得热伤风或者拉肚子。 　　自从连知味想了这个法子，连家的洗澡水即节约柴火又健康。每当日头西斜，大家收工或者玩耍回来，山里都开始排队洗澡去；男人们带着小子一起，嘻嘻哈哈，洗去一身疲惫。 　　为此，大家还抽空专门在菜园子旁边平整了块土地，修了间没顶的简易澡堂。先把杂草拔掉，夯实泥土；连家三兄弟专门去开凿了条石回来，做地基，垒得比地面高上寸许；最后去河边淘来河沙，捡些鹅暖石，铺在最上面。 　　三边做上排水沟，洗过澡的水也不浪费，最后会聚积到菜园边一个小小的蓄水池，可以用来浇菜。 　　不过今年却不能这样爽快的洗澡了，从春天开始旱。入夏到现在四个月，整整一百多天，下雨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完。 　　“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春天老天爷像哄抬物价一样，觉得百姓付不起雨钱，打发叫花子一般，飘了几场做做样子。老天不下雨，刚种下的庄稼只能靠壮劳力不辞辛苦担水浇灌，好歹算过去了。”老陈氏和老连头在后院的鸡圈旁絮叨 　　“结果呢，六、七月里居然下了两场冰雹，那家伙，大的能有鸡蛋一般大小，地里庄稼砸倒一片。”想到这就止不住心疼，唉，起码损失了三、四成，好些都被砸坏了，扶起来也不行，只能抓紧补种一些。 　　老连头沉默半晌，“唉，就害怕像七八年前那样，天灾不断，干旱、洪涝、蝗灾赶趟子一个接一个。咋这里虽说比不上鱼米之乡，也算物产丰富。要不是那三年过了后，连续五年没出什么大叉子，家家受了灾日子过得简省，有些陈粮存着....” 　　“老头子，你瞧，这是不是要乱了？今年秋天的庄稼，村里面看看，没几家算收成好的，到底是遭了灾。朝廷不说免些税，前日八弟叫他家老三挨个通知，这秋税可是一斤没少。”贼老天啊！ 　　“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喂完鸡，老连头帮着老伴提上鸡食桶，两人朝前院走去。“听说附近几个州，日子才不好过。我看镇上已经有人拖家带口逃荒过来的，打听了下，远的可是从最北那块过来的。” 　　 　　入夏以后，连家晚饭就在院子里的大榆树下吃。洗过温水澡，天色渐暗，月色好的时候也看得清。桌子中间放上加大版油灯，吹着晚风，带走白天燥热。 　　连知味从山里移植了不少薄荷回来，种在菜园一角。天热的时候，每天都凉上一大锅薄荷茶，倒进茶壶里，很是解暑。 　　今天的主食是凉面，当然不是白面面条，还是杂粮做的面条。杨氏别出心裁的加入一些蔬菜汁，做出了浅绿和淡黄色的面条，放在一起，让人食欲大开。 　　蒜泥，小葱，茱萸辣油，花椒油，盐，醋一拌。旁边还有切得细细腌渍过得白萝卜丝、土瓜丝等，另有烫熟的白水绿叶菜，喜欢的一起拌上，爽滑脆口。 　　凉面也是有数的，不能敞开肚皮吃，一人一碗而已；另外煮了杂粮糊糊，里面放了南瓜，吃起来有些甜味。 　　大家都埋头苦吃，今天的南瓜羹很受家里小孩欢迎。这南瓜种子是杨氏从娘家新得的，说是外地种子，比以前自家种的南瓜更加甜、粉、糯。也不多，只移栽了十来颗。 　　第一年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水土不服，结的瓜不多。杨氏摘了一个，发现这种南瓜，表面皱巴巴的，削起来挺费劲，但是味道极好，甜、加在糊糊里省一半粮食。 　　“老二家的，今天这南瓜吃起来跟往年家种的不一样，是你从娘家拿过来的那种吧？”老陈氏问道。 　　“是哩，我看有一个熟了，今儿就摘来尝尝。还真不错，就是今年接的不多。” 　　王氏给连之栋加满碗，递给他，“那今年可得多留些种子，来年我看可以往坡地田埂边多种些。” 　　老陈氏点头，“兰子下次回娘家，问问你娘家，还有没有多余的种子。花些钱买些也使得，这个品种不错，南瓜咋放地窖里存着，可以吃上好几个月呢！” 　　吃完两碗的连之栋一抹嘴，在旁边猛点头，“举双手赞成！明年多种些。二婶今天的糊糊好吃多了，要是都能是这样的，我觉得我可以吃三碗！” 　　“你个大肚皮，死吃哈胀的！”王氏笑骂道。 　　“娘，你也跟二婶学学。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那手艺，简直得捏着鼻子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