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阳光从十字木架窗射进来,风明熙半裸着身子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骨肉嶙峋的躯体。
丰盛的食物就放在旁边,可他动也没动过。
风明熙骨节分明的右手拿着一把刻刀。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 有什么东西隔了一层雾霭在他脑中的世界。
那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对自己很重要。
空气中的尘埃弥散着,风明熙的脑中一阵风暴。
瞬间一刻的幻影在风明熙脑中闪过,风明熙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运作起来。
手起刀落,风明熙的胸前又多了一道独特的血痕。
风明熙的胸前血痕交错,就连臂膀和小腹也遍布着血痕,而大腿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了。
刀刃划到了其他伤口,风明熙摇着牙忍受着剧痛坐倒在地,刻刀也失手落在了地面上。
对于风明熙来说,写在书本上的字可以被擦去,记忆也可以被修改,唯独铭刻于身体的疼痛无法忘记。
因为【奥尔维迦】的生灵身体恢复缓慢的特性,这些痛苦一刻都不可能消退。
这些痛苦提醒着他,有什么人在等着他、有什么事情还没做或者有必须回到的地方。
就算有一天记忆被修改,看到这些伤痕,感受着这些疼痛,他就一定会想到我一定背负着什么。
风明熙痛苦地在地面上滚来滚去,但伤口接触到地面上的灰尘,细菌渗入身体之中,痛感反而被加强了。
“啊啊啊!”压抑地嘶吼声连绵不绝的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即使神经传来了痛感,但是身体已经感觉到疲倦和麻木,风明熙才渐渐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当风明熙恢复了些许力气后,他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将摆放在屋子里唯一一张红木桌子的绷带拿起。
慢慢地,轻轻的用那些绷带裹满全身。
然后从门口挂衣服的木架上拿起一件黑色的黑色外套机械地套在了自己身上,最后扣上了外套后面的兜帽走了出去。
风明熙追寻着记忆的路线来到玛萨古丁学院。
从痛苦和忘记重要事物的空虚感暂时摆脱出来的风明熙决定好好探索一下这个世界,说不定能给他一些灵感。
“玛萨古丁学院...”
虽然风明熙无数次来到了玛萨古丁学校,但他真正去过的地方只有一小部分。
‘那么就让我看看吧,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下面有着什么样的谜团。’
玛萨古丁学院用魔法水晶做的长矛围栏,其间镌刻的魔法法阵至今无人敢逾越。
看守学院大门的叫乔迈尔,是个长相老成的大胡子壮汉,光洁的脑袋上纹着魔法纹路。
风明熙直接走了过去,乔迈尔拦在他面前。
风明熙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将手拿出来。
学院会记录每个人特有的元素属性,在校门前有一座放着水晶珠的花纹石台可以验证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学院的成员。
乔迈尔被风明熙阴郁的目光看着感觉很不舒服,但风明熙将眼神转向地底后那种不舒服更加强烈了。
乔迈尔没有直接让风明熙验证身份,而是问道:
“你是学院的学生吗?为什么穿成这样?”
风明熙用淡漠的声音回道:
“这好像不是看守的工作吧。”
乔迈尔顿时有些恼怒,这么多年他守在这里,还没有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还是以这样的语气!
“小子!我看你不像这所学院的学生!倒像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黑魔法师!先让我审问下你吧!”
乔迈尔闪电般地出拳了,风明熙错不及防地被击中脸部,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鼻血喷洒在空中。
乔迈尔的能力是【力量增幅】,可以根据体型提升力量,风明熙的鼻梁直接被击碎了。
乔迈尔向风明熙挥了挥拳头,得意的笑了笑。
然而,下一刻,乔迈尔发出了一声惨叫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然而又痛苦地跪了下来,面色发红,青筋暴露在外。
“你做了什么?”乔迈尔艰难地问道。
【痛觉转移】这是风明熙的能力。虽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可以把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几倍化地转移给敌人,直接破坏敌人的神经或者让敌人失去战斗能力。
风明熙最高可以转移10倍的痛觉,然而风明熙给乔迈尔的仅仅是自己所承受的0.1倍。
风明熙不屑地笑了笑,嘴角上扬表情却没有一丝欣喜眼中全是冷漠。
在乔迈尔惊骇地注视下,风明熙的鼻子在空气中一寸寸复原。
风明熙身上刻下的伤痕的形状苛刻到无法言喻的程度,拜此所赐,风明熙把治愈魔法掌握到了极致。
然而【奥尔维迦】很少有人掌握治愈魔法,因为他们很受伤。而治愈魔法学习的前提就是感受伤痛,让生命在伤口上焕发新生。
风明熙又重新戴上了兜帽,把手插在衣兜里,从跪在地上的乔迈尔身边经过。
然后将手放在水晶球上,水晶球上绽放出星辰般的光彩,一声“滴”响起,随着闸门推动的声音,学院的进入通道大门缓缓升了上去。
乔迈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几乎呲着牙说出这句话。
“等等!我怎么办?”
