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
   枪响的时候,安小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扯着发哑嗓子疯狂叫他的名字,但他始终不曾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 “别怕,我带你回家…” ————— 县州。 “卖报卖报,周阳菜场发生枪杀案,死伤二十余人。” “卖报卖报,周阳菜场发生枪杀案,死伤……” 卖报小郎的吆喝声愈来愈远,直至消失在巷子尽头。在这个不怎么太平的天下,类似这种的枪杀案比比皆是,连警察都管不了,因此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祈求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罢了。 县州商会会长的掌上明珠安小斐爱穿旗袍,拥有曼妙身姿的她,又生了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是整个县州有权有势的男人的爱慕对象,也是那些富家小姐所羡慕的女人。 阳光刺眼,安小斐拉上车帘,坐在车里总觉得格外不适,热得她额角起了细密的汗。她从手提包里拿出镜子照了一番,取了口脂补了唇上的颜色,用帕子擦去指尖上的淡红。 十分钟后,王叔将车停在了西楼路边。 “小姐,西楼到了。”王叔侧头说。 “嗯。” 安小斐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下车后,身上大红色旗袍在这条街上格外显眼。 “快看,那是安小姐。” “是诶是诶,她今天好漂亮啊。” “要是我也像她一样美就好了。” 安小斐轻扯嘴角,享受着他人对自己的肆意追捧,随后走进街角一家英文名字的咖啡厅。她和咖啡厅老板是熟人,每周五她都会来这里喝咖啡。 老板是个外国人,长得像模像样的,还有点小钱,因此他觉得自己很有资格去喜欢安小斐。 布朗恩从上到下打量了今天的安小斐,不由得称赞:“哇哦。小斐,You're so beautiful!” 安小斐只是轻轻朝他一笑,随后走向了自己往常爱坐的位置。 今日的西楼依旧热闹,人来人往,街上店家不停吆喝,黄包车叮叮当当快速经过,不久后一辆车撞倒了某人的水果摊,两人迅速起了争执。 事情做越闹越大,眼看要打起来时,刺耳的口哨声响遍整条西楼街。安小斐吓了一跳,差点被咖啡呛着。她离得近,透过窗看清了外边的情况:几个警察拉开了争执中的两人,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他撞了我的水果摊。” “你他娘放屁!是你非要到马路牙子上推车,怪我?” “你他妈…” 安小斐看得起劲,全然不知布朗恩的手已经搭到了自己的肩上,直到握住自己极为敏感的腰,她才一激灵,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面对安小斐带着怒意的审问,布朗恩撑着下巴,胸有成竹地回答:“小斐,你穿得这么好看,难道不是专门给我看的么?” “怎么样,和我在一起吧,我会给你全部的爱。” 布朗恩闭上眼,静静等待安小斐感动得哭出来的声音。安小斐气笑了,端起只喝了一口的热咖啡从头到脚把布朗恩淋了个遍。 咖啡滴答滴答从他的西装裤流到皮鞋和干净的地面上。 “What are you doing!”布朗恩怒吼,愤怒得像要吃人。 安小斐身躯一抖,一向性情温和的布朗恩竟会发这么大火,她很害怕,拿上手提包想离开咖啡厅,却被布朗恩用力抓住了手腕。 慌乱中,一道温润却又带着力度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纠缠。 “先生,对女士粗鲁可不是一个绅士应有的行为。” 门口处不知道何时站了个男人。 男人一身整整齐齐的黑色警服,警帽安静拿在手里,不长也不短的头发散在额前,背着光,漆黑瞳孔好似藏着一整个夜空的繁星。他朝安小斐弯唇笑,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 “先生您好,我是县州警察局局长,谢苏生…” 安小斐没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让她如此心安。 —— “听说了么,新上任警局局长只用了三天就把周阳菜场枪杀案给破了。” “我去,真的假的?他这么年轻竟有如此大本事。” “那还用说,沈督军亲自推荐的人,能有错吗?” 今日的县州沸沸扬扬,人们都在讨论这个新上任警局局长谢苏生,说他不仅长得帅能力又强,比原来肥头大耳的苏局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安府。 小梅在院儿里修剪花花草草,瞧见铁门旁又多了一捧玫瑰。她捂嘴偷笑,冲屋里的安小斐喊道:“小姐,张公子又给您送花儿啦。” 