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3　　　那天，篮球和你 　　 　　 　　九点半的教学楼，空空荡荡的，远远看去只有体育组办公室亮着盏灯。 　　 　　薛则盈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她和赵老师打交道不算太多，心底还有点小小的紧张，动作不自觉地局促了些。 　　 　　“则盈啊，进来吧进来吧。” 　　 　　“篮球联赛要决赛了，你知道的吧。” 　　 　　薛则盈一走到桌前，赵老师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问着很明知故问的问题，显然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知道，下周五，已经在组织队伍集训了。” 　　 　　对于队伍的事情，薛则盈总是很上心，各种事务处理起来也是游刃有余，毕竟这不仅仅是自己的工作，还关系着一群大男孩的篮球梦。 　　 　　“恩......你做咱们领队，也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里表现得真的很不错，也带着咱们队夺了好几个冠军。但是吧......” 　　 　　赵老师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薛则盈心底一紧，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但是后面的语句大多不善。 　　 　　“我们也是希望把机会能给到更多的人吧。最近有几个大一的孩子我们都觉得还很有做领队的潜力的，想培养一下。” 　　 　　果然。 　　 　　“要不就这次联赛吧，咱们队要是能捧个冠军回来，你就继续来做这个领队，要是不能的话，我们就试试看换个人，能不能有些新的突破吧。” 　　 　　赵老师还在和蔼的笑着，用商量的语气说着无法否认的话。 　　 　　这是世界上最“恶狠狠”的笑，薛则盈暗暗想着。 　　 　　如果联赛不拿冠军，就自己辞职给新人让位。 　　 　　而这无疑也宣告了薛则盈“仕途”的死期。决赛的对手是已经包揽了篮球联赛三连冠的中国人民警察大学，现在整个校队内都只想着不要输得太丢脸，苟个亚军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好了，那就这样吧。” 　　 　　薛则盈愣愣地走出办公室，心中还在反复消化着赵老师的话。倒不是说对篮球有多么大的热爱，但大家一起训练比赛一年之久心中多多少少还是舍不得的，何况是以这样“体面”的方式离开。 　　 　　但好像也无所谓，总还会有更好的人带他们走得更远。 　　 　　薛则盈只用了几分钟就劝自己释然了结果。 　　 　　她好像一直这样淡然又佛系，有机会就慢慢努力，没有机会就洒脱放手。然而在果断放弃之后，薛则盈心底又淡淡地升起了失落。 　　 　　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找到那个对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就只想一心奔赴的热爱呢。 　　 　　 　　 　　薛则盈没有想过会再次遇见贺川。 　　 　　她更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贺川。 　　 　　周五，大学生篮球联赛的决赛如约开战。薛则盈心中知道，这就是自己和这支队伍在一起最后的回忆了，不想影响队员们的心情，这么多天来薛则盈一直闭口未提赵老师和自己的谈话内容。 　　 　　但实话实说，薛则盈的心情并不算好。 　　 　　如往常打比赛一样，薛则盈整理着各种资料，在大大的场馆里来回奔波找各种各样的工作人员签字。终于把所有事情搞定，薛则盈满身疲惫地坐在观众席的角落。 　　 　　角落里几个保安大爷偷着小懒，唠着闲嗑，声音细细碎碎的。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的薛则盈，心中又多了好几分烦躁。 　　 　　薛则盈轻轻塞上耳机，试图逃离周遭的喧闹，她还要调整好情绪，去给队员们做最后一次赛前动员。 　　 　　好像所有事情加上“最后一次”这个形容词，都会格外伤感些。 　　 　　贺川就是这时出现的，又是正午后的阳光，又是恰恰好打在他俊朗的侧脸，穿着蓝白相间的球衣，不同于初见那日的沉稳，多了几分少年的青春气。薛则盈想起来初遇时偷偷看到的胸牌——他是警大的，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一会把自己队打得“落花流水”也不意外。 　　 　　但又遇见了就是缘分，薛则盈很笃定。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悠悠转转，歌词很合时宜地轻吟着。 　　 　　“说不定坐在对面的那个他会与我有关” 　　 　　一直忙碌的薛则盈发丝略散落开，不像往日那般的精致，身边还有几个大爷琐琐碎碎唠着嗑，在这个根本说不上浪漫甚至还有点狼狈的角落，薛则盈听着耳机里喃喃的音乐声，偷偷看着场上“赏心悦目”的男孩子。 　　 　　说不定呢，就与我有关。 　　 　　 　　 　　“薛队。” 　　 　　身后响起了叫自己的名字。薛则盈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心里暗暗打鼓——为什么自己每次偷看贺川都会被发现。 　　 　　“怎么啦？” 　　 　　是邢世骐。他穿着十七号球衣，因为常年打球的缘故，手臂肌肉线条结实得刚好。 　　 　　邢世骐一直是学校里很耀眼的存在，每天训练的时候，旁边看他打球的小女生都比场上的选手还要多。有的时候为了不打扰球队的训练，薛则盈总会借着领队的“威严”，无情地把邢世骐这些桃花都驱散开。 　　 　　“你觉得，我们会赢吗？” 　　 　　邢世骐一屁股坐在了薛则盈旁边的座位，转过头很认真地盯着薛则盈。 　　 　　“还是有机会的吧，咱们队最近集训的进步也挺大的。” 　　 　　