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史书里的那些人和事
  芊芊素手揭开小巧的蒸笼,只见里面摆着几个歪歪如新月般的馄饨,透过薄皮可以看见里面包裹着的嫣红色玫瑰花瓣,惹得人食指大动。      武则天尝了一口玫瑰馅的馄饨,口中称赞不绝。      但黎若婉却注意到,从昨日晚间起,武则天所食便不多,虽然对这玫瑰馅的馄饨赞不绝口,但她只略略尝了几口。      武则天似乎在盘算何事,以至于食不下咽,但也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事情,因此忧愁的眉宇间藏着期翼。      一旁布菜陪侍的太平、上官婉儿二人也不知如何是好,接连说了几个俏皮话也于事无补。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只听门外传来雄浑的男子声。      这宫中竟有人敢如此放肆?惹得众人瞩目。      黎若婉不免好奇,在心中暗暗思索来人的身份,端着小叶紫檀的托盘,低垂着头颅却又偷眼看着来人。      随声而进的男子,官服加身,风姿俊朗,不是他人,正是武则天的侄子武承嗣。      他的身后跟着四位青壮的金吾卫,那四人吃力的抬着一块丈尺高的巨石。      巨石上用小篆书写: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武承嗣一进屋便跪拜在地,口中直呼:“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上官婉儿满脸不解,细长的柳叶眉蹙起,贝齿咬着朱唇,欲言又止,只是望着太平公主不语。      太平公主自是不顾忌武承嗣的身份,心直口快:“武承嗣,你一大早装神弄鬼的做什么,扰了阿娘的早膳。”      武承嗣起了身,指着巨石细细道来石头的由来,仿若街巷茶馆里的说书人。      黎若婉内心不免惊呼,这是洛水宝图?穿越前,她曾在史书中读过这块石头的来历。如今亲眼目睹这个历史上的名场面,不由得心痒难耐,竖起耳朵仔细听了武承嗣的话语。      “姑母,今日尚未破晓,便有人前来禀告侄儿,说在洛水之中发现一块巨石,巨石上的字是用小篆书写,想必是个古物。”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武则天伸出带着蓝田白玉百宝戒指的玉手,边抚摸着巨石上的镌刻边念叨着这句话,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在她的嘴角荡漾。      “侄儿左思右想,方得其解,这圣母临人讲的便是姑母,永昌帝业则是指姑母应当顺应天意,改朝称帝。”      言语间,武承嗣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口中大呼:“还请姑妈顺应天意,改朝称帝。”      黎若婉还未反应过来,恍惚间被白檀拉着跪拜在地上,她只听得周身,满是此起彼伏、嘈杂的呐喊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殿外,凤凰花开的正艳, 一朵朵赤色的花朵仿佛展翅欲飞的凤凰。       太宗皇帝李世民曾作《威凤赋》追思创帝业之艰难更是自比为凤,曾在勤政殿外手植凤凰花树一株。中宗李治亦在洛阳效仿父亲手植一株凤凰花树。      而今,帝传三世,武代李兴。      晨游紫雾,夕饮玄霜。      黎若婉跪拜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之上,低垂着头颅,内心低吟《威凤赋》,目光灼灼,满是算计:苦心多年,终是等到了送自己上青天的那阵风。      圣人李旦乖觉,听闻洛水神石的预言,忙起草了陈情书请求自己的母亲登基为帝。      他更褪去圣人的服饰,一袭素衣捧了陈情书并传国玉玺跪拜在殿前。      武则天见此,不再推脱,取了陈情书并传国玉玺,改朝为武周,称帝临朝。      兴起时,她领了众人前往洛水拜祭,封了那块巨石为宝图,自命为圣母神皇。      武则天没了多日来的食欲不振,胃口大开,更是赏赐了甘露殿上下服侍的宫人。      “我这一辈子可是第一次见到女人当皇帝。”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第一次,闻所未闻啊,可还是有洛水宝图的预言的女皇。”      “还是相王命好可以留在洛阳,听闻庐陵王在房州需要亲自劳作换取日常所需。”      “庐陵王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头,多是世子李重润在劳作操持这个家。”      “就算曾享有泼天的富贵,如今自是落魄,那些官吏必定对他们多有苛刻,才逼得一家子皇孙贵胄脱去一身的骄傲,亲自耕作,只求生活安虞。”      宫人们边享用着武则天赏赐的美食,边絮絮叨叨的议论着宫闱秘事。      黎若婉在旁捧了卷《茶经》在看,将这些话竟收耳中。      