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命护女
元和十六年,冬。
长安城内一队兵马疾驰而过,为首的人面色沉重。“驾”他扬起马鞭,挥手落下,鞭声与吼声交融,饶是训练有素的马儿,也受到了惊吓。“吁~”兵马来到定北侯府门前停下。元瑾淮端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迟迟没有下一部动作。
“誉王,咱家是奉命前来宣旨的,耽误了时辰可不好交差啊”
元瑾淮身后跟着的宦官语气轻蔑的催促着,他手中那抹金黄格外刺眼,像是一道催命符咒。
这时,面前那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身戎装手持长枪的将领迈步而出,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皆无畏,双眼浑浊而坚定,花白的胡须是岁月赐予他的色彩。此人便是定北侯了。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公公便请宣旨吧,就不耽误公公时间了。”定北侯柳寒江拿起长枪重重的在面前落下,那宦官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很快定住了神,扯着尖锐的嗓子,轻轻弯腰点头道:“侯爷严重了,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说着便起身拿起手中那道的圣旨,起势要宣读。
坐在马上的元瑾淮神色微变,骤然下马,握住那抹明黄,抬头向柳寒江看去
“侯爷!”
他太清楚面前这位定北侯为了皇室为了元和子民付出了些什么。可不只是自己半生的安稳,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如今府中只剩女眷,说来可笑,镇守北域的定北侯,遵从先帝遗愿,将亲妹妹送入深不见底的宫中为妃,他也从此立誓世代镇守遥远北域。那年,长子柳忠毅十岁,一身军装随他远赴北域,天寒地冻幼子无悔。元和十年战死在黎国的入侵中。次子柳灿毅元和十二年留下一份书信,扬鞭北上,从此长安城内再无翩翩定北侯府小世子,只留以泪洗面的定北侯夫人,紧紧抱住怀中娇女。而如今满门忠烈护不住妻女。
“王爷此举为何意,莫不是要替定北侯抗旨不成?”宦官跟在皇上身边数年,多少见过些风浪,如今奉命行事,自然将这将死之人不放在眼里。
“誉王,本侯一声光明磊落,对的起先帝、更对得起我元和,本侯无悔,袁公公宣旨吧,本侯接旨”柳寒江没有一丝畏惧,语气坚定,说罢他放下长枪,掌心向上,抬起双臂,撤步跪下。
元瑾淮垂下的一只手紧紧握拳,另一只握住圣旨的手紧紧不肯松动,他侧过脸看着那宦官,俊冷的脸上漏出丝丝杀气,唇齿微动
“今天没有本王的命令,谁敢!”
那宦官好似早已料到元瑾淮此举,他笑了笑,满脸嘲讽,指甲缝扣出的双眼看不清阴谋。
“誉王若这样可是让咱家难做啊,多亏圣上未卜先知,备下两道圣旨,才让咱家能不负隆恩完成使命啊”堆肉的脸上嘴角微抽,转身从他的马鞍旁边取出另一道圣旨
“定北侯柳寒江、誉王元瑾淮接旨”
柳寒江抬头盯着元瑾淮,并不诧异。毕竟现如今奸臣当道,妖后惑君,皇帝已然失去公允,。誉王这次为了定北侯之事,与其在殿前厅后争吵不下数十次,只是没曾想,结局还是如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北侯常年驻守北域,利用职务之便,通敌叛国,与北域骨干联系密切,朕念及先帝旧情,念及其子为国捐躯,功过相抵,夺取定北侯名号,以罪臣之明压入天牢,终身监禁,定北侯府所有男丁流放江北、女眷均入贱籍,静徳妃虽为柳家女,却为元和诞下皇子与公主,且久居后宫对叛国之事并不知晓,罚其三年不得踏出护妤宫,为兄赎罪。誉王元瑾淮,意图包庇罪臣,屡次违背朕的旨意,罚俸一年,府内监禁半年磨其心性,钦此”宦官抬头,合上圣旨,他没有出声,只是笑笑抬眼望着眼前一切。
