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瑚昨夜写字写到三更，今日还睡得正香甜。本来还迷糊着，却被这一个消息炸醒了。她猛地坐起身，有些疑惑地重复道：“身体不适，可说是什么症状，严重吗？”钟夫子毕竟是他的授业恩师，虽然平日多有淘气，但她心里还是很敬重这位老师的。 　　素心有些迟疑：“倒没有说太多，来人是陛下身边的兴安，之匆匆交代了这几句就回去了。”又笑道：“昨夜长公主习字辛苦，今日横竖不用上书房，不如再多睡会儿。” 　　不想明瑚却摇摇头：“算了，反正已经醒了，就起来吧。” 　　素心不料一向疏懒得明瑚今日如此勤快，传来牙具，热水，一边服侍明瑚一边笑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长公主竟这样勤奋。”明瑚神秘一笑，没有多理会，又问：“姑姑可起身了？” 　　原来她们虽然同住在神宫，但这神宫占地阔大，明瑚住在西殿唔容殿，郁澜却住在正殿体仁殿，两座殿宇之间相隔几丈远，平日里两殿共用一个小厨房，明瑚时常陪姑姑一同用膳。 　　素心回道：“大长公主今日似乎也有些不适，说昨夜睡得晚了些，现在还没起身呢。” 　　明瑚微微皱眉，姑姑定是昨夜思虑过重，她身体又一向不算太好，因此睡得一晚就短了精神。“也罢，那我先写会儿字，什么时候姑姑行了，再来叫我。我与姑姑一同用早膳。”素心应声退下。 　　明瑚这边起身去了西间的书房，见采容跟来，便道：“你们不必过来服侍，我要静心写字，没事别来打扰我。” 　　明瑚独坐在酸枝木镂雕镶大理石大桌前，自己静坐了一会儿，理了理纷乱的思绪，深吸了口气，铺开宣纸，执笔开始写字。她下笔虽顺，但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眼前局势纷乱，和亲似乎势在必行，这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只是明瑚想到昨夜姑姑说的话：“说起来，以你的心性，和亲我是不担心的。就算两国关系紧张，若起战事，姑姑也能保你平安。只是我终究不舍得，你毕竟还年轻，我也知道你与明衍自小一同长大，情分不比他人。前一段时间，那小子还来我这里探过口风，明里暗里告诉我，他有意求取你。如今郁朝这一来，不说其他，就毁了你的幸福啊。” 　　明瑚微微一笑，难怪前日在尚书房，一向大方的明衍会露出那样羞涩的神态。一想到这里，明瑚心里就象重重打翻了一坛蜂蜜，又沉重又甜蜜。只是，明瑚微微一滞，如果她去和亲，他会多么伤心。 　　不知道和亲一事有没有在朝堂上传开，兹事体大，郁朝必得廷议此事，不知道明衍闻知此事，她猛然一惊，若是被明衍知道，必会持反对态度，到时若惹怒郁朝和渠修良… 　　她微微皱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写的这一张大字，竟全是有舜明衍。 　　猛地起身，将这张纸揉成一团，放在烛焰上准备烧掉。正巧采容进来，见到明瑚手中的废纸惊讶道：“长公主，您…” 　　明瑚面色如常：“没什么，练废了。”又听到采容说：“长公主，大长公主已经起身了。” 　　“哦，正好，那我们就过去吧。” 　　明瑚压下心头的重重思绪，迈步出了唔容殿。 　　到了体仁殿，大长公主已坐在了餐桌前，见她过来，笑道：“今日瑚儿起的倒早。”明瑚笑着注视郁澜，使了个眼色，郁澜会意，挥手命左右退下：“都先下去吧。”平嬷嬷和素心几人都退了出去，殿里只余下姑侄二人。 　　她随意道：“坐吧，先吃饭。”明瑚依言坐下，忍不住开口道：“姑姑，我有些担心…” 　　郁澜微一挑眉：“有舜家那小子吗。你放心，我派人看着他呢。今日郁朝会在早朝时廷议和亲之事，今日钟夫子、衍都没有上朝。” 　　明瑚有些急了，郁澜看在眼里，轻轻摇了摇头道：“年轻啊，沉不住气，今日一早，郁朝就寻了个由头，打发有舜明衍到京郊点兵。” 　　明瑚不仅变了脸色：“皇兄真是势在必行，将可能会持反对意见的都打发走了。”明衍是祭司，在朝中不过领了个侍郎的闲职，忽拉巴打发他去什么京郊。 　　