“你快给我解开吧!你验证了身份我不会再为难你了!”
风明熙对帮助一头蠢猪没有丝毫兴趣,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最后一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出口的光里。
’不管在哪里,都有这种蠢货呢。以为自己阅历丰富,经验老道就做出一些违规逾距的事。’
风明熙百无聊奈地想着。
进入玛萨古丁学院后是巨大的喷泉广场。
即使今天是【神恩日】,相当于星期天的日子,也有不少人在广场里玩耍。
“风明熙?”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风明熙看向了旁边,一个红色羚羊头发看起来十分活泼可爱的少女手里拿着把剪子蹲在玫瑰花丛中 。
她此时抬着头看着风明熙,好像十分惊讶。
“你也来学院游玩么?”少女像是跳起来一样凑近了风明熙,烈焰般的瞳子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风明熙收回了目光,一声不吭地跃过了她。
“别这么冷淡吗?我不好吗?”少女撩了撩耳前的秀发,白嫩的小脸可爱动人,鲜艳健康的红唇吞吐着迷人的麝香。
风明熙没有搭理她。
真麻烦啊,女人。
“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少女看着风明熙的表情不为所动又转变了攻势。
“今天我是一个人哦,只要你开口,我就跟你约会一天怎么样?怎么样?” 少女还示威性地晃了晃手里的剪子。
风明熙把帽子边角拉下一点,进入了右手第一栋的实验楼。
少女仿佛石化般地伫立在原地。
脑袋里出现了开学时在自我介绍时豪言壮志要跟所有人做朋友的场面。
看来做不到了呢。赤红自嘲地笑了笑了。
看着风明熙离去的背影,红瞳里的火焰变得无比幽深。
......
实验楼是做魔法实验的地方,风明熙来过几次。不过这几次去的不是地上,而是地下。
在他知道实验楼还有地下空间的时候,是在一次魔法实验课所有人都走掉后,他默默地在一楼阴影里走着,结果看到有一个人从一整块地板陷了下去,过了不久后升上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就让我看看吧...这地下空间里有什么?
......
在很久以前,宋长生并不是向现在一样沉着冷静。
8岁之前她爷爷还在的时候,他爷爷很喜欢功夫,常常在他面前比划很多招式。
而宋长生最喜欢的,则是爷爷用家里祖传的铁剑来一段剑舞。
他那时几乎每天都抱着那柄朴实无华的铁剑让爷爷教他一些花里胡哨的招式。
但后来,爷爷死了,老宅所有的东西都卖了出去,他被亲戚收养,桃木剑也找不到了。
亲戚给的资助很少,他陷入了经济的漩涡中,为了读书没日没夜地做着临时工。
直到大学,这种情况才微微缓解。
但他仍未忘记,他心中有——一剑。
石塔的光芒照耀着,虚无的生物窥探着灵魂。
鬼马森林中,三人脚步不远处的石板用着复杂的文字写道。
......
清晨一到,大壮就从床上爬起离开了大丫的家。
轻轻推开老旧的木门,摸了摸自己粗布麻衣麻衣下隐隐作痛的肾,大壮长出了一口浊气,黝黑的大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大壮一边走向自己的屋子,一边回想着昨晚心血来潮去翻大丫的窗。
天色还尚且昏暗,村里没有人。
大壮拿起倒在墙壁旁的锄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将锄头扛在肩上向村口走去。
‘我昨天一直要大丫小声,他们应该没发现吧?’
然而大壮窄小的幻想被打破了,村口站着一个穿着藏青色开襟长袍的男人在磨着剑。
嗞呀嗞呀,砂岩擦过剑面的声音在大壮硕大的脑袋中回荡。
大壮的草鞋走在黄泥的路上咯噔响,然而那人面色沉凝地看着剑仿佛没有注意到他。
大壮的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了一种恼怒,就像自己一直以来在意的东西被人无视了。
大壮走到那个男人旁边,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
“什么人啊?起早贪黑地就在这里磨剑,做给谁看呢?”
