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去的地方，是派出所。 沈延在电话里车轱辘半天，也没交代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只说让他快点去救他。 秦野一走进大厅，就看到沈延朝他挥手。 沈延旁边，坐着沈续，她满脸愧歉的表情，七分是装的，三分是漫不经心。 这丫头，从小到大，她一撅屁股，秦野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这次指定又是做了什么好事，事迹败露，又把沈延拉出来当和事佬。沈延解决不了，就搬出秦野，好像秦野才是他俩的家长。 沈续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秦野走近看见她，愣住了那么一两秒。他第一念头以为是桑岁，但想到自己刚刚才跟桑岁分开，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这会应该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道她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她刚才好像有话没说，她想说什么？ 她大学也是在本市读的吗？还是在别的地方读完，然后又回来的。 她现在是自己住，还是…… 想什么呢，秦野回过神，心里笑话自己。 等走近一看，真的好像桑岁。 她和桑岁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是单眼皮，桑岁是双眼皮。桑岁的眼睛，看着更大一些。 还有一点，桑岁是直发，这个女生是卷发。 桑甜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不到五分钟，已经从头到脚被人打量了一遍。 下午四点多钟，她在家翻看学生档案。学校最近有个申请奖学金的活动，校长在班主任会议上明确强调，要每位班主任亲自确定申请名额，上交到教务处。 这是学校内部的奖励，一学年一次。评奖标准是根据学生的学习成绩、综合能力，以及平时的表现决定的。 本着公平负责的原则，桑甜让班上成绩排名前十的学生，每人填写一张申请表。虽然最终获奖的名额只有两个。 桑甜放下档案，起身想去客厅喝口水，电话响了。 挂断电话半小时左右，她就到了派出所。 沈续一看见她，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咻的一声跑到她眼前，抱住她的左手手臂。 “桑老师，桑老师，那个，我不是故意想麻烦您的。这不，”她用嘴巴示意桑甜，让她看自己身后，那里有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人家警察叔叔说，一定要有大人来签字，他们才能放人。” 桑甜来之前在电话里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尽管她也是从沈续这个年纪过来，也有过叛逆轻狂的时候，但听完沈续的讲述，她觉得自己当年那些胡闹顶多只算小儿科。 据沈续坦白，她上周和朋友约好这周六去看赛车比赛。北海市每年十一月份都有一次这个比赛，赛场在郊区新建的体育馆。 比赛是下午三点半结束的，从赛场出来，沈续和朋友回市区吃饭，为他们今晚午夜场的活动做准备。 自高中认识这几个朋友之后，沈续的人生就开始拥有了夜生活。 他们经常半夜聚集在一起，要么通宵打游戏，要么骑车在马路上溜达闲逛，直到天亮才各自散去。 这次他们原本计划去海边看日出，结果午饭还没吃完就出事了。 沈续的一个哥们在餐馆和隔壁桌的人打了起来。只因为对方说了他喜欢的赛车手一句“27号技术不太行”。 起初只是两个男生的小打小骂，不一会儿，双方的人都一窝蜂加入展开了混战。 期间不知是谁砸碎了一瓶玻璃啤酒瓶，对方有个男生的手臂被划破了。 他们全部被带回附近的派出所。桑岁也在其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不是她砸的酒瓶，但她也揍了对方好几拳。 这是她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当时心里害怕又激动，没来得及细想，行动先大脑一步，拳头挥了出去。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硬着头皮给班主任打电话。桑老师平时看着严肃，但沈续知道，其实她是最心软的。每次班上有人迟到早退，只要不太过分，桑老师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给班主任打完电话，沈续也给自己的亲哥打了一通，还让沈延把秦野一块喊来。 这是她目前为止19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把家里地位最高的两个人聚到一起，而且当着老师的面。 这种感觉，有点刺激。 少年心性的结果，就是大人认错挨骂受过。 秦野、沈延、桑甜，一排三人站在一名老公安面前，听他像唐僧念经一样唠叨了半天。 秦野早就习惯了，小时候沈续每次犯了错，他和沈延都是首当其冲挨批的人。 沈延呢，他此刻心里只想知道站在他身边的这位美女叫什么名字，和沈续是什么关系。 刚才他一进来，还没说上话，就被老公安拉到沈续身边站了好一会。 和沈续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他没少替她挨骂扛事，但只有今天这一次，他是心甘情愿的。