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市套路深
  江城,玲珑苑建筑工地。   炽热艳阳高悬空中,柏油路上隐约能看到阵阵热浪。两旁枝繁叶茂的绿化带,摆手欢迎过往车辆。   祁非扭动着身躯,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手上滚烫的砖头一块块整齐地摆在泥土地上,身上领先时尚的白色破洞背心已经脏出银渐层,下身深绿色工装裤已经洗得发白,脚上的工地靴试图成为第一件布质的埙。   建筑工地上人来人往,打桩机规律的轰鸣声是唯一的响声。工人们搬砖的,推土的,跑腿的,全都笑脸迎面,面带红光,今天可是发工资的大日子。   身强体壮的祁非刚十八岁不久,高考结束后就到这工地上搬砖,包工头答应按照他搬砖的数量给他算工资,这感情好,多劳多得。每一天他都有记录自己搬多少,就指着发工资的这天暴富。   眼看着时间临近正午,骄阳肆意地绽放自己所有的光和热,祁非一个滑步,推开了包工头的大门,凉爽的冷气让他不由心生向往。   工地的包工头老李,李余财是个十足的铁公鸡,人如其名,余财余财,余下的可全都是财。这会儿正看着美女辣舞直播流口水,仔细看还能从下巴上看到已经风干的水印。   祁非随意拉开对面的座椅,一屁股坐下,吓得李余财哈喇子差点没收住,赶紧拿张纸给自己擦擦。   他扣下笔记本电脑,粗短的指节重重叩桌子,愠怒:“祁非,懂不懂规律,进门要先敲门。”   祁非兴奋地搓搓手,赔笑道:“李老大,今天不是发工资的日子嘛,一激动,没注意。我过来算一下工钱就辞工回去了。”   “辞工?”李余财将电脑推到一旁,眼眸打量着少年挽留,“小非,是我亏待你了吗,还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要辞工走人,我这还准备给你升小工头的。”   “李老大,还剩半个多月要开学了,我还得准备准备去上大学。”   “小非,我很看好你,不再考虑考虑?读书哪有用,做生意一年挣个大几百万的,等你读书出来不还得打工,倒不如趁着现在赶紧先跟我学当老板。”   劝人读书,生活如酥,劝人退学,麻烦不绝。   祁非笑嘻嘻的脸上忽然黑了几分,眼眸底猛得染了一抹猩红就这样盯着李余财。   李余财一时间没注意,被吓得小心脏砰砰跳得贼快,没敢多放一个屁,麻溜地找出账本,翻开说:“你从六月十号到今天,正好满两个月,中间请假一天,一共是五十九天,之前谈好的一天一百,但是你五十天都没完成工作量,算下来,给你两千。”   “不可能。”祁非眉头紧锁,抢过账本快速扫了一眼,还真就是有五十天没达标,前思后想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余光瞥到他同班次的吴师傅吴在善,搬砖数量简直就是人类巅峰,脑海里闪过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立马丢下账本拍案而起。   祁非逮着人就问,接连着问了好些人,吴在善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从工地上消失。   他气冲冲地跑回办公室里就喊:“李老大,吴师傅去哪了,我忙活这么多天,都记到他账上了。”   李余财暗暗笑着,眼神狡诈而闪烁,指着账本说:“老吴今早已经结了钱回老家取媳妇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车站了,我只能给你结两千,剩下的你得自己去找他要。”   “淦!”祁非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最后还是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今早还有半天,还有半天五十块。”   不一会儿,祁非支付宝到账两千零五十元。他冷哼着离开,怒火发泄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李余财一屁股坐地上,嘴里国骂滔滔不绝。   而座椅底下藏着一位中年男子,胡子邋遢,全身上下就是军绿工地服,他畏畏缩缩地探出脑袋问:“走了吧?”   “走了,老吴,你出来吧。”   李余财让了个位置让那中年男子爬出来。吴在善拍拍身上的尘土,佝偻着背脊,舔着嘴笑道:“那李老大,我那个……”   “老吴,放心,肯定给你找一个和会所嫩模一样嫩的妞儿当媳妇!”   “嘿嘿……”   ……   祁非生无可恋地走出工地,烈日让他无处遁形,只能暂时躲在树荫底下,也不管干净不干净,靠着树一屁股坐地上。摸出依然奋战在一线的老式智能机,用了好几年,都包上一层胶,就屏幕上有几道裂痕透着光。   打开支付宝,余额宝余额2355.69元,昨日收益0.01元,少年重重地叹口气。本来少说都有六千多块,这下好,打三折,城市套路深,村里来闯需谨慎,笑得人畜无害的不一定是好人,也有可能是薅人。   太阳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灼烧着大地像个烤炉,风吹脸上都是热的。这温度,这风,拿条鸭子挂着就是北京烤鸭,挂个人那就叫谋杀。   少年口干舌燥,喘着粗气赶紧开溜,去旁边的面店里蹭空调。   面点老板娘是个快四十岁的妇人,光看五官,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着了渣男的道,肚子大了,结果男人卷钱跑了。顶着所有人的反对,她到底还是心软把孩子生了下来,为了谋生开了这么一家小面馆。   面馆不大,也就七八张桌子,但是老板娘人实在,长得漂亮,价格也不贵,味道还是一等一的好,周围工地上的人也经常光顾,都说古有豆腐西施,今有面条高英。   祁非站在门外缓口气,高英见着直接就把门拉开招呼:“小非,那么热站门口干嘛,快进来吹空调。”   “英姨你又变漂亮了。”祁非咧嘴笑道,身体已经遵循本能进到凉爽区中,“老规矩,我好饿啊!”   “就你小子嘴贫,英姨给你加个蛋。”高英笑得花枝乱颤,可惜岁月不饶人,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谢英姨。”   这会儿正是饭点,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位,祁非抱着一碗免费的紫菜汤落座,感觉全身的气力都被这一坐耗尽,双目失神地看着碗里的紫菜,真是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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