名贵大理石打造的矮桌上放着杯花茶,安小斐正斜躺在沙发上看日报,旗袍修身,令她的纤细腰线更加紧致凸出,旗袍开叉部分露出了雪白的一截小腿,宛如葱根的十指轻轻拿着县州日报,她读到了最醒目的一行字:“新任警局局长又破获一案!” 她没怎么注意小梅说的话,直到小梅把玫瑰花放在了桌上,她才用余光瞟到了一抹鲜红。 她继续读报,看都不看一眼那捧花,十分慵懒地端起花茶轻抿一口,“花儿?谁送的?” “是张公子。小姐,花儿里面还有字呢。”小梅拿鸡毛掸子,清扫大厅里那有她半个人一样高的青花瓷。 “是么?” 安小斐放下报纸和茶杯,果然找到了藏在玫瑰花瓣里的一张白色字条,上面写着:小斐,愿意今晚八点和我共进晚餐么,我会在南楼‘braniya’西餐厅等你,我们不见不散。 她读完,让小梅拿来火柴盒。 她抽出一根火柴划燃,看着那字条被火焰包裹,最后一点点吞噬化为灰烬。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自作多情的男人。 说到男人,安小斐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在咖啡厅遇见的那个警察,倒也奇怪,那竟是她活了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看得顺眼的男人。 他好像有说过自己是警察局局长?安小斐想着,拿起玫瑰花走向了后院。 “小姐你干嘛去?” 安小斐头也没回,留下利落两个字:“烧花。” 安小斐外出从来不坐黄包车,会让她觉得有失身价。又恰好王叔这几日都跟着她父亲去临省办事,家中司机她又联系不上,她只好自己步行去北楼街。 新买的高跟鞋咯得她脚后跟生疼,她开始后悔今天穿旗袍出门了。到了北楼,她顶着毒辣太阳站在街上将近十来分钟,还是不敢走进面前的警察局,她想,等她爹回来自己一定狠狠说他一番。 拐角出现一队拿着警棍的巡街警察,安小斐想都没想,直直走了过去。 “诶诶诶。”她朝那几个警察招手。 带头的警察停下来,见到安小斐后有些害羞地说:“小姐,您是在叫我们吗?” “对,叫你们局长出来见我。” 几个警察左看右看,“您认识我们局长?” “咱们现在换了新局长了,叫谢苏生,您也认识?” 安小斐小巧精致的脸蛋上浮现不耐烦,“嗯,都认识。” 他没再多问,找了路边电话亭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是局长吗?啊对对对是我,我是王四。” “那个,有位小姐让您出来见她。” “哪个小姐?您现在…” 王四的话还未说完,手里的电话就被安小斐抢了去。 她拿起电话,利落干脆地说:“是我。” 电话那头在听见安小斐的声音后愣了好一会,尽管夹杂着模糊的电流声,安小斐还是清晰地听见了他低低笑了一声。 “笑什么。”安小斐问得十分认真。 谢苏生轻轻咳嗽。“你就在那里等我,五分钟就好。” 两人谁都没挂电话。电车叮叮当当缓慢经过,那几个警察也到角落抽烟去了,安小斐身后也排起了要打电话的长队。 谢苏生透过窗看到了安小斐。 安小斐揪着电话线,问了他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喂,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 他一愣神,喉结滚动,看向桌面上的一张相框。照片里的安小斐身着白色舞裙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而自己,正巧抓拍到了她最美的那一瞬间。 他轻轻抚摸相框,“如果我说,我见过呢?” “什…”安小斐的话哽咽到嘴边。 她忽然觉得谢苏生又和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了,为了接近自己什么荒唐的话都能说出来。 “你不用来了。”安小斐冷冷地说 ,挂断了电话。 谢苏生从衣袋里摸出崭新的一包香烟,抖出一根点上,在烟雾缭绕中看着安小斐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北楼街。他其实很少抽烟,买一包烟通常几个星期都抽不完。 他是在安小斐出车祸那一年开始抽烟的,大概是两年前罢,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警队队长,某次亲眼目睹了一场抢劫案,劫匪抢到钱后在南楼街开车逃窜,必经之路有个孩子站在那吃冰糖葫芦。 谢苏生的距离那个孩童太远,赶过去时间根本不够,而劫匪也没有丝毫要停车的迹象,千钧一发之际,是安小斐冲出人群用力推开了那个孩子,自己却因来不及躲闪而被撞飞。 安小斐在医院躺了多少天,他就在门口守了多少天。自那时起,谢苏生就发誓,自己一定要当上警局局长,还这世道一个太平,也还她幸福安稳的余生。 这份卑微的喜欢,藏在他心里已经有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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