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永泰郡主
一盏盏孔明灯伴着火树银花在洛阳上空飞舞,满载着祝福和希望,飞过赤色的宫墙,落入寻常百姓家。
黎若婉侧目之处,一个个稚嫩的脸庞被孔明灯的火光照亮,闪烁着对未来的期望,他们是大唐的王子皇孙、是大唐的未来,更是被这段波云诡谲的历史所裹挟的无辜之人。
她眼眸悲悯的看过李重润、李仙蕙。
关于他们兄妹的故事,她并未从史书中窥探。只是不被记载的故事,或许比历史本身更悲凉。只是失了绚丽色彩的人生,注定被后人抛弃。
期翼与仰慕的眼眸望向大唐未来的君主李隆基,他是那般的雄姿英发,谈笑间便成了这段混乱历史的终结者。
最后,这双眼眸停在张浅墨身上,说不出悲喜道不出悲欢,这是如自己一般淹没在历史的潮流之中,历史书上并未有所记载的人。
张浅墨,他的结局究竟是怎样?自己真的想穿越到结尾,去看看是谁陪他走到故事的最后,她与他的结局到底是怎么样?
黎若婉回首看着廊下的人,眼眸扫过窃窃私语的李显和韦香儿,兄妹情深的李旦和太平公主,端着微醺热葡萄酒陪侍的张易之和上官婉儿。
这些史书上记载的人物,就这样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上演着自己知道的剧情,而自己则冷漠的看着他们各自走向悲凉的结局。
最后,她久久注视着醉卧在张昌宗腿上的武则天。
这位掌握着她的喜怒哀乐,弹指一挥间却让她家破人亡,失去唯一亲人的至尊女帝。
亦是让她知晓,这世间可以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之人,未必是男子,亦可以是女子的传奇女子。
有时候,黎若婉会庆幸,自己穿越到历史上唯一的女尊王朝。
虽然还在封建皇权统治之下,她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在这掖庭生活。
但这是民风开放的时代,是历史上唯一的女帝时代。
活在那个世界的女子,不必拘泥于男女情爱,困囿在男子的后院,只会拈酸吃醋,而是可以出阁行走、临朝听政,拥有更开阔的视野。
情爱对于她们而言,只是点缀而不是必需品。
穿越以来,这是黎若婉第一次感叹,老天待自己不薄,让自己可以生活在历史上唯一的女尊王朝,一睹那时女子的风采。
她不必再从吉光片羽中去掠取只言片语,更无需从缱绻泛黄的史书中窥探臆想。
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代。
黎若婉不知道的是,从除夕守岁后,一切便都变了。
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回眸处,灯火阑珊,早已物是人非万事休。
“仙儿也到了许人的时候了,不知可有心悦的郎君。”
武则天略带醉意的声音,打破了黎若婉美好的想象,静止了一切喧闹。
李仙蕙正捧了新点的孔明灯在手,忽的听见武则天的发问,手一松,那只还未来得及写上祝福的孔明灯便飘然飞走。
倒是韦香儿,听了这话,眉开眼笑地说道:“仙儿已是摽梅之年,香儿多谢母皇记挂。不知母皇择了哪家郎君,香儿堂兄韦温 的儿子裴濯,与仙儿年岁相仿.......”
“我却瞧着仙儿小娘子,倒与魏王世子相配,武皇瞧着可中意?”韦香儿话未说完,便被张昌宗打断。
“仙儿小娘子聪慧貌美、蕙质兰心,魏王世子风度翩翩、郎艳独绝。依五郎拙见,却是天作之合。”
张易之立在廊下,狐狸眼里笑意满满,看似在为李仙蕙考量,实则满是算计与精明。
他们兄弟二人与武三思交恶已久,既然武则天有意将李仙蕙嫁给武氏男子,那不如顺手人情,扶一把早已式微的武承嗣,既能周全了武则天的意思,又能得了武承嗣的感激。
“太子与我,爱子情深,为着仙儿的婚事日夜愁思,终是为她择定了韦濯,韦氏终究是香儿娘家,仙儿嫁过去也是舒心。”
韦香儿满脸堆笑,言语之中却带了几分不容抗拒,她用胳膊推了推李显,授意他开口为自己说话。
李显瞥着似笑非笑、只小口啜饮着微醺热葡萄酒的武则天,怯懦着垂首:“儿臣与香儿虽是如此谋算,只是一切还听从母皇旨意。”
韦香儿与张氏兄弟争论不下,却无一人问了李仙蕙是否愿意。
李仙蕙却呆愣在人群之中,仿佛眼前的喧闹与她无关,只是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满是恐惧与惊慌。
