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桑榆的三生三世(一)
  福生趴在桌子上,忍不住又笑出来。      一旁的阿鲤瞪着死鱼眼,探出个头:“你脑袋被驴踢啦?”      “被你踢了。”福生嫌弃地戳下他的鱼头,继续趴在桌子上姨母笑。      阿鲤用鱼鳍捂住脑袋,含泪盯着她:“你不对劲。”      福生托腮,头一会往右偏,一会往左偏:“哎,你说男孩子会喜欢什么礼物啊。”      阿鲤好奇:“你问这干嘛?”      福生想了想,脸有些发烫,看似不经意道:“马上中秋节了,我给我一个朋友送礼物。”      阿鲤神秘一笑,小声揶揄道:“不会是你那个树妖小情人吧?”      福生嘴角一抽,无语道:“什么跟什么啊,不是他,你就说说嘛。”      阿鲤扑哒着自己的尾巴,打趣道:“哎呀,男孩子嘛,你做点小手工、小点心呀,这不就心动了嘛。”      “什么呀!是朋友是朋友是朋友。”      她急了她急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阿鲤笑得好大声,福生直接又一记重击。      “是是是。”阿鲤坏笑,“哟,你又买了块石头啊,真好看。”      阿鲤注意到福生多出的三生石。      这倒提醒福生了,差点忘了正事。福生用手触碰属于桑榆的三生石,闭上眼,感受着它的温度。      阿鲤见福生没有回应,扯着嗓子问道:“喂?女人?你在听我说话吗?”      福生跟石头一样僵在桌子旁,跟死了一样。      阿鲤依旧不死心:“女人?女人?女人——”      福生此时完全听不见,她已经彻底进入桑榆的回忆。      这回忆真长,福生从画面中,看见桑榆的三生三世。不,是很多很多前世。      三生石像有灵性似的,告诉着福生这一切。     (一)      䍒朝,永治32年,浚仪府长安街      这是她的第一世。      桑榆名叫花流心,长安街留青坊的学徒乐伎。      福生还蛮意外,这三生石居然还自带解说。真好,省得她做阅读理解了。      眼前的画面就是留青坊,福生只能看,不能触碰,就像是看一场戏一样。戏的一切,与福生无关。      流心扎着红头绳,穿着大红的袄子,抱着琵琶走在回留青坊的路上。背后一个小生叫住她:“姑娘的簪子掉了。”      那声音听着陌生,流心回眸定睛一看,确实是自己的簪子。      流心接过簪子,好奇地打量着这小生:“你是谁?”      小生约莫十五六的年纪,衣着简朴,气质倒尚可。看着不像什么高门子弟,流心撇撇嘴,并不用正眼看他。      福生认出这小生,这不就是炽方吗?果然这两人是有什么纠葛的。没想到炽方许久不见,混得这么惨了。至于流心的模样,也和福生见到的桑榆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丰腴了些,是另一种可爱。      当然两人性格完全不一样,桑榆总是泪眼迷迷的,福生看着心疼。而流心真是灵巧活泼,福生觉着可爱。这才是美女应该有的嘛,福生觉得自己要是有桑榆这么漂亮,早就笑死了。      咳咳,怎么感觉自己这么自恋呢,桑榆和自己长得那么像,夸她不就是夸自己吗......福生有些不好意思,收回脑海中的翻云覆雨继续盯着画面。      就见这小生施以揖礼:“不才名董易轩,字易之。江山易改的易,偃革为轩的轩。雅正派词人,寒门仕途世子。”      这神情,意气风发。      流心抬起头,不甘示弱:“我叫花流心,小字阿心。流芳百世的流,问心无愧的心。长安街留青坊的琵琶女,未来的教坊第一部。”      这神情,不可一世。      董易轩笑问:“你?教坊第一部?”      流心叉腰,得意道:“不信呀,我弹给你听?”      董易轩摇头笑道:“在下愿洗耳恭听。”      流心轩轩甚得,信手抱起琵琶,随意坐在方石凳上低眉调音。半晌后四弦一拨,边弹边唱,却听唱的是:      [游人都道、都道江南好   游人不闻、不闻江南老   颦眉青杏小 爱怜垂柳腰   秋衰恼人时 辞赋都付了/   年少频频顾 总把武陵瞧   无俸金酒杯 也将青春叨   往来车马复 赔上风月调   累累无所成 朝暮不知晓//   红绫绡   破絮袄   枕着银篦钗 眼前粗茶荞   两厌处、相看处、都去了//   去年黄昏时、黄昏柳叶小   门前影绰绰、绰绰月牙高   今年黄昏时、黄昏门前讨   旧时银葫芦 典做饭上瓢//   黄褂袍   街头草   功名花烛梦 眼前铜板少   多斥骂、多异梦、都叹了/   游人呀、莫惊枝上鸟   让妾勿知春去了   抱着木檀面 弹着梦里调   这生死、这深情、算哪遭//   游人莫道、莫道江南好   游人不知 江南老   游人今又听这曲江南调   游人少年梦 今又是哪遭]      是新翻的《忆江南》的曲子。      弹得算流畅,但曲调平平,无功无过,只勉强能听出拍子。福生是个外行,听不出好歹,只单觉无所触动,也不好评价什么。      董易轩按着节奏敲着两股,陪笑恭维道:“姑娘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在下如听仙乐耳暂明。”      流心只当真是在夸她,不由得笑意写在脸上,眸光微闪,笑问:“那你呢?又是何方的雅正派词人?”      董易轩双眼闪烁,挥手应道:“姑娘纸笔拿来就是,容不才提笔泼墨一番。”      笔墨既备,纸砚也齐。董易轩卷袖提笔,就见片刻功夫,纸上便现词一首。      字迹洒脱,词也明快。      就见写的是:      银辉流光灯满头,云墨不见月牙勾   两个狸子守野草,一带寒鸦迫北风。   红枫朝天凋寂夜,黄土平地起高楼。   高楼人死大厦没,老树病亡他年秋。   春笑冬泪秋多梦,往来寥寥谁不同。   总欲天上揽星月,星月也是他乡囚。   未试人间百种事,不到荒冢不道休。   无才不尝识北斗,只知北斗向吴钩。      花流心凑在一旁看,眼神满是好奇与期许。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仍看得聚精会神,像在看什么名家大作一样。      就见她歪在一旁挡着东风,生怕风会不知好歹地把那白纸黑字,同那少年郎一并吹跑。      这便是流心第一次见到董易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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