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钟情
       次日清晨。      秦野刚睁开眼睛,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是沈延。他兑现昨天的承诺,来带秦野去添置家居用品。      一进门,沈延就亮出右手提的纸袋。      “喏,我妈让我带过来的。”      秦野边往客厅走,边问道:“什么东西?”      沈延说是早餐。沈妈妈从他嘴中得知秦野回来,昨晚晚饭席间又听他说今天要来见秦野,早上一大早就爬起来,忙里忙外蒸了一锅鲜菇包。      鲜菇包,秦野最爱的食物之一。      他接过袋子,对沈延说:“代我谢姑姑。”      在家里众多长辈和亲戚中,姑姑是最关心秦野的人。      秦野和沈延一起长大,姑姑待他有时比待沈延还更像亲儿子。      他喜欢鲜菇包子,爱吃鱼,对螃蟹过敏。这些连爸妈都不记得的事,从小姑姑就记得很牢。      有一回他在姑姑家吃饭,姑父买了好几斤螃蟹。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连连夸赞姑父会选。每只螃蟹都个头大,又藏膏。      那时秦野还小,看见大人吃什么,他都馋。趁大家不注意,他悄悄溜进厨房,偷吃了一只。      吃完嘴巴又红又肿,脸上也出现大片大片的红点点,痒得他又是挠又是哭的。      最后还是姑姑说可能是螃蟹过敏,让爸妈带他去医院打了针,才停歇了事。      从那之后,秦野就不喜欢螃蟹了。      每次他在姑姑家吃饭,姑姑也会特地叮嘱姑父,买菜的时候别买螃蟹。      很多时候,秦野感觉姑姑身上更有妈妈的味道。因为姑姑对他的好,没有附加条件。      “你把我回来的消息告诉姑姑了?”秦野突然想起来。      他回来的第一天就跟沈延说过,先不要让家里人知道他的行踪。      他还没准备好要见他们,估计他们也一样。      沈延嘿嘿干笑,“说漏嘴了。”      “……”      嘴上没个把门,秦野无语。      早上的时间总过得比下午的快,秦野吃好早餐,拾掇好自己,和沈延出门时,已经中午了。      沈延去挪车,秦野在小区门口等他。      车刚停在秦野跟前,沈延就摇下车窗。“刚才医院来电话,我得去一趟。中午你自己吃饭,晚上我可能不回来了。”说完他丢出一张卡,扬长而去。“有事自己解决,别给我打电话!”这句话随着车子驶出秦野的视野,和沈延一起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秦野接住卡,翻过正面,是一家家居店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望着消失在马路尽头熟悉的车牌号,秦野希望沈延不要去得太久,他没怎么去过家居店那一带,对那里不太了解。      不过看沈延那着急的模样,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身为医生,尤其是一名外科医生,遇上突发情况是常有的事,像沈延今天这样,秦野早就见怪不怪。      相反的,每次看到沈延披上白大褂,穿梭于病房,一本正经为病人望闻问切的时候,秦野都打心底里为他骄傲。      记忆中,他外公,也就是沈延的爷爷,也是这般。无论平时怎么不着调,只要穿上那身白大褂,他的眼神就比任何人的都坚定,表情也随之变得庄严而肃穆。      职责赋予医生崇高的职业操守,医生也回馈于这份工作虔诚的信念和无上的敬意。      世事万物皆如此,相辅相就,互相成全。      沈延赶到医院时,助理已经捧着病人的病理报告等在他办公室门口。      一见到他,就向他阐述了病人的具体情况。      换好手术服,走到手术室,沈延看见等在门口的人是桑甜。她双手交握成拳,双唇紧闭,来回不停地踱步,脸上写满担忧和焦急。      转身看到沈延,桑甜的双眸忽然亮起来。意外夹杂着惊喜,她不自觉松开了被咬住的下唇。      沈延先出声打招呼:“怎么是你?”      说完他伸手,示意助理把病理报告给他。      报告上写着患者姓陈,沈延于是又看向桑甜。“你和病人是?”      “他是我的学生。”桑甜赶忙回答他。      原来如此,沈延下意识中松了口气。      “沈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很严重吗?”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你先别担心。”      进手术室之前,沈延想想,觉得还是需要再宽慰一下桑甜。大冷天里,她因为担心,急得额头上都冒出汗珠了。估计是走得匆忙,她外套都没带,只穿着一件毛衣,形单影只的。      于是,他对她说:“你别太担心,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那就拜托沈医生了。”桑甜说。      中午她刚睡醒,就接到电话,让她赶紧来医院。她懵了,自己好好的,岁岁和桑女士也都在家,怎么会有医院的电话打到手机上。      直到对方报出她班上学生的名字,还念出她的联系方式,桑甜才悟过来,挂断电话踩着拖鞋就出门了。      这群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都是读大学,成年的人了,还得她天天寸步不离地跟着,稍不留神就出事。      昨天是打架斗殴进派出所,今天是出车祸进医院。      不是说当大学老师会轻松很多吗?      怎么桑甜觉得她带的这群“超龄儿童”这么磨人,还不如小学生来得乖巧听话呢。      吐槽归吐槽,桑甜还是很担心陈彦宇的伤势。听说他坐的那辆车,车门都被撞飞了,司机是意识全无躺在担架上被抬进救护车的。      不幸中的万幸,陈彦宇是坐在后排,还系了安全带。救护车赶到时,他意识还算清醒,但头部还是不可避免受到重击。      陈彦宇不是本地人,医院通知他父母的同时,也通知了桑甜。因为交警在车祸现场找到陈彦宇的手机时,他的通讯录里最近一次通话是打给桑甜的。      是周五下午,他打电话和桑甜说这周要回家,如果周日晚上赶不及回来,可能周一要请一天假。      桑甜当时还嘱咐他,路上小心,平安去平安回。      他上车前给桑甜发微信:“保证完成任务。”      此刻站在手术室门口,桑甜心里五味杂陈。      生命啊,何其脆弱。      沈延从手术室出来,桑甜还站在原地。      他摘下口罩,告诉她手术的结果:      “手术很成功,但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幸好他坐车时绑了安全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桑甜抹去眼角的泪珠,鞠躬感谢所有的医护人员。      沈延跟她说现在还不能探望,病人还得留在icu观察一夜,今晚要是没什么事,才算真正踏出了鬼门关。      桑甜心头才落下去的石头又重重砸回来,她恍惚着跟在护士身后,去办住院手续,交手术费。      办完手续,电话又响起。桑甜现在有点害怕听到电话铃声,因为这两天每次有电话进来,都是她不想听到的消息。      这次是桑岁打的,问她怎么出去那么久,还回不回去吃饭。      