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裙子
逍遥子进来一手抓住猥琐男人的肩膀将男人狠狠甩出了走廊上。
“哐啷”一声,男人砸在地上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他手指着逍遥子瞠目激动道,“你是谁啊,竟敢坏我的好事!”
楼上的顾客听到声音出来看,只见逍遥子抓住了指着他的那只手指一迅速一掰,“咔嚓”手骨被当场掰断。
男人反应过来,手上的疼痛让他哇哇叫了起来。
有人认出这是前不久到宁远的罗画师,看他手被折断惋惜的说道:“这怕是没法再执笔绘画了啊……”
逍遥子握着拳头,拳拳到肉砸在罗画师的身上,血汩汩的往外流。
徐掌柜听到动静出来拉架却被逍遥子推到了一边,两眼发红像只疯魔的野兽,“你们谁都不要管,否则别怪我拳头不长眼!”
从外面回来的芩司寒感觉酒楼过分喧闹,心神一拧立刻冲到楼上。
“你这破玩意,竟然打我干女儿的主意,你怕是不要命了!”
逍遥子重重的一拳又砸在了男人的脸上,打得他满地找牙。
芩司寒心下一沉进了屋内。
此时姜青神正要从浴桶出来,听到声音又缩了回去。
“姜姑娘,你还好吗?”
听声音是芩司寒,姜青神松了口气,声音淡淡,“何事?”
芩肆寒站在屏风外边说边背对姜青神,闭着眼将手上的布袋递给她:“这是我刚买的衣裙,你先穿上吧。”
姜青神接过看见里面是以金线走线的宽袖长裙子,除袖口和裙摆刺着点花纹外,整体为素白色的素雪绢裙。
虽好看但不耐用,宁远没有几个人会穿这样的裙子,他怎么会想到买这个呢?
穿戴整齐后出来,迎面就是芩司寒打量的目光。
他眼尾微微拉长,说,“尺寸还是大了些。”
姜青神扯了扯腰身觉得是有些宽但没什么不是大问题。
“我觉得很好,这身我喜欢。”
穿上新衣裳,姜青神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不过外面的嘈杂实在恼人。
客房门外的逍遥子架着凶猛的攻势毫不留情走着那个家伙,本来一拳可以打晕那人的偏偏打在皮肉与心灵上。
楼下的议论依旧。
“也不知道姜家姑娘从哪带的这大汉,下起手那是拳拳到肉啊!”胡须老头惊叹不已。
“罗画师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另一名上了年纪的男人也感慨。
“那也是活该!”人群中,一名年轻小女孩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给色魔来上一拳。
她旁边的男子扑哧一笑,在她脑袋上弹了一指,“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家里边还等着呢。”
“哥!你又敲我栗子!”女孩拉住惊叫追着自家哥哥跑出了酒楼。
他们走后,陈家姐妹就来了。
打扮得花枝招展,听下人说姜青神被人偷窥,脸上一副难以置信且幸灾乐祸的模样。
姐妹俩年芳十二且出落得如出水芙蓉,皆为杏子眼,唇似丹朱,莲脸生波,桃腮带靥,双生子的两人竟谁也分不清谁。
姐姐陈紫萍听了个大概,对酒楼里议论的人笑道:“姜青神那点姿色谁会看上她呀?”
陈紫晴不同意姐姐的看法,说:“她可会欲纵故擒的把戏了,我们都看多了呀,罗画师刚来怕是不知道她的手段。”
楼下客人注意到了她们,一些年轻女子看到才十来岁的貌美如花的陈家姐妹俩,心中自愧不如。
陈家对待女儿真是不错,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她们未来应该是要嫁进张家做女主人的吧。
男人们惊叹的是,两个小姐还未及笄便知晓如此多闺中秘闻,实在不可思议。
好事者听有话题,立马催促二人继续说下去,还有人鼓吹哨声引起了楼下的轰动。
“你们着急什么,且让姜青神出来自己说不更好?”
陈紫晴平息了呼声,眼里闪烁的异样的光芒,她似乎看到了不久后姜青神被当众羞辱落荒而跑的场景。
她们姐妹最讨厌姜青神,一脸冷傲的模样到底拽给谁看,她这么快就出了林子,看来那林子也不是如传闻中的那么可怕,真是便宜她了!
