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盟约
  黎若婉慌忙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食盒,张浅墨见状也忙帮她捡起食盒。      他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戏谑:“每次见到黎娘子,娘子都是这般慌张失措。”      少年的手,不似武则天般冰凉,温暖宽厚,微湿的掌心有老茧,摸起来痒痒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少女羞红了脸,抬起头,却见着少年明亮的眼眸,忙避开他的眼眸,合着规矩行礼:“奴婢笨拙砸了食盒,还请郎君勿怪。”      拿了食盒便慌忙跑了,略跑了几步定下心神,看着手中的食盒,自嘲不已。      不知为何,遇着张浅墨总是失态,全无半点规矩和礼仪。      他又不是妖怪,怎得这般吓人。      他又不是妖精,怎得这般蛊惑人心。      待得回到住处,却见元通并一帮子宦官宫女正在吃果子聊天。      “你知道么,武皇要把孀居的太平公主下嫁给武氏男儿。”      “我也听说了,听闻武皇心仪武承嗣,但是公主不愿意,觉得武承嗣太过奸佞。”      “武皇替公主选的是武攸暨,武氏诸人中,武攸暨性格谨慎谦退,对公主更是礼让有加。”      “我思量着,太平公主应还是念着薛驸马。”      “谁知道呢,公主和薛驸马真是一对璧人,不过可惜了,薛驸马短命,受不得公主厚爱。”      “谁说不是呢,卷进了谋逆之罪,公主也救不了他。”      “武皇还选了一批武氏宗室女入宫,住在甘露殿里,说是要亲自调教。”      白檀方死,偏巧刚才遇着张浅墨,将黎若婉一江春水扰乱,她自是心情烦乱,无意听取这些八卦琐事,拿了轻罗小扇出去乘凉。      中秋将至,总是要想些奇巧的果子来奉上,得以拔得头筹,稳固自己尚未坐稳的掌事之位。只是最近诸事繁忙,加上白檀的死亡,她心中难过,不免得江郎才尽。      烦躁之时,衣角却被牵起,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      “姐姐,我饿了。”      眼前的小人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穿着寝衣赤着双脚,扑闪着大眼睛童真可爱。      黎若婉四下打量,瞧着寂静无人,不免生了怜悯,不顾规矩抱了小人入怀,拿了帕子替她擦拭脏掉的脚丫:“小娘子肚子饿了,可想吃些什么?”      “我叫武玥,是今日方才入宫的,因着思念父兄,晚饭没吃饱,如今肚饿了。”武玥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委屈与埋怨。      武玥想必便是方才宫人口中奉诏入宫的宗室女,武则天应是选了武氏貌美聪慧的幼女入宫调教,待得长大与李唐宗室联姻,进一步巩固武氏的荣耀。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纵是宗室的千金之女,也逃脱不了这种可悲的命运。      成为古代皇权政治下的牺牲品。      锦衣玉食的金丝雀,还未起飞已是笼中鸟。      莫说眼前小人儿,就连武则天的亲女太平公主不也逃脱不了这般宿命?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      就算是民风开放的大唐,就算是女帝登基的时代,亦是无法改变这样的局面。      黎若婉心中哀愁起这些古代女子的命运,也暗暗盘算起面前小人的来历与将来,脸上不免堆起笑容。      “奴婢是御前奉茶的宫女黎氏,小娘子若是不嫌弃,奴婢煮些汤饭可好?”      黎若婉寻了鞋袜替武玥穿上,带她入了小厨房。      寻思着幼童喜吃甜食,黎若婉猛地想起自己在现代吃过的布丁。      她拿了个新鲜的橙子,掏空去掉果肉,将牛乳鸡蛋白糖混合,又加了些许细腻的橙肉后灌入腹中,放入蒸笼。      等待香橙牛奶布丁的时刻,黎若婉端了几盘果子,又盛了炉子上煨着的鸭肉粥,放在武玥面前。      小小的人儿饿了半日,闻着香气扑鼻的鸭肉粥,不顾滚烫,囫囵着喝了几口。      “姐姐,你的手艺真好。”      听得这声姐姐,黎若婉不免心生恐惧,庆幸还好无人听见,她将蒸好的香橙牛奶布丁放在武玥面前,规矩恭敬:“小娘子唤奴婢黎氏便好,奴婢福薄担不起这声姐姐。”      武玥嘴里吃着嫩滑细腻的香橙牛奶布丁,眼睛却还盯着装果子的盘子,十足是个小吃货。      “那无人的地方我唤黎娘子为姐姐可好。”      “以后若是饿了,便来寻奴婢,奴婢给小娘子做吃食。”      黎若婉瞧着眼前的小人,心里难得柔软起来,忽然念起刚入宫的自己,不由得点点头应允了这份请求。      次日天方明,黎若婉便起了身,梳洗后便去上林苑采摘带着露水的鲜花。      身边新入宫的小宫女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满是不满。      “武皇日日以鲜花入食,滋补养颜。