桑甜如实告知情况,桑岁边安慰她,边说待会吃完饭会带换洗衣服来医院给她。      陈彦宇没有家属在这边,桑甜只能自己留下来陪夜。虽然他在icu,有专门的医生护士照看,但以防有突发状况,桑甜还是想留下来。      走回病房,途中碰上沈延。他摘下了帽子和口罩,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和昨天第一次看见他相比,今天这次见面,沈延在桑甜这里的形象又发生了改变。      特别是他带着手术成功的消息从手术室走出来那一刻,桑甜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光。      那束光虽然照在他的周边,可桑甜却感受到随光而来的力量和温暖。      桑甜小跑到沈延身边,和他并肩走着。“谢谢你,沈医生。”      听到这声谢,沈延放在衣兜里的两只手忽然握成拳。他现在有点不敢直视桑甜,因为昨天从派出所回去后,梦里他梦见她了。      沈医生向来好眠,昨晚却罕见的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才缓缓入睡。      睡到半夜,又做了梦。梦到的,正是桑甜。      “不,不用客气。”他回应到。      一来一回,双方都没有继续,空气突然安静。      桑甜径自走到窗户边,十一月的天,天黑得早,才五点多,暮色眼看就要四合。      医院外面,马路上车来人往,喧嚣不止。眼前的景象平平无奇,但桑甜看着心里油然而生万千感慨。      她忽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长大的这一路顺风顺水,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工作如意。      不曾历经沧桑,不曾身陷囹圄困顿。      感情上虽然没有着落,但换一个角度看,也没有受伤被辜负。      生活是普通了些,每天两点一线,不过这样的平静安宁,桑甜很满意,也很珍惜。      她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只想安守一隅,平坦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普通没什么不好的,毕竟我们生而平凡。      “沈医生,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当上医生的?”      知道沈延也跟过来,桑甜便问他。她一时也没想清楚自己怎么问出来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她想问,而是这个问题自己跑出来的。      沈延顺着桑甜的视线,同她一起眺望远方。“我现在也说不清,当初是家里人希望我能继承爷爷的衣钵,我稀里糊涂也就考了进来。”      桑甜侧过脸:“还以为你会说梦想是救死扶伤那一类的。”      沈延:“让你失望了?”      桑甜:“那倒没有,我一向不喜欢对别人抱有期望。”      沈延:“桑老师是个通透人。”      桑甜笑了笑:“过奖了。”      两分钟后。      沈延:“桑老师?”      桑甜:“沈医生。”      沈延:“桑老师,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洒脱如沈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心里居然渗出汗。拿手术刀,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桑甜嘴中蹦出一串数字,她说:“这是我的微信号。”      沈延掏出手机,输入号码,发过去好友申请。      桑甜通过他的请求。“沈医生看着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主刀医生,真是年轻有为。”      沈延收回手机放进兜里。“桑老师过誉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说:“续续那孩子顽劣惯了,平时有劳桑老师多担待。”      桑甜:“沈续挺乖的其实,而且她很聪明。”      沈延头一回听到有人夸自己妹妹聪明,一时竟无言以对。      让他更难以言表的是此刻眼前这个女孩子。昨天他们第一次见面,只打过一个招呼。现在却并肩站到一起,你来我往,对答如流。      她真的好漂亮,特别是侧脸。粉黛未施,却天生丽质。只稍一眼,就能让人念念不忘。      沈延看桑甜看得入迷,有人来到旁边都没发现。      来人是桑岁,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喘着气。      桑甜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说:“爬楼梯上来的?”      桑岁点头:“一台电梯在维修,另一台人太多。”      “累坏了吧。”      “没事,当锻炼了。”      桑岁看到姐姐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人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便努努嘴,投给桑甜疑问的眼神。      桑甜也才反应过来,告诉她说这是手术的主刀医生。      桑岁朝沈延颔首,当是打招呼。      沈延走近她们,说:“这是?”      桑甜回他:“我妹妹,桑岁。”      桑岁:“您好,沈医生。”      沈延:“你好,桑小姐。”      沈延:“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桑甜桑岁姐妹俩异口同声:“沈医生慢走。”      待沈延走后,桑岁凑到桑甜耳边。“他对你有意思。”      桑甜拍开她:“别瞎说。”      他们这才见过两面。      桑岁:“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那炙热,那滚烫,那赤裸,就差把“喜欢你”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桑甜:“怎么可能,我们才见过两次。”      桑岁:“有个成语,叫一见钟情。”      桑甜还是不信。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人们误解了一见钟情的真正含义,以为那是见色起意的借口。      其实,除了对五官和感觉的一时兴起,一见钟情更多的是对根植于人们内心某种感觉的回应。      如此说来,一见钟情也是一场久别重逢。      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一种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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