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天没见到班上的崽崽们，桑甜还怪想他们的。 　　 　　这不，今天她一早就从家里出发，赶往自己的战场。临走前，岁岁也已收拾妥当，她好像也要出门。 　　 　　桑甜问要不要等她一起，她说不用。 　　 　　去到学校，桑甜没有直接去办公室，而是绕道想先去教室走一圈。 　　 　　她是班主任，日常是没有课程安排的。不过时时要查看学生们的上课和考勤情况。 　　 　　走在校园里，到处都是准备去上课的学生，三五成群。穿梭在他们之间，满满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桑甜也感觉自己年轻了几岁。 　　 　　今天是2021年11月21号，是桑甜在海大任职一周年的日子。 　　 　　她担任的是大二动漫班的班主任。班上有学生35名，其中20位是男生，男女比例还算平衡。 　　 　　这帮孩子刚从大一升上来，开学至今两个多月。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桑甜能感觉到他们的热情和支持。 　　 　　特别是沈续，这个小姑娘身上有股自来熟的属性。几次见面下来，她已然把桑甜归属到“自己人”的行列。 　　 　　教室里正在上课，桑甜环视一圈，没人缺课，没人替课，也没人请假。班长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后门，桑甜悄悄走进去问他要了昨天的考勤表。 　　 　　沈续坐在班长旁边，也意外的没有玩手机。她抬头一看到桑甜，就咧开嘴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桑甜用嘴型示意她：“好好听课！” 　　 　　沈续很听话，立马转过头去看黑板。这节是机房课，讲的是Ar的一些运用原理和设计。桑甜大学读的不是这个专业，但在接受这个班级之后，特意去翻过他们专业的课本，大概了解一点。 　　 　　学校的机房课一般安排在明德楼，明德楼在半山腰上，距离老师们的办公室所在的知行楼，步行的话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从明德楼下来，桑甜沿着环心湖那一段的校道往知行楼走去。校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有说有笑，正准备去上第二节课。 　　 　　这时候，一辆银色奥迪由远而近，和桑甜擦肩而过。 　　 　　开车的人，是秦野。 　　 　　今天是他到海大报道的第一天。 　　 　　白衬衫打底，黑西装外穿，深蓝色条纹领带作点缀，与之相配的蓝宝石袖扣在袖口处相得益彰。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手腕躺着一块银煌镶嵌的劳力士。 　　 　　这身衣服，是秦野在国外参加宴会时出镜率最高的装扮。 　　 　　今天是入职日，为了显得正式严肃些，他才特意搭配了这么一身。平日里，秦野喜欢打扮得随性点。 　　 　　在明德楼前面的空地停好车，秦野拿起副驾驶上的数学课本，下车准备去找待会要上课的教室。 　　 　　他乍一出现，方圆几里内立马有女同学聚集成群，她们的表情精彩绝伦，各种惊呼、各种目瞪口呆，还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女同学A：“卧槽！这谁啊！这么帅！” 　　 　　女同学B：“啊啊啊啊！快快快！手机！” 　　 　　女同学C：“妈妈咪呀，我遇到心软的神了！” 　　 　　身为被当事人，秦野神情自若地走在人群中。仿佛这一幕，他早已司空见惯。 　　 　　秦野来到三楼B307教室，他一踏进教室的前门，里面顿时鸦雀无声。连原本在走廊嬉戏打闹的学生都纷纷冲回教室。 　　 　　这是一个大阶梯教室，有两个班的学生等会要一起上高数课。上周，原来的高数老师请假回家待产，学校一时找不到替补的老师，他们的高数课便停课停了两节。 　　 　　现在，此刻，两个班加起来七八十人，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讲台。 　　 　　上课铃声响过第二遍，秦野便清清嗓子开口道： 　　 　　“大家好，我是你们新来的高数老师。” 　　 　　话音一落地，掌声如鸣。 　　 　　秦野左手竖起食指，右手摊开搭在上面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继续说： 　　 　　“我姓秦，单名一个野字。称呼的话，各位同学随意就好。”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讲课之前，秦野解下手表搁置在一边。领带系得有点紧，他也松一松。接着深吸一口气，开始第一堂课。 　　 　　在国外的时候，秦野每个月都有两三次会去大学授课。他大学读的就是数学专业，博士毕业后，学校本想签下他，让他留校任职。 　　 　　秦野不肯，他想回国，归国之心迫不及待。 　　 　　