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幸的是对方愿意私下和解，派出所的当值公安也没说什么，让沈延签了名就放他们走了。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桑甜感觉还是不太放心沈续。她回头叮嘱她：“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沈续自知理亏，连连点头称是。 忽然，她灵机一动，问桑甜：“桑老师，您目前还是单身吧。” 她的语气肯定，桑甜想反驳都无从开口，只好默认。 得到回应，沈续又问：“那您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桑甜摇摇头。 沈续：“那您看后面那两个怎么样？” 她指着跟在她们身后的秦野和沈延，说到。 桑甜顺着她的指向往后看，看到右边的男生正一只手搭在左边男生的肩膀上，眉开眼笑地对那人说着些什么。 左边的男生虽然很高，样子也清秀俊俏，但右边的男生，他一个笑容就瞬间击中了桑甜的小心脏，他居然有梨涡！ 而且他长得也不比左边的男生差多少。他不是一眼就能让人惊艳的长相，不过只要多看几眼，就会不知不觉沦陷。 比如现在，桑甜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了。 后来每当回忆起初次见面的场景，沈延都会紧抓着一个问题不放。 他总觉得是桑甜先对他动了凡心。 桑甜每次都矢口否认，如果有人问起，她总说是沈延先追的她，贪图她的美色。 沈延只是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其实是谁先喜欢的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感情不是博弈，不论输赢。 如果我先喜欢你，这样会让你感觉自己真的有被好好爱过，比较有成就感，那我会一直如你所愿，让你一直成就感满满。 因为在我的爱情原则里，你才是唯一的标准。 “桑老师，你脸红咯。”沈续贴在桑甜耳边，悄悄对她说。 说完她跑到两个哥哥面前，跟他们介绍桑甜：“这是我的班主任，桑甜，桑老师。” 她压低声音跟他们说：“桑老师人超好的，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她。特别是我。” 这头介绍完，她又小跑到桑甜跟前，和她介绍：“桑老师，这两位都是我哥哥。左边的是亲哥，沈延。右边的是表哥，秦野。” “怎么样，他们都特帅，是不是？”她抬起左手挡住嘴巴，悄悄跟桑甜说到。 桑甜没理她，绕过她向秦野和沈延问好。 “你们好，我是沈续的班主任。”说完她接着补充一句，“叫我桑甜就好。” “桑田？”沈延问到。 “桑甜。”桑甜回答到。 “桑树的桑，甜蜜的甜。”她解释到。 “桑老师好，我是沈续的哥哥，亲生的。我叫沈延。”沈延突然走上前，伸出手示意桑甜跟他握手。 “刚才我介绍过了。”沈续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嘟哝一声。 桑甜也有点被吓到，反射性后退一步，没有回握他的手。 沈延也不尴尬，他径直走近桑甜。“桑老师，大周末的还麻烦您出来，真是不好意思，我替续续给您赔不是了。” 沈续刹那间感觉有股电流从全身上下涌动了一番。 从小，沈延只有在需要她帮忙，有事求她的时候，才会喊她“续续”。 桑甜象征性咧嘴干笑了一下。刚才对沈延的好感，瞬间被他的热情戳破，风过了无痕了。 沈延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干咳几声恢复正形。 秦野看着沈氏兄妹，一时很后悔自己丢下桑岁跑来这里。 他也有点好奇这个叫桑甜的女生和桑岁是什么关系，但鉴于刚刚沈延的表现，他打住了这个念头。 下次吧，如果下次还遇见的话。 他们一行四人走出派出所，已经是傍晚了。冬天天黑得早，才五点多，太阳的余晖便眼看就要散尽。 昼短夜长，这是秦野最喜欢冬天的一个原因。因为他偏爱黑夜，黑夜不仅可以让他释放真实的自己，还能容纳他所有的秘密。 那些只有在夜里，才敢拿出来反复咀嚼的秘密。 那些只有在夜里，才敢掀开的回忆。 那些只有在夜里，才敢直视的魑魅魍魉。 白天的时候，秦野是很多人，他有很多重身份。 但在夜里，他是他自己。 秦野喜欢冬天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出生在冬天。 一想到这个，秦野耳边就响起秦妈妈的话： “今年过年你要还是一个人回来，那就干脆别回来了。” “我在你这个年纪，你已经会走路了。” “我和你爸都老了，我们都想抱孙子。” …… 之前秦妈妈怎么催，秦野都不为所动。 但是今年，秦野觉得自己可以动一动了。 其实一直以来，秦野对婚姻都没有什么想法。他很早就给父母打过预防针，让他们别指望着他来给秦家完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种使命。 这个使命太重，他担负不起。 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待完成清单中没有生儿育女这个选项。 不过，这都是今天之前的想法。 从今天开始，他感觉是时候需要更新一下自己的人生计划了。 结婚，或许也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如果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秦野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