她二人特地换上了云秀阁新出的翠罗裙,华丽富贵的样式,姜青神恐怕没有机会穿上这么好的裙子,她们倒要让姜青神瞧瞧姜家到底有多破落。
“姜青神人呢!”陈紫晴问店小二。
小二被吓到了,低着头手指了指楼上的厢房。
陈紫晴呵呵一笑,“她什么时候有钱住楼上了,这是好笑。”
陈紫萍猜测,“徐记可怜她的?”
店小二晃了晃脑袋,弱声回答:“他们付了钱的……”还是一比大钱,但店小二不敢说。
二人才不信这事儿,徐家的徐大和臭丫头认识,他开后门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其他人笑了。
有人提了个意见。
“陈二小姐,姜小姐就在楼上,有问题你可以去直接问姜小姐啊。”
陈紫晴瞪了那人一眼,买完翠罗裙后这个月的月银所剩无几,哪有闲钱上二楼开厢房。
她歪着脖子道高声说,“我又不像她,失踪了一天谁知道是不是去和男人鬼混,完事觉得见不得人才躲起来!”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暗道陈家二小姐也太口无遮拦,这和其他家的小姐不太一样啊。
姐姐陈紫萍扯了扯妹妹的袖边,暗示她不要再多言坏了形象。
陈紫晴哼了两声。
约她们出来又不见人,才一天不见脾性倒是有所改变了。
坐在位置上,姐妹俩喝起了茶。
她们打算收拾好臭丫头再去看表演,可不能为了臭丫头坏了节日的兴致。
二楼突然没声音后,楼下人好奇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门口进来一个人。
身着如意云纹衫,腰间挂着黄玉祥佩的张楚巴一现身就吸引了楼下客人的目光。
“张少,你也是来看表演的吗?”
一位首饰铺的小掌柜看到小东家立马凑近,跟在他后面的全都是上赶着巴结张家的店家。
张家经营首饰铺子二十余年,生意遍布在周边各个城,光靠每天的进账就可能是乡下一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不仅如此,张家还开了钱庄面向小老板放钱,宁远不少人都是钱庄的客户。
张楚巴气势凌人,哼了声说:“本少爷来这儿就是要看好看的表演,你们可别耽误本少爷看戏!”
听到张楚巴的声音,俩姐妹巴巴地凑了上去。
“巴哥哥!”
“你怎么也来了啊?”
张楚巴斜眼看了楼上一眼,冷哼一声,“那还不是姜青神那妮子喊本少爷来这儿,本少爷给她面子我才来的。”“这不就得了吗?非要逼我动手。”
司晚宁随手从凳子上跳下来,施施然朝门外走去。
王冬临擦了把冷汗忙跟上去:“祁王妃……您怎么往外走啊?”
“我去叫我家王爷进来吃饭呀。”
“什……什么!”听见萧衔祁的名字,王冬临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祁王殿下要来我们酒楼吃饭?”
出了大门,就看见祁王府的马车安静的停在街角,瞧见那车夫是祁王的贴身护卫,王冬临冷汗唰得一下布满额头。
要命,他居然让祁王殿下等了这么久……他还能活到明天吗?
王冬临哭丧着一张脸:“姑奶奶,您怎么不早说祁王殿下来了啊?”
“怎么,报了我家王爷的大名我就能免费吃了?”
司晚宁眼睛一亮,早知道祁王名头这么好用,她又何必浪费精力和他们打一架。
王冬临现在悔得是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是祁王要来,就算给他一百个狗胆他也不敢说没有啊!
司晚宁噔噔噔的跑到马车前:“王爷,场子都给您打点好了,您可以进去吃饭了。”
……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司晚宁皱眉:“王爷?”
“祁王?”司晚宁抬高了音量。
“萧衔祁!”司晚宁将音调提高了八个跨度。
再等下去她的小心脏可熬不住!
也不管会不会踹下车,司晚宁直接一掌将叶三掀开,爬上车掀开帘子一看,萧衔祁正拿着一本什么古籍翻看。
阳光透过雕花的木格栅洒在那张貌若天神的脸上,皮肤几近透明,连带着那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都融出了几分暖意。
“王爷,我叫您吃饭呢,你怎么不应声?”