他从没想过要在国外长期生活定居，当初出去想的也是完成学业就回来。 　　 　　中国人讲究为人立命之本，秦野深谙这一点。国外纵然各方面都好，但身为中国人，只有回到祖国的怀抱，脚踏祖国的土地，秦野才觉得自己扎了根，不至于像浮萍一般，漂泊无依。 　　 　　国外任教多年的经验，此时正派上用场。 　　 　　一节课下来，秦野应付得游刃有余。 　　 　　距离下课只有五分钟，秦野便不再讲新的知识点。他让大家一边休息，一边复习课上讲过的内容。 　　 　　秦野：“大家休息休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提问。” 　　 　　此时，坐在教室过道左边第三排的一个女生，依言举起手。 　　 　　这是商英班的学习委员，叫林欢欢。 　　 　　林欢欢的左右都坐着人，明显她们是一起的。方才秦野刚走进教室，姐妹团中便有人凑到林欢欢身边跟她咬耳朵。 　　 　　她们等了一节课，终于等到机会。 　　 　　林欢欢：“秦老师，任何问题都可以吗？” 　　 　　秦野点头，默认。 　　 　　林欢欢：“秦老师，您有女朋友吗？” 　　 　　这下，所有人都像油锅里的热油，瞬间全部沸腾起来。 　　 　　这个问题问得秦野措手不及，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还没。但……”有想要喜欢的人。但字后面的话，包括但字，都只有秦野自己能听见。 　　 　　林欢欢转头看向两边的同伴，脸上写满惊喜和意外。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热闹声暂告一段落。秦野戴上手表，拿起课本走出教室。 　　 　　今天只有一节课。 　　 　　他本就是暂时来代课的，授课的也只有两个班级。上完课，他还不想回家，打算去生活区走走，反正闲着没事。 　　 　　沈延约他中午一块吃饭来着，但十分钟之前给他发微信，说临时有台手术，出不来，改下次再约。 　　 　　在学校生活区的面包店附近，秦野和桑甜正面相碰。秦野率先出声打招呼，桑甜也停下来和他说会话。 　　 　　秦野这才知道，原来桑甜也在海大任职，带的也是大二的学生。 　　 　　印象中沈续有提过，不过当时秦野没放心上。 　　 　　桑甜也很意外，没想到会在学校遇着秦野。看他这一身打扮，恍惚有种小说里的男主角误入现实的即视感。 　　 　　难怪他才逗留几分钟，从他们旁边路过的男男女女，都纷纷侧目。 　　 　　桑甜还要去教学楼查勤，便同秦野告辞。走到教学楼，她才想起来忘了告诉秦野，刚才岁岁来过。 　　 　　被人念及的桑岁，正悠闲晃荡在生活区。 　　 　　海大是桑岁的母校，她从这里毕业。毕业后，因住得近，姐姐桑甜又在这里上班，于是隔三差五便会来这边，有时去图书馆看看书，有时去生活区逛逛买点吃的。 　　 　　三食堂附近有一家面包店，桑岁尤其中意他们家的奶油泡芙，时不时就缠着桑甜给她带。刚刚她才和甜甜分手出来，这会正要去面包店看看。 　　 　　还没走进店里，桑岁隔着玻璃窗就看到了秦野。他左手托着托盘，右手拿着夹子，半弯着腰在摆放面包的橱柜前。 　　 　　他身边还有个女孩子，非常年轻，很漂亮。她手上也端着一个托盘，秦野从橱柜里夹出一个面包，放进她盘子里。 　　 　　她忽然也半蹲下身子，凑到秦野跟前，像是在跟他撒娇。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在你眼前半带娇嗔，半带妩媚地撒娇，随便她说什么，你都只有顺从的份。 　　 　　秦野又夹起另一边橱柜里的一块面包放到她托盘上。她脸上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容，简直要甜到人心坎里去。 　　 　　桑岁突然往后退，转身要离开。她不想进去了，生怕打扰到他们。可双腿怎么使唤都不肯动，像绑着千斤坠似的，沉重得迈不出哪怕一小步。 　　 　　这幅场景，好像昨晚她梦里出现的。梦里，秦野身边也站着一个女生，虽然看不清她的长相，但从秦野脸上的笑容来看，一眼便知他有多喜欢她。 　　 　　梦境和现实相反这种话，看来只是唬小朋友的。 　　 　　桑岁使劲捏自己的右边大腿，想马上离开这里，可是她的视线仍牢牢盯着面包店正在进行的一切。 　　 　　他们买完东西，在排队结账。女孩儿排在秦野前边，却回头和秦野说着话。许是窗外人的视线过于明显，女生错身越过秦野的肩膀，看到了桑岁。 　　 　　目光交汇，桑岁从女生的眼神里看出好多东西，有骄傲，有欢喜，有示威，甚至有赤裸裸的炫耀。 　　 　　被她看得发慌，桑岁即刻转过身去，她撒腿跑起来。跑出校外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桑岁其实期待已久。 　　 　　可此时此刻，雪花在她头顶、肩膀、身上融化，她只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早上出门前，桑岁看过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会下雪。想来很多事情和天气一样，说变就变，让人猝不及防。 　　 　　同样出乎意外的人还有秦野。他没想到买个面包也能遇上学生。