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别有相思处
到了甘露殿,武则天只接见了李重润 ,独留了忐忑不安的黎若婉在殿外守候。
“若儿,怎得是邵王殿下送你回来?你们二人……”
元通丢了拂尘给新来的小宦官,见了黎若婉满心欢喜,只是眼眸里带着试探的迟疑。
他已是带了徒弟的御前宦官,却在这一刻丢了规矩和体统,满心满意都是黎若婉。
“邵王殿下一心只读圣贤书,并沉迷于男女之情。”
黎若婉知晓元通担心之事,嘴角含笑解释了今夜之事。
元通听了这话放下心来,只是,他瞧着黎若婉嘴角那抹说不出是苦涩还是欢喜的笑容,放下的心却又猛地提起来。
若是邵王殿下还在房州,不曾回京,是不是黎若婉便不会如此忧愁?
一个可怕而又荒唐的想法在元通的心头萦绕,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会有如此想法。
黎若婉提着琉璃金鱼宫灯在手,做工精致的琉璃宫灯里,红烛或明或暗。
她的一颗心也随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忐忑,她不知武则天会如何处罚自己?
她更是不明白,甘露殿里豢养了大批武氏宗室女,容貌姣好、家室优渥,为何武则天要将罪奴出身的自己送给李重润?
黎若婉目光停滞,瞥见正在巡逻的张浅墨,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
“奴婢黎若婉拜见张右卫,夜来风寒,张右卫万要保重身体,待得换班回去且喝一壶浓浓的姜茶是好,莫要得了风寒。”
今日,张浅墨巡逻守夜,久久不见黎若婉在御前伺候,正在四下寻找,方见了黎若婉,控制不住的喜上眉梢。
“更深露重,黎娘子也要多保重身体,晨起采花亦是要多穿衣物保暖,莫要着凉。”
张浅墨瞧见黎若婉手中提着的琉璃金鱼宫灯,眸子里含了笑意与暖意:“上元灯节将至,这琉璃金鱼宫灯做工精致。看来,黎娘子竟早已备好了上元花灯。”
上元灯节?
黎若婉记得穿越前,她曾在书中、在纪录片中看过古代的上元灯节。
上元灯节,香车宝马,银烛吐蕊,金吾不禁夜,洛阳在那日便成了不夜城,城中百姓可通宵玩乐。
可惜,她穿越过来便没入掖庭,从未见过大唐的上元灯节,未曾见过洛阳满目的花灯,亲见世间最繁华的瞬间。
“若儿自幼入掖庭,不曾赏过洛阳花灯,只得拿了这琉璃金鱼宫灯慰情。”
黎若婉不愿告知张浅墨手中宫灯的来历,顺着他的话语讲起手中的琉璃金鱼宫灯,装作期盼上元灯节的模样,只是,她的言语间带了些许惋惜,目光里也带了些可惜。
“今年上元灯节,若是黎娘子不嫌弃,浅墨愿从宫外带一盏花灯给黎娘子。”
“那烦请张右卫替元通带街头铺子里的上元油锤。”
元通猝不及防地插进了二人对话中去,不知为何,瞧着他们二人说话,他的心中满是醋意,只得寻了话头打断他们二人。
“既然如此,上元灯节,浅墨便为黎娘子带一盏花灯,为元公公带一份街头铺子的上元油锤。”
张浅墨并未注意元通的异样,满口答应了他们二人的请求。
李重润方才殿内出现,便瞧着张浅墨、黎若婉并元通三人谈笑风生。
黎若婉看向张浅墨的眼眸里满是蜜意浓情,带着直白而又炽热的爱恋。
他本以为黎若婉早已在深宫之中蹉跎了内心,不敢谈男女情爱,亦或是因着胞姐黎若清的惨死,对男女之情避讳如深。
原来,她早已心悦了金吾卫右卫张浅墨。
张浅墨,那般阳光明媚的少年,是洛阳城中最灿若阳光的少年,谁能不爱?
不像他,所有的阳光肆意早已被房州清苦的生活磨砺,温润如玉的外衣下,藏着的是野心与算计。
原来,心悦一个人是真的藏不住的。
就像他心悦黎若婉之事,早已被祖母知晓,才有了今夜之事。
在殿内,祖母赞赏了自己不困于男女之情,醉心诗书的心思,却绝口不提如何处置黎若婉。
想到这里,李重润不免担心起黎若婉来,他不知武则天该如何处置她,是否会将她赏赐给别人?
甘露殿内,武则天还未休息,她换了寝衣拿了本书在看,只是心思却不在书上,一页书看了许久也不曾揭过去。
黎若婉小心翼翼的捧了夜宵在旁伺候,只听得武则天轻微的一声叹息:“黎娘子,今夜备着的是何种果子,闻着却是香甜。”
“回武皇,奴婢今夜准备的果子是南瓜牛乳布丁,想着年下吃的油腻容易积食,特特取了巴掌大小的南瓜,掏了果肉混了牛乳鸡蛋在内,上锅蒸了以后吃着但是爽口,还请武皇一试。”
黎若婉听了这话,忙奉上今日备着的果子,素手揭开南瓜盅盖,露出内里爽滑弹嫩的奶香布丁,又为武则天倒了一碗南瓜糯米牛乳羹。
“奴婢瞧着今日的南瓜极好,嘱咐厨房的宫人配了大米、小米,拿了石磨细细研磨,兑了牛乳在内,喝着倒是细腻爽滑。”
武则天尝了口南瓜牛乳布丁,又喝了几口南瓜糯米牛乳羹,终是开了口:“黎娘子的心思一如既往的奇巧,只是,你已是御前掌事,已是赏无可赏,不如,朕赐你邵王妃之位可好?”