她放下手中的书,瞧着宫墙处有株蔷薇攀援而上,不知为何想起了李重润。      虽然知道还是会再见,却莫名开始心疼起他,那般骄傲的郎君竟俯下身子亲自劳作,该是受了多大的苦楚。      世人,终究是雪中送炭者少,锦上添花者多。      忽而风至,吹落了蔷薇。      黎若婉眼眸一亮,莞尔一笑,心内有了打算。      素白手中所捧的《茶经》早已书页泛黄,边缘也是破损。      这些年,黎若婉拿出当年做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的精神,逐字逐句、翻来覆去《茶经》。      待得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上林苑的蔷薇开的极好,黎若婉摘了些回去,用炸了天妇罗的法子烹制,娇艳的蔷薇在滚油中绽放出花朵,带着清香摆到了武则天面前。      武则天一扫多日的食欲不佳,胃口极好,多吃了几口玫瑰天妇罗:“今日,这蔷薇花不错,是何人做的。”      “回武皇,是宫人黎氏做的。”邢娘子边回答,边使眼色让黎若婉跪下等待回话。      武则天用完了早膳,正拿了茶水漱口:“朕有些口渴,你去煎茶来与朕喝。”      所谓煎茶,步骤繁琐,错了一步便步步错,毁了茶水的味道。      黎若婉浸手后端坐在蒲团上,稳住心神,拿火将茶饼炙烤至松软,拿银刀切下一块适宜的大小,用鎏金天马流云茶碾子将其碾成茶末。      彼时,釜中的水冒出鱼眼泡大小的水泡,这便是一沸,撒入细盐,用银质长勺撇去浮沫。      待得釜中的水冒出连珠般的泡沫,这是二沸,先用勺子舀出一碗水,再用竹策环绕着在沸水中心,趁机将茶末投入。      三沸时,将二沸时盛出的那碗水倒入,使水不再沸腾,保持住茶汤中的泡沫。      黎若婉内心松了一口气,仔细将煎制好的茶水倒入琉璃茶碗中,捧着琉璃茶托,将清澄泛黄的茶汤奉上。      武则天仔细端详了茶汤的色泽,喝了一口茶汤,复又吃了口蔷薇天妇罗,嘴角荡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黎若婉盯着武则天的神色,瞧着她受用自己做的果子、煎制的茶水,不免欢喜,不落痕迹的擦拭了额头密布的汗水。      “母皇今日胃口可好,女儿担心母皇身体,特特从千金姑母处觅得一高人,唤作冯小宝,最是擅长推拿之术。”      黎若婉回过眼眸,只见太平公主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郎君。      那郎君算不上极其貌美,却胜在身姿挺拔,只那一双老鼠眼却与身形极其不符,只一味的滴溜溜乱转,瞧着四周,看起来便是个心术不正之人。      “母皇,此人唤作冯小宝,是城中贩卖草药的郎中,千金姑母听闻母后近日茶饭不思,特特将此人寻来,还请母皇一试此人手艺。” 太平公主亲昵的坐在武则天身边,边示意冯小宝上前替武则天按摩身体。      “此人不仅精通药理,更擅于按摩,母皇不如一试。”冯小宝乖觉,听太平公主此番,忙手脚轻柔的替武则天按摩起来。      这人一瞧,便是自幼在女人堆里谋生,一双手生的如同女子般秀气柔软,想必又得了太平公主悉心指导,自是不同。      武则天看起来极其受用,只是片刻,在冯小宝的按摩下便舒适的闭上眼睛。      太平公主见状,轻声在武则天耳边说道:“母皇,儿臣带了城中新奇的果子,不如让黎娘子与我一道配了茶水,待母皇按摩后享用。”      黎若婉嘴角含笑,内心却对这一切了若指掌。      穿越前,她曾在史书中读过薛怀义的只言片语。      千金公主是高祖李渊之女,武则天登极后,大肆杀戮李唐宗室,想必这位公主如履薄冰,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向武则天进献男宠求得安稳。      听得太平公主这般说,黎若婉怎能不明白她的用意,自是乖觉,忙轻手轻脚收拾了东西出去,留了武则天和冯小宝二人在殿内。      待得出了内殿,才发觉自己身上穿着的嫩绿齐胸襦裙早已湿透,一如旧年,第一次面见武则天。      还好,她一如旧年,揣度了武则天的心思,借助了这股风向,青云直上。      武则天对冯小宝异常喜爱,意欲留在身边,只是怕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给尚未坐稳的帝位带来威胁。      武则天将冯小宝改名换姓为薛怀义,将其剃度出家,日日为自己讲经。      洛阳城中没了叫做冯小宝的市井郎中,白马寺中却多了一位唤作薛怀义的僧人。      清净的佛门之地,却成了天家贵胄豢养男宠的障眼法。说什么清规戒律,却抵不过穿肠过的酒肉。      黎若婉瞧着在武则天身边婉转承恩的薛怀义,内心却满是嘲讽,面上却不免装出恭敬谦和,与薛怀义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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