司晚宁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温和了下来。
这狗男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不说话完全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萧衔祁这才斯条慢理的放下书,观察的面前这个发型凌乱不堪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方才本王没听见。”
忽然心脏开始细微的抽搐,四肢开始发冷,司晚宁立刻意识到这是毒发的前兆。
她两步快速上前,一把抓住萧衔祁的衣袖,声音嘶哑:“解药!”
萧衔祁置若未闻,轻飘飘翻过一页。
司晚宁眼中腾然升起熊熊怒火,眼中杀意骤然涌现。
狗男人,想赖账。
锋利的指甲眼见着下一秒就要划破萧衔祁那白皙的脖颈。
“噗。”
司晚宁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栽倒在地上。
疼痛感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比昨晚的痛感加重数倍,仿佛无数的刀片一刀一刀剜肉,司晚宁疼得冷汗直冒,用深呼吸来缓解着疼痛。
“解药……”
她艰难的、一字一句的吐出来。
萧衔祁这才从袖中取出一瓶釉白的瓷瓶,稳稳的立在小桌上,等着司晚宁自己去拿。
司晚宁一口银牙险些咬碎,眼前阵阵发黑挣扎着伸手去够那小瓶。
看着司晚宁艰难的从里面倒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囫囵吞了下去,萧衔祁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方才醉红楼内的打斗他都看在眼里,司晚宁的招式简单利落,招招致命,但看不出是何门何派。
不过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和司家的人耗,迟早会等到司晚宁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令司晚宁感到神奇的是,药丸一下肚,心脏的疼痛如潮水般褪去,若不是被汗水浸湿的衣衫赫然提醒着她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她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了。
灵丹妙药都没这么好使。
再倒了倒瓶子,里面已经空了。
说好的今日份的解药呢?今晚上应该还有一颗啊?
接收到司晚宁愤怒的小眼神,萧衔祁押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本王没什么耐心,爱妃太拖泥带水了。”
她刚才还没品出解药什么味儿就吞下去了!
萧衔祁下了马车,自顾自的朝醉红楼走去,王冬临正等在酒楼门口,点头哈腰的小心伺候着。
“祁王殿下里面请,菜都已经上齐了。”他可得把这位煞神给伺候好了,不然说不定下一秒头跟脖子就分家了。
什么时候掌柜也成了高危职业了……王冬临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司晚宁落在后面,正要追上去,被王冬临一把拽住:“祁……祁王妃,您看您砸了这么一通,这店里的损失……”
“这是我砸的么?”司晚宁开始不耐烦。
“不是您砸的,但这事儿……”
“这事儿是我挑起的吗?人是我带来的吗?”
“这不是……”
王冬临急得满头大汗。
司晚宁眼波流转:“哦,我懂了,你是想赖在我身上?”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王爷——我最亲亲爱爱的王爷——”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司晚宁开始扯着嗓子喊了。
吓得王冬临魂都飞了:“小姑奶奶,我求您别喊了,别喊了,不要您赔了!”
“喏,看见了吗?为了吃你这么一顿饭,我手都肿了。”
司晚宁眼一横,手伸出来摊着,明晃晃摆出一个拿钱消灾的模样。
王冬临肉痛的从身上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到司晚宁的手中。
“才这么点,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司晚宁看也不看,直接漫天要价,声音轻飘飘的,“一千两银子,快点掏钱。”
“一千两这也太……”
嫌多?司晚宁张嘴,作势要喊:“王爷——”
王冬临一个激灵,麻利的从袖口掏出一叠银票塞进司晚宁怀里:“不多不多,您拿去吧。”
讹来了一笔巨款,司晚宁上了楼,菜都已经上桌了,里面只有叶三在伺候着。
桌上餐盘层层叠叠,除了刚才萧衔祁点了那几样菜,全都应了司晚宁的要求,酒楼里的每一样菜都上了桌,红绿白一片。
司晚宁抹了一把辛酸泪,兴冲冲的拿起筷子,无意间瞄见对面那尊神像。
司晚宁抬头,给了他一个:“?”
她不该吃吗?还是不该拿筷子吃?
要用手抓吗?