此话一出,黎若婉慌忙跪拜在地,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李唐皇室皆是情种,高祖皇帝一心眷恋太穆窦皇后,太宗皇帝则是独宠文德长孙皇后,稚奴更是不顾世俗眼光,从甘露寺接了朕回宫,万千宠爱在一身,更设立天帝天后,准许朕参政。至于太子,这么多年独宠韦香儿。如今,重润更是为了你,不惜忤逆朕的意思。”
武则天伸出手,扶起跪拜在地的黎若婉,玉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宫女。
江南女子典型的长相,与黎若清长得极为相似,只是那双小鹿眸子里满是清冷与恐惧。
自己豢养调教多年的小狐狸却是貌美,足以让李重润倾心。
“你且莫怕,朕不会处罚你,更不会处死你,你且安心待在朕的身边做你的御前掌事,做好奉茶宫女的事物。至于,你与重润之事暂且放下不提,待得仙儿出嫁,裹儿商议完亲事后再说。”
黎若婉听了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气,耳边听得武则天的话语:“你且退下,今夜无须你在此伺候。”
待得黎若婉出了殿,还未走几步,便瞧着一袭嫁衣的李仙蕙站立在凤凰花树下。
还未到出嫁之时,李仙蕙却披了嫁衣在身,乌发挽成了灵蛇髻,戴了那顶粉色蓝田白玉百宝石榴凤冠。
她立在北风之中,不顾严寒,北风吹起她的衣角,冻红了她的耳朵与鼻头。
黎若婉忙跑到李仙蕙面前,脱了身上披着的天水色细锦斗篷,慌忙将李仙蕙裹在斗篷内:“更深露重,仙儿你为何站立在此,连个斗篷都不穿?快快随我进殿,我为你煮了红枣姜茶暖身。”
“还有半炷香的时间,我心悦之人便会从此处走过,我无缘与他结为夫妻,可是,我想让他见一见我穿了嫁衣的模样。如此便足矣。”
李仙蕙目光灼灼的望向远方,满怀欣喜的等着心悦之人的带来,只是言语之中却盛满了哀愁与遗憾。
心悦之人?难道李仙蕙早已有心悦之人?那为何她同意下嫁给武延基?
黎若婉紧紧将李仙蕙裹在斗篷里,生怕她受了风寒,又见她不愿离开,自己也对她心悦之人生了好奇,便在凤凰花树下陪伴李仙蕙。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是黎若婉最熟悉的声音。
她循着李仙蕙的目光望去,只见张浅墨正带着金吾卫走来。
他瞧着李仙蕙与黎若婉站立在凤凰花树下,又瞥见李仙蕙神色有异,黎若婉则为她裹紧斗篷,自己却冻得瑟瑟发抖,一时心慌,指挥了手下继续巡逻,他则朝她们二人走来。
“下官张浅墨拜见永泰郡主,更深露重、夜来风寒,不知永泰郡主在此何事?”
张浅墨瞧着冻得发抖的黎若婉,瞥见她冻得通红的鼻头,不免心疼,慌乱解开自己披着的灰鼠毛斗篷,正欲替黎若婉披上,又恐遭了他人非议,终是寻了个借口,将斗篷交到她的手上。
“今夜天气温暖,下官巡逻值夜不免燥热,还请黎娘子为下官保管斗篷,待得值夜结束,下官派人取回。”
李仙蕙见了张浅墨,一颗心满是欢喜,却又见了张浅墨罔顾穿了嫁衣的自己,一心只顾着身旁陪侍的黎若婉。
突兀间,酸涩在心头萦绕,满嘴的苦味。
她丢了身上披着的斗篷露出穿着的嫁衣,勉强堆砌出满脸的笑容,眼中含满了泪水,带着期翼询问张浅墨;“张右卫,你瞧着我的嫁衣可好看?这顶粉色蓝田白玉百宝石榴凤冠可好看?司珍房的人说,这顶凤冠取得是石榴多子多福的寓意。仙儿穿了这身可好看?”
“永泰郡主天姿国色、倾国倾城,纵是布衣荆钗亦是难掩姿色,更何况华服在身,宛若天上明月,灿若玫瑰。”
黎若婉本就是聪慧之人,见了眼前的场景自是明白了所有,只是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原来,李仙蕙心悦之人竟是张浅墨。
难怪,前些日子,李仙蕙对我多有苛责,竟是为了张浅墨。
可是,李仙蕙既然爱慕张浅墨,为何不请旨下嫁张浅墨,反而遵循武则天的旨意,下嫁武延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