黎若婉紧紧拉住李仙蕙的手,她的手,不似张昌宗那般细腻光滑,密密麻麻残留着老茧。
那是她在房州时,日日劳作留下的痕迹。虽是回了宫,日夜浸着玫瑰汁子养护、抹着香粉滋养,但终究还是无法恢复旧有的细腻光滑。
“我瞧着,仙儿与武延基却是相配。”
武则天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定了这桩婚事。
武延基既是魏王世子,也是武承嗣的嫡子。
是个极瘦弱白皙的郎君,眉眼里终日都是舒展不开的仇怨,不似李重润般温润如玉,更没有张浅墨的阳光明媚。
韦香儿还欲争辩,只是话还未出口,衣角便被李显紧紧拉住,示意她不要再言语。
肥硕圆润的面庞上堆满了笑容,因着多喝了几碗微醺热葡萄酒,李显的鼻头都泛着红色的油光,小而圆的眼睛里满是恭敬与谦逊:“母皇为仙儿选的便是最好的,一切都听母皇旨意。”
“既然太子觉得朕选的是最好的,如此便好。我给仙儿想了个封号,便唤作永泰郡主,祖母愿你永享安乐。”
武则天的指尖划过乌发,难得露出满意的笑容,她一手拉过李仙蕙,一手拉着武延基,将他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待得年后,命太史局择个良辰吉日,便让仙儿与武延基玉成好事。”
李仙蕙脸色煞白,毫无喜色,只如提线木偶般被武延基牵在手中,下意识的看向张浅墨,却见他正侧目注视着黎若婉,满是浓情蜜意,心中霎时一片心灰意冷,陡然放弃试图开口的挣扎,既是郎君无意,她有情又当如何?。
武玥默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不免越发恐慌自己的将来,若是哪一日,亦是如此,武则天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定了她的一生,她该如何是好?
她下意识的靠近李隆基,只作年幼不堪熬夜,挨不住困意,伏在李隆基的腿上睡去,以期盼武则天知晓二人的熟稔,自己的小女儿家情意。
李隆基望着昏睡过去的武玥,见她肉肉的脸蛋挤成一团,实在可爱,不愿意唤醒沉睡中的小人,免扰她好梦,便嘱咐宫人为自己拿了一卷书来看。
黎若婉知晓,张氏兄弟自是得了武则天的指令,才在今日提起为李仙蕙择婿武延基的事情,韦香儿的提议,虽是意料之外,却又无足轻重。
武则天是狠了心思,定是要将武氏一族的荣辱与李唐宗室绑定在一起。先是太平公主下嫁给武攸暨,后是李仙蕙与武延基定亲,不过都是她权衡武氏与李唐的手段罢了。
她不免自嘲,前一刻,她还在感叹武周是历史上短暂而又华丽的女尊王朝。下一刻,李仙蕙的婚事便如一记响亮的巴掌,打醒了她所有美好的幻想。
在社会的进程之中,这段风云诡谲却又充满神奇色彩的历史,宛若阳光照耀下的七彩泡沫,华丽而又易碎,只稍一个指尖,便可轻易将泡沫戳碎。
武则天满意了心思,便借口醉酒带头回去休息,更嘱咐李显、太平公主等人也早点回去,免得拘束了孙儿辈的在此玩闹。
武则天方一离开,武延基便松开了李仙蕙的手,讪讪低头,白皙的面容宛若熟透的红色番茄。
韦香儿不依不饶,紧紧拉住李显的衣角,满脸怒气:“殿下原是允诺香儿,定是要将仙儿嫁给堂兄韦温之子,殿下也是钟意韦濯那孩子,为何今日在武皇面前却只字不提?”
李显被韦香儿抢白,却不恼怒,好言哄着闹脾气的韦香儿:“我瞧着武延基这孩子甚是不错,又是母皇定的亲事,自是不会差。”
“可是,香儿是仙儿的阿娘,怎么连自己儿女的亲事都无法做主?”
韦香儿并未有半分收敛,反而更加不依不饶。
太平公主冷眼瞧着懦弱的兄长,强势的韦香儿,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理会,亦不劝和,只领了人回去休息。
李显见太平公主走了,收敛了小心,带着允诺与提醒:“如今母皇心情愉悦,我自是打算趁着仙儿出嫁,请旨复立你为太子妃,你且莫要气恼,眼下定了你的位份才是要紧之事。”
韦香儿听了这话,转怒为喜,美目里含着娇嗔与柔情:“殿下说的话必定是要实现,再者重润和裹儿的婚事必是要听香儿的,择了我韦氏男子。”
他们二人自说自话,竟无一人关心李仙蕙是否满意这门婚事,李重润和李裹儿是否有钟意心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