那男人没有回应他,仍然重复不变地磨着剑。
大壮生气地哼了一声,吐了口痰在磨剑人旁边,摇摇摆摆地走了。
磨剑的男人没有在意大壮的冒犯,他低垂的眼眸流动的光彩却映在朴实无华的剑面上,如同对情人低语,又如同对兄弟述说。
天色微微晴朗了,村民陆陆续续从暖床中起来。
经过这男人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对他冷嘲热讽:
“摆什么摆?一天到晚不务正业!”
“哟,磨剑呢?长这个小娘们的脸不如去磨豆腐吧!哈哈哈!”
“吃腌饭的家伙!一天到晚发什么神经!找个棺材自己钻进去吧!”
日暮西山,村民从外面回来,不免又是对他一番冷嘲热讽。
大壮是最后一个回来的,这时天空已经微微蒙上夜的面纱。
大壮老远就看到那个男人。
还在啊?大壮叹了一口气。
他特意晚点回来,就是不想看到这个男人。
经过那个男人的时候,大壮终于忍不住了,用脚翘起地上的泥土洒在男人干净的长袍上,然后瞪着铜铃大的双眼看着他。
然而就算这样,男人仍旧一言不发地磨着剑,磨剑石发出嗞呀嗞呀的声音在大壮的耳中如此刺耳。
大壮暗骂了一声晦气,扛着锄头闷闷不乐地走了。
等大壮的身影消失在黄泥道路的尽头,那人默默收起了手里的长剑,向山头上的一座木屋走去。
布满尘灰的空间内,一个坐在石垒上,脸型细瘦长髯花白的老者静静地等着。
差不多是时候了。这个念头刚出现在他的心头。
门外就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回来了?”
隔着厚厚的木门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嗯。”
老人打开门,门外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藏青色的长袍被雨浸透了,用红绳束在脑后的长发湿淋淋的不断在滴着水,全身唯一一处不显狼狈的只有他古井无波的表情。
老者不禁出声道:
“下雨了?”
依然是平淡无奇的“嗯”声。
这片山头天气诡变莫测,突然下雨也不奇怪。
可...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那座村前磨剑,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不好吗?”
男人张开了轻薄的唇,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因为需要磨砺的不只有剑,还有心,只有极致的心才能挥出极致的剑。”
老者不明白他对剑的痴迷,面带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
男人的斧刻刀削的面容陡然变得严肃起来,锐利的光从沉静的眼眸闪过。
即使是被余光扫到,老者也情不自禁后退了几步。
男人收敛了目光。
为的是——
“十年寒霜磨一剑,一剑纵横天地间。”
这句话凝聚了莫大的意念,但老者已经感官迟钝了,只是不知道在如何劝说下去。
于是开始对着男人嘘寒问暖起来。
“身上冷不冷,要不要换套衣服?”
“那边有火炉,去暖暖身子吧。”
“想吃东西吗?我去给你熬碗粥。”
老人本身是这片地区的土财主,不过继承家业的儿子死了,家产也守不住。
在家产被村民抢夺光后,他就搬到了山上来住,靠着年青时富足生活囤积的体力砍柴为生。
男人流浪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老人就收留了他。而且对他异常关心,好像把他当作了去世的儿子。
老者絮絮叨叨地说着。
但男人没有回应。
老者有些急切了。
“为什么不说话?”
男人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不谈与剑无关的话,不想与剑无关的事。”
老者怔住了,叹息了一声,从壁炉下端出一碗飘着青菜的稀粥,但这已经是老人能拿出的极限,他已经备好了粥但还是想听男人开口向他要。
粥放到了男人的面前,老人佝偻着身子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不久沉重的呼噜声就从房间响起,整日的砍柴已经耗去了老人所有体力,刚才的谈话更是耗尽了老人所有心神。
男人端起那碗稀粥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过一会他就停息了下来。
像一尊石像一样盘坐在地面上,出鞘剑被他放在两膝上,他的手放在磨得光滑的剑面上,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第二天早上,第一抹阳光洒向大地。
男人推开了木门,像村里走去。
用铿锵的声音唱道:
青山不改绿水流,一剑西去晚来秋。
长亭落日古桥边,身如寒松气贯虹。
白波明月千尺瀑,眼若凝华心长空。
纵使神魂辞世间,不朽剑气浩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