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叶鸿熙
叶明昭瞧着晁盛吞吐吐吐的样子十分不满,刚想开口训斥,就被另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父亲不必为难他,是我穿不惯那些名贵衣裳。”
叶明昭没想到儿子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他和芝兰的儿子,自从不久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的时候叶明昭简直是欣喜若狂,只道是老天保佑,他叶氏也算后继有人,不算愧对叶家列祖列宗。只是这儿子对自己不甚亲近,从来没主动跟自己说过话。
叶明昭心里知道他是在怪自己当初抛下芝兰,与饶儿生母颜氏结为连理,只是当时情势所迫,何况当初自己是酒后乱情,自己也不知道后来芝兰竟怀了熙儿。那颜氏又对自己死缠烂打,颜家主君当年又是一品世袭威烈大将军,位高权重,绝不是他这一个刚刚高中的小小状元所能比拟的。想到这里,叶明昭看叶安饶的神情都不善起来,哪里还有刚才的慈爱。
叶安饶瞧着叶明昭的面上复杂变化的表情,琥珀色眼眸一眨,只见叶明昭周身泛起代表着愧疚愤恨等情绪的光芒,但叶安饶却独独没看到懊悔。叶安饶一看叶明昭情绪的变化,再联想到此情此景,看着这个她面前与叶明昭十分相似的男子,很容易就推测出她这便宜丞相爹在想什么,如若叶安饶没猜错,眼前这男子应该是叶明昭早年中举之前珠胎暗结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又因府中妻妾生不出儿子,叶明昭对这来之不易的长子珍惜不已。他又觉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外流落多年,生活贫苦,认为自己的生母颜氏白白占了相府主母之位十余年,只给他生了个女儿,也没给叶家填个儿子,愤恨颜氏害得他妻离子散。
叶安饶知道了叶明昭内心的真实想法,心中冷笑不已,对叶明昭的无耻程度简直叹为观止。如若不是靠着颜家,叶明昭一介寒门学子哪能仅仅用了十几年就爬到了文官之首丞相之位,当年颜家家主她的外祖父颜烈被皇帝猜忌,被迫卸甲归田,举家迁往祖地闽州,彼时已至户部侍郎的叶明昭只顾明哲保身,在朝堂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颜氏嫁过来两年都未有子嗣,颜氏还主动为叶明昭张罗纳妾。但叶明昭却在颜家全家迁往祖地后,对颜氏横眉冷对,变本加厉地纳了一房又一房小妾,导致颜氏在原主很小的时候便郁郁而终,没有母亲庇佑,原主只能仰小妾沈氏鼻息生存,最终也芳魂早逝,才让她这异世之魂有可乘之机。
再者叶安饶看出叶明昭内心丝毫无后悔之意,以叶明昭溜须拍马,爱攀附权贵的德行,叶安饶敢说,如果给叶明昭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抛妻弃子,做出同样的选择。叶明昭此时做出一副疼爱儿子的样子,着实是令人作呕。
“熙儿,你……你不必与为父如此疏离,”叶明昭慢慢反应过来,他收回原本看着叶安饶的视线,慈蔼地看着叶鸿熙,连语气都柔和了不少,:“你是丞相府的嫡长子,不光是这些东西,丞相府的一切都是你的。”
叶鸿熙不为所动,只淡淡道:“父亲说笑了,今日是娘亲头七之日,熙为娘亲唯一子嗣,理应披麻戴孝才是。”
叶明昭有些无措,想到记忆中那抹已经消逝的倩影,内心更加愧疚,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目光扫到叶安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有些讨好地对叶鸿熙笑道:“熙儿,你还未见过你妹妹吧,饶儿是先夫人颜氏所出,是你的二妹妹,今年就要及笈了。”他又眉开眼笑道:“你妹妹是太子殿下未过门的妻子,只待太子回都,便可行大婚之礼。届时,你就是太子妃的长兄,以后你在官场……”
“父亲!”叶安饶见叶明昭越发得意忘形,言语也越来越离谱,忙出声制止道。如今宦官当权,大宦官祁自珍初创的鸣鸿司更是一跃成为大魏最高的权力机关,专干搜集情报,监察百官之务,鸣鸿司在大魏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免不了在各朝臣府里安插鹰犬,叶明昭如此口无遮栏说要让叶鸿熙靠裙带关系加官晋爵,这些东西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哪有放在明面上说的道理。虽然叶安饶不喜叶明昭,但到底她如今身在叶家,也不想招惹麻烦。只是她内心实在有些不解,也不知道叶明昭这一发生点好事就得意忘形口语遮拦的性子是怎么在丞相之位待那么些年的。
叶明昭猛地住了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立刻领会到了叶安饶的意思。刚刚若不是饶儿提醒,自己免不了要去鸣鸿司走一趟,虽然自己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但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恐怕又是另一番意思了。届时自己纵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朝中谁不知道这鸣鸿司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想起了自己前几日还一同吃酒的同僚只因酒后作了一首落叶诗,便被鸣鸿司以妖言惑众,诅咒国祚的由头抓了进去,到现在都没放出来,想来是活不成了。
“父亲与二妹可真是感情深厚。”一直不言不语地叶鸿熙冷不丁来了一句。
叶明昭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道:“饶儿向来懂事。”
叶鸿熙淡淡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是看向叶安饶的眼神里微微带着些……怜悯?
叶安饶奇怪地看着叶鸿熙,自己自来到这里,也算是吃好喝好,虽然姚氏时不时给自己使绊子,倒也算是应付自如。哪里用一个流落在外多年过着穷苦生活的私生子来怜悯自己。叶安饶对这个便宜哥哥没兴趣,也不想再跟叶明昭虚与委蛇。借口称自己今日拜佛累了,想回房休息。
叶明昭见今日让他俩想见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多留她,摆了摆手就让她回去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