这不太好吧。
琢磨了一下,想起萧衔祁这厮莫不是有洁癖吧?出门的时候就嫌弃她脏把她踹下马车,司晚宁越想越觉得可能。
她夹了几个鸡腿,端着碗默默退到墙角,萧衔祁瞥了她一眼,装模作样的净了手,才开始慢慢享用。司晚宁吃饱喝足后,秉持的节约的优良美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一个大篮子心满意足的离去,怀里还揣着从王冬临那里讹来的一千两银票。
萧衔祁自然没有让她上车,司晚宁也不在意,她慢悠悠的跟在马车后面走,时不时的还能摸出一块桂花糕来尝尝。
没想到刚进王府,一个太监模样的大胖子舔着脸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祁王殿下,皇上请您和祁王妃进宫一叙……对了,祁王妃呢?”
目光越过萧衔祁的看到还抱着鸡腿啃的司晚宁,尴尬的笑容浮在脸上:“这位是祁王妃?”
再看萧衔祁温柔的从司晚宁怀中接过食盒,还贴心的帮她提着,后者娇羞的回望。
这夫妻恩爱的一幕落在太监眼里,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看起来祁王好像挺喜欢司家的草包?前几任祁王妃可都没活过头天的!真是傻子有傻福。
实际上,萧衔祁倏然出手要提食盒,司晚宁以为狗男人要抢,死都不撒手,两人暗中相互较劲。
“去回禀皇上,本王稍晚时自会带王妃觐见。”
萧衔祁唇边噙着一抹凉意,连带着周遭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回了皇上。”太监作揖之后,笑眯眯的离开了祁王府。
“还不快点松手,你自己爱面子不愿意打包,刚到家又来抢我的!”
司晚宁使出吃奶的劲把食盒往她这边扯。
萧衔祁听话的在这个时候松了手,司晚宁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萧衔祁的眼中闪过几分笑意,但是随即淹没在无尽的洪流之中。
“带王妃沐浴更衣。”
留下这一句话后,他大踏步的走进了王府。
王府大门关上,霎时涌来一堆人将司晚宁围在其中,前面拉后面推的把她往一个房间里带,拉上帘子,放上热水,几人涌来将那身脏兮兮的嫁衣给脱去了,再将人丢进浴桶。
一瓢热水从头上淋下来。
司晚宁:“倒不必如此热情……”
换了身舒爽干净的衣服,司晚宁舒服了,那身嫁衣又厚又隆重,如果不是萧衔祁太抠搜,谁愿意穿那衣服四处招摇。
王府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在候着了,马车上刻有祁王府的标志,任谁看了也不会轻视过去。
萧衔祁坐在马车内正在闭目养神,司晚宁被塞进马车,还没来得及坐下,马车就往前走了,摇摇晃晃的踉跄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萧衔祁的怀中。
司晚宁讪笑的看着萧衔祁蓦然睁开冰冷的瞳仁:“我说我真是不小心,您信吗?”
“爱妃投怀送抱,美人在怀,本王又岂是那么不解风情的人。”
萧衔祁唇畔微勾,清冷低沉的声音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司倾云蹭掉一身鸡皮疙瘩,默默从怀里爬起来,主动坐到了和萧衔祁对角的位置,哈哈笑道。
“我见这门口风景挺好,顺便还能给您挡挡风。”
他们到宫门前下车时,已经是下午了。
“王爷,到了。”
萧衔祁一路上都在睡觉,也不知道他真的睡着了没有。马车停下来有一段时间了,萧衔祁纹丝未动,司晚宁忍不住暗戳戳的提醒道。
萧衔祁这才睁开了眼睛,眼眸甚是清亮,一看就知道没有睡着。
好歹她也是个顶级杀手,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比杀了她还难受。
如今已是深冬,北渊国皇帝为了方便处理政事已经搬去了西暖阁。
司晚宁亦步亦趋的跟在萧衔祁后面,一路上,难免遇到一些好奇的目光。
都知道祁王又娶了新王妃,而且还是司家臭名远扬的三小姐,看祁王那冷冰冰的脸,显然是对司晚宁不满意。
也不知道这司家三小姐能在王府撑过几天。
众人一阵唏嘘。
西暖阁内。
皇帝萧宸的面前摆了高高几摞奏章,虽然这几日正值冬至休沐,但从全国各地飞来的奏章却也没少,尤其是南方雪灾导致流民暴增,皇帝正为这事急得焦头烂额。
见夫妻两人来了,萧宸当即放下手中的奏章,眼中尽是看见了救星的热切。
“皇兄皇嫂请上座。”
跟着萧衔祁有模有样的见了礼之后,宫女们为两人看座上茶。
没想到萧衔祁萧宸两兄弟长得还挺像,但气质又完全不同,一个如万年冰山,一个如沐春风。
很难想象这样看起来像温文尔雅的公子哥竟然是北渊国的皇上,听说当年是萧衔祁无心王位,萧宸才承担起天下的重担。
萧宸朝她和煦的笑笑:“这位便是皇嫂吧,果然跟皇兄很是般配。”
这皇帝当真不知道她恶名在外吗?