郁澜依旧淡定，除了昨晚的些许失态，她似乎已经全然接受了明瑚要去和亲一事：“瑚儿，既然你知道轻重，我也不瞒你。和亲旨意，这两日应该就会下达，且日期应该会安排很急。你也该做好准备了。” 　　明瑚点了点头，又听她继续说：“怎么做好准备，你想好了吗？”明瑚微微一笑，知道姑姑在考验自己：“先要把我得一应行李清点好，再有就是想借一下姑姑的人，查一查大成后宫的底细。” 　　郁澜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有章法。”又为她夹了一著菜：“不过这些事也还不急，先吃饭吧，我会帮你处理的。”明瑚乖乖点头：“嗯嗯，谢谢姑姑。” 　　二人方才吃了饭，宫里的旨意就传达下来： 　　“承平皇帝，诏曰，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厚人伦于国风，考归妹于易象。皇妹明瑚，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嘉言懿行，淑慎性成，性行温良，以钦承宝命，绍缵鸿图，霈纶綍之恩，诞敷庆赐。感先皇恩德，念皇家之威仪…及尊其为嗣圣福清归善公主，以享荣华。为结两国之谊，以谛秦晋之好，兹遣于大成和亲，于二月初六出发，两国永安交好。钦哉。” 　　来传旨的是郁朝的心腹内监兴安，他读完旨意，又巴结的奉承道：”恭喜长公主，陛下为贺长公主出降，赐了许多珍宝下来，便又是一长串的工人捧着一些珍玩首饰，绸缎绫罗进来。 　　接旨是在神宫体仁殿的正殿，郁澜坐在上首，听了兴安的话，面色微微一沉。明瑚笑道：“多谢皇兄关怀，你回去禀明皇兄，孤很喜欢皇兄送的礼，明日再亲去谢恩。” 　　兴安干笑两声：“长公主说笑了。”明瑚敛去笑意，不再理会他。兴安悄悄擦了擦汗，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待他们都退出去，明瑚随意地将圣旨递给一旁的素心：“收起来吧。”素心小心接过，退了出去。 　　明瑚见郁澜面上隐有怒容，便道：“姑姑莫气，如今圣旨已到，我们该做好准备了。” 　　郁澜低声道：“不知皇兄皇嫂泉下有知，知道自己选定的孩子如此不成器，会作何感想...” 　　明瑚勉强一笑，幼时总听父皇母后教导，哥哥与她是最亲密的，哥哥要保护好妹妹，妹妹要听哥哥的话。不知从何时起，二人关系越来越疏远，到如今，不说是同室操戈，也差不了几分了。 　　殿内气氛沉了下来，郁阑起身道：“也罢，现在圣旨下来，一切都过了明路。你就先回去准备绣嫁衣，晚上再来陪我一起用膳。” 　　明瑚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少小儿女的扭捏情态，领着捧着圣旨的素心退了出去。采容已经先一步带着小内侍们回了唔容殿，将郁朝赏的东西登了册子，等明瑚回来处置。 　　明瑚看着采容手里的单子，玩味一笑：“皇兄可真是大手笔，这些珍宝估计大多出自他的私库，可真舍得。” 　　采容陪笑道：“给您的，自然要是上好的。”明瑚低笑几声，不甚在意的吩咐：“收到库房里吧，采容顺便整理一下库里的东西，登记造册。” 　　采容知道这是要准备整理嫁妆，肃容应是，便退了出去。殿里只剩下明瑚一人。 　　明瑚捏了捏眉心，只觉有些头痛。这几天变故太多，表面上看她还是一派从容，其实她心里也很迷茫，前路凶险，不知该如何去闯。 　　素心推门进来，福身道：“长公主，大祭司求见。”大祭司正是从京郊快马赶回的有舜明衍，他必是听到了风声，才急着来见自己。 　　明瑚长出了口气，轻声道：“请进来吧。” 　　素心退出去，不多时，明衍跟着素心大步走进来，俊秀的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焦急神色。明瑚起身，对素心道：“开着门，你守在殿外，不要让人靠近。”她已经是待嫁之身，不宜私见外男，只是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跟他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