元瑾淮紧紧锁住眉头,高挺的鼻梁下,用力抿了抿双唇。今日在朝堂之上,韩家一系呈上一封信件作为新的罪证,皇帝大怒,,只是没想到给自己的惩罚倒不算重,甚至较轻。
就定北侯通敌一事前前后后人证物证样样齐全,皇帝由开始的完全不信变成动摇,再到质疑,今日这信件便是完全瓦解定北侯命运的最后一样物证,元瑾瑜根本来不及拆招。偏偏定北侯今日才回到府中。对方下手又快又狠,加上韩皇后的枕边风,皇帝便命袁公公与元瑾淮一同去拿下罪臣柳寒江。
“侯爷,本王愿与侯爷一起面见圣上。”元瑾淮好似看不到也听不到那圈禁的旨意,柳寒江眼中情绪交杂,一抹释然很快消失,他缓缓扣头“谢主隆恩”
“父亲!”一身翠绿的女子扑上前来,鹅蛋脸上干干净净,她的眼睛清澈见底,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海藻般的长发一根发簪束起,漏出雪白的脖颈,衣服的颜色更是映的女子肤白如雪。
“安儿,你怎么出来了,为父不是说了,你母亲尚在病中,你要好生侍奉,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来,是为父的话现在约束不了你了吗?”柳寒江脸上现了一丝惶恐,语气里满是关怀。年过半百,如今膝下就这个一个女儿,取名安至,望她此生安全所至。
女子咬唇摇头,双手紧紧抱住眼前这位今日才得以相见的父亲,泪水在眼眶打转,拼命不让它掉下
“柳大人,咱家还从未见过如柳姑娘这般貌若天仙的女子呢,柳大人真是好福气啊,圣上仁慈,柳大人一家姓名皆无忧,柳小姐您别太伤心了,当心身子啊”宦官抬手捂了捂嘴吧笑了,眯成一条线的眼睛让人十分不顺眼。
柳寒江闻言表情大变,他又如何不知女儿容貌倾城,所以才会刚进家门来不及卸下铠甲,就急匆匆交代妻女,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踏出房门。如今这形式,他怎么护得住安至啊
“求公公高抬贵手,放过小女。我柳寒江来时做牛做马,感激不尽。”眼前的男人早已不似刚刚那般神色从容,他乱了方寸,不知所措。
“柳大人这么说就折煞奴才了,柳家儿女皆是人中龙凤,两位世子尚在人间时,可都是英勇无畏,风度翩翩呢,只是没想到,柳家小姐,更让人眼前一亮呢”边说着,边绕着安至打量,那眼光像挑选货物般。
柳寒江狠狠沉了沉心,他起身望着这宦官
“本侯知道,韩向良此次大费周章无非想要本侯性命,圣上仁慈,留本侯一条贱命,本侯现在要你转告韩向良,本侯可如他所愿,用一命,换我女一生安稳,这买卖他韩向良着实不亏!”话音刚落,长枪腾空,柳寒江反手抓住长枪,毫不犹豫刺入胸膛。
“父亲!”
“侯爷!”
元瑾淮冲上前扶住眼前摇摇欲坠的身影。他如何也想不到老侯爷一生英勇刚毅,面对敌军入侵,不皱眉头,面对通敌诬告皆无畏惧,缺被这宦官三言两语,要了性命。再看着老侯爷另一侧的女子,已然哭成泪人,她的头深深埋下,肩膀一直颤动,白色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她恨这宦官,恨那昏君,更恨韩向良,也恨自己,和这张脸。
“安儿,为父许久未好好看看我的女儿了”柳寒江努力的不让双眼闭上,他艰难的扯出一个笑脸
“为父要你记住,不得报仇,不得怀恨,安安稳稳平平凡凡,度过余生”
柳安至紧紧握住老侯爷的手,低头不语,她垂下的眸子里满是仇恨,她没法应下父亲如此嘱托。她怎么放下。
站在一旁的宦官轻声咳嗽,微笑,不语。
“王爷”老侯爷眼角缓缓流下泪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咽下涌上嗓子的血皱了皱眉头道“小女只能托付给王爷,王爷的恩德本侯来时再报,只求王爷护下小女,求王爷了”
元瑾淮重重点头,“老侯爷放心,您有恩与我,灿毅又与我情同手足,就算您不说,本王也必当拼尽全力护下侯爷爱女,本王在此给侯爷立誓,侯爷放心。”话音落,沈寒江的眼睛闭上了。元瑾淮看着怀中的老侯爷,恍然,头一阵巨痛,脑海中好似出现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