抬头撞上萧衔祁眼底的寒冰与警告,司晚宁乖乖的闭了嘴。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皇帝转头同萧衔祁说起了今年雪灾的事情。
听到萧宸瞻前顾后的言语,司晚宁不禁头大,尤其是当房间内陷入沉默之后,司晚宁更是如坐针毡。
“那个……其实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司晚宁弱弱的插了一句嘴。
萧衔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冰冷了几分,倒是萧宸饶有兴致的问她:“皇嫂有何见解?”
司晚宁瞪了萧衔祁一眼,看着皇帝正色道:“雪灾既已发生,在第一时间减轻百姓的生存负担,增加其生存物资。”
“譬如就应该在各地开仓放粮,同时朝廷委派官员带一批粮食和衣物前往灾区赈济灾民,南方受灾,农田收成自然会减少,所以朝廷还应减免或缓征赋税。”
女子清冽干净的声音在房间内余音不散,司晚宁说完之后,萧宸久久的陷入了沉思。
倒是萧衔祁眼中掠过一丝惊异,司晚宁什么时候对朝中事务何时有如此高深的见解。
良久之后,萧宸哈哈大笑:“皇嫂一席话倒是解决了朕的燃眉之急啊,此事之后,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奖赏?那就是有银子拿咯?
司晚宁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拢嘴:“那皇上可要说话算话,不要忘了哦!”
就在此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殿外响起,不由得令司晚宁心头一紧。
“皇上,臣妾斗胆求您去看看星儿吧!星儿发了高热,嘴里念着要见父皇,太医说她很有可能活不了今晚了!”听到门外的哭喊声,萧宸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隐去。
这变化自然没有司晚宁的眼睛,古来天家是非多,看来,这后宫的情况到哪都是一样。
“让她进来。”
萧宸头疼的捏了捏鼻梁。
殿外,得到宣召的贵妃听到皇上肯见她之后,连滚带爬的冲进殿内,也顾不得自己妆发是否得体。
贵妃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进来看见萧衔祁和司晚宁,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随即又颜面哭得伤心。
“皇上,求您去看看星儿吧,她快不行了!”
袖袍下的手倏然握成拳,萧宸紧了紧嗓子,问:“太医如何说?”
“太医……太医说这是不治之症,之前从未遇到过此类病症……”
不治之症?
四字飘入司晚宁的耳里,登时眼睛一亮。
疑难杂症好啊,她就喜欢治不治之症。
正要往前一迈询问具体症状,却被一大手按住了肩膀。
回头,是萧衔祁暗含警告的眼神:你干什么?
司晚宁嘿嘿一笑,将萧衔祁的爪子往旁边一拍。
“我当然是……”救人啊!
话还没说完,一阵冷风吹进来。
抬眉望去,原是萧宸听到公主快不行了,急急忙忙的掀了帘子就往承乾宫方向去了。
司晚宁抬腿就要跟上去,却再次被萧衔祁拉住。
“这件事,你不能管,也管不了。”
闻言,司晚宁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她反手点了萧衔祁手腕的穴道,强迫他松了手。
殿外的狂风哗啦啦吹进来,撩起了她额间的碎发。
火炉里的炭火劈里啪啦作响。
室内的气氛一度跌至冰点。
“王爷,前朝后宫有什么纷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稚子无辜。”
话落的瞬间,司晚宁感觉到自己呼吸瞬间一窒,冰冷的杀意如同黑雾一般将她包围,但是随即又如潮退去。
一切像是幻觉,但是浸湿的內衫告诉她,萧衔祁这是……对她动了杀心。
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委屈。
“王爷不必担心我惹祸上身,若是我医治不好小公主,罪责我会一力承担。”
她说完,也不管萧衔祁到底如何,转身循着众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萧衔祁简直要被气笑了,轻飘飘一句承担,她承担得起吗!
