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厌胜之术
  每年入秋,武则天都要犯咳疾。因此每年夏末,甘露殿便撤了冰,更备了秋梨膏,以防武则天咳疾突发。      至于饮食茶点上,黎若婉更是万分小心,生怕加重武则天的咳疾,多是做些清热解毒的果子。      只是,今年方是夏末,武则天便犯了咳疾。整夜整夜的咳嗽、夜不得安眠,吃了许多秋梨膏也不管用,累的甘露殿的宫女、宦官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芝兰、腊月年纪尚小,值班守夜的时候多有打盹。黎若婉为得周全,多是自己值班守夜、伺候武则天起夜茶水。      “今岁天气尚未寒冷,武皇怎得便犯了咳疾?虽说医者博士进进出出,汤药也用了些许,可我瞧着却是一日厉害过一日。”      元通抱着拂尘,盘腿蹲坐在温暖厚重的织金地毯上,拿了胳膊推了推黎若婉,小心谨慎的压低嗓音与她交谈。      武则天的咳嗽声透过层层叠叠的帷幔从内室传来,一声厉害过一声,直咳得人心里发毛。      “可不是么,今岁的咳疾更甚从前。御药房的医者博士急的食不下噎,只是无从下手。”黎若婉留神听着屋内的咳嗽声,低垂下眼眸,满是心事的回答。      “我瞧着是前些日子被气着了,方才引发咳疾。朝堂上的老臣提出既是接回了庐陵王李显,应复立庐陵王为太子。自打魏王武承嗣失了宠,武氏宗亲则力挺梁王武三思为太子,直言武氏江山岂可又外姓人继承。”      元通猴精的双眼打量了四周,又压低了声音将朝堂上武氏和李唐的争斗讲出,末了更补充了几句:“只是,李唐宗亲之中,亦有人反对,有人提议立相王李旦为储君,更有甚者提议立太平公主为皇太女。”      近年来,虽李唐宗室与武氏宗亲多有联姻,但终究为着谁能继承武则天的皇位,而争斗不休,更是逐渐演变成党争。      自沈南蓼死后,武承嗣进献的男宠再无获宠之人。      加上房州李显遇刺,一盆脏水泼在了武承嗣头上。      太平公主终是报了旧年弹劾她豢养男宠之仇,如愿将武承嗣从权利的中心逐出。      可是,谁知,武氏宗亲一致推举了梁王武三思为首脑,武三思处事谨慎圆滑,较之武承嗣更难对付。      不同于武氏宗亲的齐心协力,李唐宗亲更是分为三派,李显、李旦、太平公主更是各自为政,颇有三子夺嫡之心。      李显自从房州回洛阳,便一直居住在东宫之中,不似李旦、太平二人在宫外居住。可见武则天复立李显为太子之心,只是迟迟不曾下旨复位,盖章定论罢了。      黎若婉根据元通的话语以及眼前情形,默默梳理了眼前的局势,揣度起武则天的心思。      下一刻,黎若婉猛地惊觉,拉了元通起身:“你听,武皇的咳嗽之声停止了。”      黎若婉蹑手蹑脚,却又脚步慌忙的闯进内室,一颗心惴惴不安。      龙榻之上的武则天早已陷入昏迷,呼吸微弱,赤色潮红的面颊,触手滚烫,想来是咳疾诱发的高热。      “元通,速去唤医者博士前来。”      黎若婉的声音里透露着慌乱,她心下明白此番武则天高热昏迷,守夜之人必定是要受到处罚,重则身首异处。      果然,待得太平公主深夜入宫侍疾,第一时间便训斥了她与元通:“糊涂东西,平日里看起来最是机敏,今日怎得有如此疏忽?母皇若有不测,本宫必定让你二人身首异处。”      元通汗水涟涟的跪拜在地,内心忐忑不安,止不住的磕头求饶。      “母皇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苏醒。再者,今夜也是这二人机敏,漏夜叫了医者来,也算是将功抵过。”韦香儿出言制止了太平公主,美艳的眉眼里满是算计。      今夜,若是武则天苏醒,这二人必定还是御前红人。元通早已是自己的人了,若是黎若婉感恩涕零入了自己帐下,必定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韦香儿不着痕迹的推了推李显,示意他说话。      李显素来宠爱韦香儿,对其言听计从,更何况又有在房州多年的相濡之情,见状怯懦着帮腔:“太平,医者博士正在替母皇医治,你又何必在此疾言厉色。”      “太平,你莫要怪罪黎娘子并元公公,他们二人侍奉母皇多年,今夜虽有疏漏但也算是有功。”一直沉默的李旦也出了声,制止了太平公主的处罚。      一时之间,内室传来吵闹之声,却是武则天用了汤药苏醒过来,太平公主、李显并李旦忙进屋侍奉,留了黎若婉和元通跪在外室。      元通一下子瘫倒在地,潮湿的双手紧紧拉着黎若婉的衣角:“若儿,这下可如何是好?你我怕是要命丧于此。”      