最鲜嫩者入食,滋补身体;其次混了珍珠粉末做成胭脂水粉,美容养颜;再次者便混入洗澡水中,温暖身体。御前的宫人每日晨起便要来上林苑采摘鲜花,不可躲懒。”      黎若婉摘了新鲜的桂花在手,边告诫芷兰、腊月两位女童。      一如旧年,白檀教诲自己。      薛怀义虽得了武则天宠爱,不用再在市井混迹,可是却未除去无赖气息,加上一朝得势,越发盛气凌人,在白马寺圈地为王,行迹也乖张起来。      朝臣对于他的德行多有谏言,武则天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图得自己欢心,可是因着白檀的死,多少生了嫌隙,冷落了他。      又得了温顺乖巧、知书识礼的沈南蓼,一时贪图新鲜。薛怀义屡次觐见均被拒之殿外。      只是沈南蓼是士族子弟出身,不懂得一味讨好媚上。医者出身性格软弱,做事惶恐,难免无趣,多被嫌弃。      今日又惹了武则天不快,不顾沈南蓼薄嫩的面皮训斥起来。      “若是薛法师在,还可以与朕议论几句佛经,你却只会诊脉推拿,只知道诸事口中称是。”      殿外,元通四下打量了周围,压低了声音和黎若婉咬了耳朵。      “薛法师多次觐见,武皇都不召见,只是这番却依旧念想着薛法师。”      “前些日子,你说吃腻了栗子酥,可今日不还是去寻这果子来吃。”      黎若婉拍了拍元通的脑袋,温顺谦和的笑容里藏着狡黠,一副见惯不惯,却又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是说薛法师还会复宠,那你前些日子还说要除了这薛法师为白檀复仇。怕不是唬我。”      元通满是不解,猴儿般的面容上充满对黎若婉的不信任。      “你瞧,刚提着薛法师,他便来了。”      黎若婉拿胳膊推了推元通,收敛起眸子里的狡黠,笑眼如新月,小声提醒:“你且按我教你的去说就是。”      元通远远瞧见薛怀义,忙不迭跑过去满脸堆笑,言语之间却满是疏离与嘲笑。      “薛法师安好,沈医者正在殿内为武皇诊脉,武皇有令概不见来人。还请法师见谅。”      薛怀义一听元通如是说,面上一冷,又听着屋内靡靡之音,不免越发冷了神色,一双老鼠眼里满是怨恨和嫉妒。      “元公公,妾身今日读佛经,有些疑惑之处还要向薛法师讨教,还请让妾身送法师出宫。”      黎若婉笑意盈盈,素白精致的巴掌脸上满是对薛怀义的仰慕之情,弯弯笑眼里满是待解的疑惑。      薛怀义素来肆意嚣张,吃了闭门羹本欲斥责元通,但被黎若婉这般貌美的宫娥奉承讨好,不免心悦,不与元通计较,与黎若婉一道走了。      二人沿着长街,走过道道宫门,黎若婉不过是随意编了几句佛经来讨教奉承,言语之中更是捧了薛怀义上云霄。      薛怀义听得满面春风,却又不免询问起这位御前红人宫中诸事。      “黎娘子,近日秋凉,武皇可受咳疾之苦。”      “往年秋凉,武皇总是犯咳疾,只是今年亏了沈医者的秋梨膏,并未受咳疾之苦。武皇对此夸赞不已,翻寻了库房挑了诸多赏赐,就连太平公主想了多日的琉璃玉树盆栽都赏了他。”      言语之中满是对沈南蓼的夸赞,更是点明了他的宠爱,点燃薛怀义心中的妒火。      “沈医者博学多识,精通药理,精心设计的药膳更是得了武皇欢心,显得我做的果子也是逊色。不过,终究还是法师最得圣心,若是法师能够在侧侍奉,沈医者必定黯然无光。”      黎若婉瞧着薛怀义晴转多云的面容,长袖掩盖了嘴角,只一双美目四转,乌黑明亮的眼眸闪烁着精光。      “武皇初登大宝,宫廷内外多有非议,更有甚者起了异心,认为女子何以处理朝政。”      “这帮子俗人,只知道三纲五常,却不知武皇之宏图。”薛怀义甩了甩手中的七宝手串,满是戾气。      “法师佛法高深,自是博览经文,想必经书之中是有女子当朝的故事,亦或是这佛相本就是女子,只是我等俗人不得听闻。”      长袖下的嘴角轻轻扯起,眼角眉梢染上了精明与算计,仿若捕猎的狐狸,等待自投罗网的野兔。      一席话宛若当头棒喝,惊醒梦中人      薛怀义眯缝起双眼,第一次认真审视眼前的少女。      典型的江南清秀女子的模样,温顺乖巧,精致的巴掌脸上写满了不谙世事的纯真与娇憨,只是那清澈的眼眸虽带着不解与茫然,亦有对世事的了然与决断。      只刹那,忽的知晓了她为何岁数不大,却成了御前奉茶掌事,当了武则天身边的红人。      他忙虔诚的行了佛礼,满是感激。      “小僧多谢黎娘子指点。”      黎若婉瞧着薛怀义昂首阔步,去了来时心事的模样,冷冷一笑,收起方才的讨好与仰慕,清冷了素日堆笑温顺的面庞。      既然我是穿越之人,知晓这段历史的走向,我何不利用这点学识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除去自己憎恨之人?      薛怀义,便是第一人。      黎若婉内心满是盘算,下一刻却自嘲起来。      自己穿越一次,不仅没有拿到玛丽苏大女主的剧本,却在这宫廷之中活成了小说里的恶毒女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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