他们两个偶尔也喜欢在比赛前对胜负有个大概的估计。对于比赛的结果预测，薛则盈一向都是有话就对邢世骐直说。 　　 　　“我们会赢。” 　　 　　邢世骐直直地看向薛则盈，目光未偏离一毫。薛则盈也偏过头来，迎上了邢世骐的目光，直接又热烈，像是有熊熊野心在烧。 　　 　　“我相信你们的。” 　　 　　他眼中的笃定足够热烈，薛则盈不忍再多说了。 　　 　　薛则盈也是真的相信他们的，所以她一点都没向他们透露这场比赛对自己的重要性。她相信，说与不说，他们都会做到最好，他们都是最棒的。 　　 　　薛则盈又一次释然了，当不了他们的领队了，那又怎么样，他们还足够优秀，他们也还会更加闪亮。 　　 　　“好啦，比赛之前想这么多可不是你的风格。” 　　 　　比赛也快开始了。薛则盈站起了身，在这里想再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快快去鼓励鼓励队里的小朋友们。 　　 　　就算真的要离职了，也要在走之前偷偷看一场贺川的篮球赛吧，就当做退休金好啦。 　　 　　“走啦。” 　　 　　薛则盈走出去了好几步，见身后依然没有邢世骐跟上来的脚步声，回过头又喊了一声。 　　 　　还坐在原地的邢世骐听到了薛则盈的呼喊，还紧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站起身小跑到她身边。 　　 　　 　　 　　是真的很帅。 　　 　　薛则盈坐在教练席，看着场上正如火如荼的比赛。 　　 　　贺川抢到了球，转身防守，跳起，抬手，腕部突然发力，篮球以完美的抛物线直奔篮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场馆外是阳光明媚，场馆内是他熠熠闪耀。 　　 　　一看贺川就是他们队的主力——一大半的分都靠他输出。 　　 　　13-8，又痛失一分。 　　 　　薛则盈一边感叹着贺川投篮确是帅气，一边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对方不愧是多年一直连冠的球队，攻防都毫无漏洞。 　　 　　“不愧是贺川，就是牛。” 　　 　　薛则盈听着旁边几个一看就像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在小声讨论，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 　　 　　不愧是他。 　　 　　自家球队抢到了球权，薛则盈轻轻掐了自己一把，逼着自己把视线收回，专注地看着自家球员进攻——她是领队，还是要坚守好自己的立场。 　　 　　裁判突然吹哨。球场上很角落的地方——贺川不知道怎么突然摔倒在地。薛则盈心里一紧，在他身边看到了无措地站着的邢世骐。 　　 　　邢世骐也看向了她。距离不远，薛则盈依然清晰可见他眼中的野心——他想夺冠。薛则盈怔怔地看着场上略有些混乱的场面，摔倒在地面容很是痛苦的贺川、警大队格外着急的队医、场上乱作一团的球员，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邢世骐。 　　 　　那一刻好像时间静止了，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邢世骐，薛则盈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朝她最不想的方向想象。 　　 　　她想相信在贺川摔下去的那一刻，邢世骐只是恰好跑到那个位置。可赛前邢世骐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他说，我们会赢。当时没有过多在意，现在回想起，是那样的笃定，像是知道了一切发展一样的笃定，像是知道了全部结果一样的笃定。 　　 　　裁判重新吹了哨——邢世骐不是恶意撞伤贺川，他们队换替补上场继续比赛。 　　 　　“什么东西啊，打球那么脏。” 　　 　　“就是，川哥本来就是带着伤来比的赛，这碰上的是什么对手啊，早知道这联赛这么水，那这么多年冠军拿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旁边两个学生还在小声地嘀咕着。 　　 　　薛则盈彻底坐不住了，凭着记忆找到场馆的医疗室。她是来替邢世骐探望病人的，一路上都这样默默念着，敲门的时候也显得格外有底气。 　　 　　在路上找医疗室花了一些时间，等薛则盈踌躇地推开医疗室门的时候，队医早就给贺川做好紧急处理离开了。推开门，空空荡荡的医疗室里，只有贺川一人，是薛则盈始料未及的场景。 　　 　　听到开门的声响，还以为是队医，贺川不经心地抬起头，万没想到来人是前几日出任务时遇到的志愿者女孩，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好再匆匆忙忙地偏开目光。 　　 　　来都来了，薛则盈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在几秒钟内凭借着一年做领队的优秀素质准备好了一套“慰问伤者”的官方说辞。却在看到贺川被裹得像僵尸一样的脚踝，破了防，噗嗤地笑出了声，薛则盈也自觉不大礼貌，讪讪地红了脸颊。 　　 　　贺川顺着薛则盈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被处理得过分夸张的脚踝，确实是好笑的。在贺川看来，女生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没有什么不好的冒犯之意，反而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刚刚的尴尬。 　　 　　“好了，你你你别笑了，我也很惨的好吧。” 　　 　　贺川本来也不是什么高冷的性子，面前的女生又看起来还算亲和，就很随意地张了口，话到嘴边也还是小小的磕巴——他还记得那天，也还记得她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