和桑甜打完招呼，他看到面包店有泡芙，便想到桑岁，她喜欢吃甜食。 　　 　　他就想买一些去给她，结果他才拿起夹子，就有小姑娘凑到他身边，并自我介绍，说她叫林欢欢，是商英班的，就是他早上上课时，向他提问的那个学生。 　　 　　秦野不记得她。他的记性跟他本人一样，有自己的想法，一向只记重要的人和事。 　　 　　但这位女同学明显不介意他是否有记住他。她径直拿起托盘，半蹲下麻烦他帮自己夹一块肉松卷。 　　 　　夹完第一块，她又要第二块。 　　 　　秦野干脆把夹子递到她手边，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一接过夹子，秦野就越过她走到一旁，迅速夹走几个泡芙，去排队结账。 　　 　　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位女同学居然尾随上来，跟排在他前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让那个男同学心甘情愿退出队伍，把位置让给她。 　　 　　林欢欢一边排队，一边扭过头跟秦野说话。 　　 　　林欢欢：“秦老师，您第一天来上课，还适应吗？” 　　 　　秦野不想回答她，但又觉得这样未免有失为人师长的情分，便点了个头。 　　 　　林欢欢见他有回应，乘胜追击： 　　 　　“我是商英班的学习委员，您刚来，想必班上的同学还不认识，我手里有大家的信息资料，您看方便加个微信，我好把资料发给您吗？” 　　 　　秦野淡淡地说：“不用。” 　　 　　林欢欢没有气馁，又说：“那您中午方便吗？我们学校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地方，想带您参观参观。” 　　 　　秦野：“不用。” 　　 　　林欢欢：“我看您和我们年纪相仿，以后我就叫你学长或大哥哥，可以吗？” 　　 　　秦野：“还是叫我秦老师比较好。” 　　 　　终于轮到秦野结账，结完账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面包店。刚出来，就被洋洋洒洒的雪花披了满身银装。 　　 　　下雪了，秦野第一时间想到桑岁。他加快速度，连走带跑一路奔向教学楼。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林欢欢掏出手机在姐妹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我和秦老师说上话了，他看着很高冷，可是怎么办，真的好帅！” 　　 　　群里的其他人： 　　 　　“他还没女朋友，加油，努努力，你可以的。” 　　 　　“可他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男人表面上越是这样，背地里反差越大。” 　　 　　…… 　　 　　听大家这么说，林欢欢感觉自己离秦老师又进一步了。 　　 　　秦老师可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他现在只想见桑岁，把泡芙送到她手里。如果可以，还想看着她吃完。 　　 　　前几次都没来得及问桑岁家的住址，秦野凭着以前的记忆，把车开出学校。 　　 　　雪渐渐大了，不一会儿，层层叠叠的雪花便压满挡风玻璃。雪天开车需要格外小心，秦野因此也不敢太提速，只能等雨刷刷过一次，他看清路况，才转动方向盘一次。 　　 　　车驶出海大南门尽头的拐角处时，有个人影和秦野擦肩而过。她渐渐落后于秦野，漫无目的地游荡于漫天飞雪中。 　　 　　此人正是桑岁。 　　 　　从学校跑出来，她已然清醒过来。 　　 　　很多人都喜欢下雪，喜欢看雪玩雪，可雪是极其脆弱的东西，太阳一出来，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时至今日，桑岁终于切身领悟到这句话的含义。 　　 　　她方才在学校表现得过于着急了。人家女孩只是扫过她一眼，何以就品出人家眼神里那么多的意味。 　　 　　这样不好，不该先入为主揣度别人。桑岁想。 　　 　　即便她和秦野真的有什么，桑岁觉得自己也没立场，没资格心生任何不满。 　　 　　她和秦野以前是小学同学，如今久别重逢也算朋友。作为朋友，看到朋友佳人在侧，理应大大方方送上祝福才是。 　　 　　可心里还是有些酸涩，若隐若现的，像是想通了，又像是有东西堵塞着，闷得慌。 　　 　　一边想着，桑岁一边往家的方向走。难得遇上下雪天，桑岁想在雪地里走走。刚刚好像有辆车从身边经过，但雪太大，桑岁没注意看车里的人。 　　 　　这辆车经过时，一阵风迎面袭来，全部吹进桑岁心里，冰冰凉凉的。 　　 　　桑岁听人说，初雪时许愿，愿望会格外容易实现。于是走在人行道上的她，也停下来双手合十。 　　 　　希望可以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不是秦野的女朋友。 　　 　　桑岁心里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