黎若婉反手紧紧握住元通的双手,镇定的安慰:“元通莫慌,武皇既然苏醒必定不会怪罪你我。”      “可是武皇近日身体欠佳,更何况她年岁......”话至一半,忽觉自己失言,元通忙闭了嘴,恐被他人听去,招惹不必要的祸端。      “你且安心,武皇吉人天相,必定长命百岁。”      李显还未成为太子,张昌宗方才成为男宠,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黎若婉心内细细过滤了一遍自己熟知的历史,只是有些细枝末节未免被历史遗漏。      便如今夜之事,便如她与元通此等末流之人,便是不被后人所知的无名之辈。      武则天从昏迷中苏醒后,将养了几日,方才恢复了神采。      黎若婉不免小心伺候,多用了些汤水替武则天滋补,为求得她早日复原、身体康健,保全自己和元通的小命。      那日,武则天用了碗花胶响螺鲍鱼鸡汤后,着人唤来了太史局太史令。      这太史局自唐武德年间建立,招揽民间能人异士为朝廷称骨算命、查看风水与星象。      就连大名鼎鼎的袁天罡、李淳风也都曾在太史局担任太史令一职。      如今的太史局太史令虽不如两位前辈技艺精湛,但已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黎若婉在旁小心伺候了茶水,边听了这位太史令高论。      “微臣今日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似有小星作乱,致使紫微星晦暗。”      武则天闻言大怒,摔碎了手中的杯盏:“是何人作乱,伤害朕的玉体,意图霍乱根本。”      满腔怒意,恨不得将作乱之人粉身脆骨。她春秋正盛,竟有人如此迫不及待,意图迫害龙体,以求得皇位,可谓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微臣以为有人在用厌胜之术,应是庐陵王、相王二位殿下府中妇人。”      太史令胸有成竹,不假思索说出答案,直指两位皇储后院之人。      黎若婉差点摔碎了手中的茶碗,御前失仪,忙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收拾了摔碎的杯盏,替武则天奉上新鲜的茶水。      自高宗废后王氏在宫中行厌胜之术被废弃后,后宫便严禁厌胜之术,只是不知何人竟如此胆大,再行禁术。      庐陵王与相王均是武则天亲子,府内之人竟罔顾亲情行厌胜之术,自是为武则天不容。此人怕是性命不保、祸及亲人。      “今日的茶水似有雪梨的清香与甘甜,黎娘子有心了。”      武则天喝了手中的茶水,强压心中的怒火,仿若平常。      “奴婢瞧着武皇咳疾未愈,煎茶时便放了些雪梨在其中。今日配的果子也是菊花糕、栗子糕,最是清爽解腻。”      忽的被武则天夸赞,黎若婉摸不清她心情阴晴,忙低首赔笑,以求她对厌胜之术之人的怒气,不要波及自身。      “你与元通二人在朕身边伺候多年,最是知晓朕的心意,此次守夜及时发现朕高热不退,合理该奖赏。”武则天捏了块菊花糕细细吃了,丹凤眼里涌现出怒意:“黎娘子带人搜查宫禁,元通则带人出宫搜查相王府邸,势必要寻出行这厌胜之术的毒妇。”      黎若婉、元通二人领了旨意,内心却不免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掌握查抄力度。      分别之时,元通苦着张脸,圆溜溜的桃子脸皱成一团:“这份差事实在难做,查抄皇储的府邸已是得罪,若是真的查抄出什么,日后怕是再难行事。”      黎若婉带人前往东宫,吩咐手下万不要叨扰东宫女眷,小心行事。      “黎娘子,敢问何事竟要行搜宫之事?”韦香儿一袭撒金边赤色碧桃衣衫,杏仁眉眼里满是好奇,她扶了扶鬓边的七宝玲珑玉簪,询问起黎若婉的来意。      “武皇丢了件宝物,派了奴婢前来查找,还请王妃见谅。”      黎若婉并未说出实情,只是她瞧着韦香儿眼神闪烁着志得意满的神情,不免得心生疑惑,不知她打了何等算盘,只得小心行事。      东宫并未搜查出谋逆之物,倒是相王府搜出行厌胜之术的木偶,木偶身上赫然写着武则天的生辰八字。      拿了写了自己生辰八字的木偶在手,武则天怒不可遏,总是似笑非笑的眉眼里满是怒火,恨不得将行厌胜之术的妇人撕碎,更下旨查封了相王府,将府中诸人软禁。      
点击下载书中APP,看书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