鬼使神差的,萧衔祁抬脚跟了上去。
……
“你刚刚说公主身上起了水泡?何时发现这症状的?”
萧宸在轿撵上着急的询问着。
“已经有三日之久了,娘娘不敢叨扰皇上您,日日以泪洗面。”
三日!
萧宸眼中闪过一丝懊悔,被司晚宁轻易的捕捉到。
看样子萧宸明显是对贵妃有情的,就是不知道为何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不过这公主的症状,听起来像是天花……
这种在现代已经有了疫苗的东西,在古代可是不治之症。
天花而已,于她不过是轻松之事。
呵,萧衔祁你给我看好了,本姑娘虽然虽然打不过,可本姑娘的医术可不是吹的。
眼看马上就要到了,门口已经跪了一排的太医和丫鬟,见皇上亲临,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生怕天子一怒株连九族。
“什么情况?公主的病没有人能治的好吗?”
庸医!都是一群庸医!
连个孩子的病都治不好!
萧宸气得一脸将好几人踹到在地,被踹到的太医颤颤巍巍的滚回原地继续匍匐跪着,大气不敢出一下。
萧宸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心中顿时生出一中无力感。
“朕……去看看公主。”
“皇上万万不可!”宫女大骇,忙匍匐在地:“此病怪异,随侍公主的几位太医均已染上了相同的病症!还望皇上以龙体为重!”
司晚宁暗叹一声,走至萧宸面前:“皇上,这病我能治。”
“这……”
身后跪成一排的太医惊惧的相互看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
司家的傻子何时会治病了?可别把他们的牙笑掉了。
一位资历颇老的太医颤巍巍站起身,司晚宁倒有些担心他那腿脚能不能站得住。
“皇上不能啊!公主万金之躯,岂能儿戏!”
“你们束手无策,让我试试又何妨?”司晚宁冷笑一声。
“的确……眼下唯一能救星儿的,确只有皇嫂一人了……”
萧宸眸光中尽是挣扎。
犹豫间,见萧衔祁信步而来。
“本王爱妃识得一些草药,皇上若信她,不妨让她试试。”
司晚宁循声望去,心下微动,萧衔祁这是在为她说话?
毕竟皇上不点头,这宫闱守卫重重,她强闯也进不去。
“如此,星儿的性命便拜托皇嫂了。”
司晚宁微微颔首,抬腿跨了进去,承乾宫偏殿的门缓缓合上,阻隔了萧衔祁如墨一般探究的眼神。
连太医院院判都无知的病症,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翻出什么浪。
偏殿内,只有一名宫女随侍左右。
见司晚宁走进来,还以为是太医院新来的女官。
“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公主吧!奴婢求您了!”
宫女跪下来不断磕头。
“闭嘴。”
司晚宁被吵得头疼,坐在床边先查看了幼童的眼白,抬眼审视了一遍房间内的环境,秀眉微蹙。
果真是天花。
“去将窗户全部打开,通风换气,屋内的炭盆再多摆几个。”
天花病毒易传染,这些伺候的宫女把这里捂得严严实实,此乃大忌。
宫女不敢耽搁,忙照着司晚宁的吩咐去做了。
随机司晚宁以手帕掩面,轻轻为昏迷高烧的幼女掖好被角,转身要来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长串。
“照着这些去抓药,这一部分熬好药汤端来,剩下的煮沸撒在这宫殿周围,记得,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任何人进房间。”
“多谢大人……”
如燕红着眼接过纸条,眼中尽是不敢置信的欣喜,太医连药方都开不出来,这至少证明小公主有救了。
“快去抓药,别在这儿哭了,再晚一会儿,你们公主就真的没救了。”
见那丫头还愣在原地,气得司晚宁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喜极而泣回过神来的如燕抹了把眼泪,急匆匆的出门了。
在外面踱步的萧宸看见如燕红着眼出来,心中一咯噔,忙拉住她:“如何了?公主现在情况如何?”
“大人让奴婢先去抓药,还吩咐奴婢说……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房间……”
大人?
萧宸皱了皱眉,张嘴正欲说什么,却被萧衔祁打断。
“皇上还是先放她去取药吧。”
萧宸脸色难看的松了手,神情阴晴不定。
星儿是他的骨肉,她受罪,他当然心疼,可是陈家……
“皇上应该庆幸,星儿是位公主。”
萧衔祁见他如此,出声提醒到,清冽冰冷的声音如同满地的积雪,令人心生寒意。
“那封密函,朕派人去查过了,果真如那封密信所言,条条证据,都指向丞相……”
陈贵妃,是当朝丞相陈柏恩的嫡女陈意涵,和萧宸是少年相识,而第一个诞下公主和身居贵妃之位,就足以证明萧宸对其有情,可是一封出现在御书房暗室的密信,却让他们兄弟二人转变了昔日对丞相的信任。
“朕原以为,有陈丞相作为文官之首,进言献谏,又有皇兄你替朕镇守边关,无人敢犯,朕着实幸运。”
他也知道,很多时候后宫的存在是为了平衡朝政,可他一直不屑于这么做,到最后,还是要以此作为架空丞相的第一步。
兄弟二人谈话至此,陷入沉默,屋内的司晚宁却将所有听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
后宫嫔妃受宠与否,无非就是那几个原因。
转身回到床前,将搭在幼童额头上的毛巾翻了一个面。
想起萧衔祁那冰冷的语气,逐渐和眼前的小包子的脸蛋儿重合在一起。
她第一次,觉得萧衔祁狠心,无情。
“母妃……”
伴随着细微的嘤咛,司晚宁的衣袖被牢牢拽住。
幼童依旧神志不清。
“臣妾恳请皇上开恩,让臣妾进去吧!星儿还小,她需要臣妾的照顾!”
陈贵妃刚醒过来就跑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几个丫鬟都拉不住。
“公主如何会染上这种病症,贵妃难道没有嫌疑吗?你如何叫朕放心将公主再交给你!”
萧宸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而萧衔祁则在一旁默不作声。
陈贵妃心疼公主的神色不似作假,此事来得蹊跷,又是后宫之事,人多口杂,取证异常困难,自是无法论断。
思索间,萧衔祁眸色一定,抬脚刚欲上前,突然顿住。
“吱呀——”
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司晚宁用手帕做了个简易面罩,虽然打开了门,但依旧离门有一米多远。
“让她进来吧,孩子太小了需要娘亲照顾,但是你要想……哎呦喂!”
许是把司晚宁错认成医师,贵妃得此一句话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甚至将司晚宁撞了一下。
这就是深宫女人的战斗力?
司晚宁揉着胳膊感慨,一转头见门口的两个大男人似乎有话要说,远远地看见如燕端着药跑来,立刻上前一步将人拽进屋里大力合门!
“砰——”
“不用管他们,咱们忙咱们的,你把这些洒在屋子里,各种摆设也要擦一遍,这碗给我。”
如燕早就被司晚宁在皇上和祁王面前大胆的举动吓愣了神,动作僵硬听着司晚宁的指挥。
见司晚宁毫无规矩地在殿内肆意行走,又公然绕过她坐在床榻边,用特制的药汤擦拭幼童的身体。
贵妃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你……你不是太医女官?”
“论辈分,贵妃娘娘也得称我一声皇嫂。”
司晚宁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想她堂堂一介神医杀手,竟然有朝一日被冠名在一个男人后面!
殊不知,她随口的一句话,在贵妃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司晚宁此举在告诉她,她是祁王派来的人。
“太医为何不来?”
司晚宁手上的动作不停,似乎没有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敌意。
“实话说吧,按照现在的医疗水平,恐怕除了我,没人能救她。”
什么?!
可是她从未听闻京城哪家贵女有如此精湛的医术,竟连整个太医院……不,天下所有人都无法与之匹敌。
到底是真是假……
“娘亲……”
小公主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喊出自己最亲近的人。
“星儿!你醒了!还难受吗?,吓死娘亲了……”
司晚宁被挤开,并没有生气,将视线从母女身上转移到门口。
门外,只剩一个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