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次见面,请进医院
跨年前的高铁站,裴朗行独自坐在候车区,难以抑制的开始犯困。
昨晚演完了最后一场,大部队一起吃了庆功宴,等回到家天都见亮了。一个月前他就和大学同学约好一起在隔壁城市听音乐会跨年,短途旅行也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所以他打算睡两个小时再按计划出发去机场,还没躺到床上突然收到了因降雪导致航班取消的通知,只能急匆匆的赶到高铁站碰运气。
好在高铁班次多速度也不慢,买到了最近一趟出发的车票,算算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于是他找了个位置,塞上耳机平心静气的耗时间。
之前连续一个月的舞台演出已经耗空了他的体力,昨晚上一群人又连吃带闹了大半宿,现在坐在温暖且氧气略有不足的候车大厅里,他的眼皮变得越来越重,连续调整了几次坐姿都无法抵挡睡意的来袭,耳机里的女声饱含深情的唱到“Like a comet pulled from orbit……”,他再也坚持不住彻底闭上了眼。
梦里他正站在舞台上演出,前奏完毕一张嘴忘了词,舞台上灯光强烈,周围一片黑洞洞,脑中一片空荡荡,心里的恐慌瞬间膨胀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后背上的冷汗一波一波的往外涌,内心焦灼之际他突然被不知哪儿来的东西猛烈的一撞,撞的他耳机都掉下来一只。
裴朗行吓的一抖,怀里抱着的双肩包掉到地上,里面东西哗啦啦的散了一地。
“啊!偷东西啊!”裴朗行抬头发现有个人被按在他身前,手里还拿着他的钱包。
“谁偷东西了?我是看到他东西掉了帮他捡起来,你怎么能冤枉人呢!”被按在地上的男性猛烈的挣动着,然而却半点也没挣脱开。
“还敢狡辩!我眼睁睁的看到你拉开了他的包,伸手进去掏东西,你当所有人都睡着了吗?”雍澜死死的控制着对方的反关节。
全年上班的最后一天,火车站派出所抓了个网逃,她带着人来办移交手续,出来上个厕所的的功夫,不巧正遇到盗窃现行犯。
“我就是捡的!你哪儿来的管闲事儿的!”嫌疑人被按在地上心里发毛,只觉得自己肩膀和手臂上降龙伏虎般的力量,听到背后的人出了声,才知道按住自己的是个女的。
“你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来来,看清楚。”雍澜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腾出右手去掏口袋里的警官证。
裴朗行看着面前的俩人一来一往,自己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地上的东西要不要捡?钱包要不要拿回来?需要帮忙按住地上那个人吗?最重要的是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检票了,还……能赶上车吗?
“看见了吗?警察!被抓现行了还狡辩。”雍澜把警官证往那人面前一抖,抓着他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走吧,进看守所这事儿就别等到明年了,到派出所看看你今天到底得了几回手,下了几件货了。”
人潮密集的候车大厅一角已经自发的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闲人,裴朗行蹲下身把散了一地的零七碎八都收回包里。刚站起来就看前面绑着马尾的女警察回了下头说:“被害人也跟我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再走。”
裴朗行心情郁郁,只能寄希望于车票改签,背着包迈开长腿紧跟过去。
还没等他们穿过围观的人群,就听到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老三,快跑!”一直被按着的嫌疑人猛然开始奋力扭动。
雍澜被喊得一分神,只觉得手中抓着的衣服又滑又硬,挣得她右手一松。人群外斜刺里冲过来的另一个人直奔她而来,手中的水果刀闪着寒光。
‘看来还是团伙作案,有点大意了。’雍澜心里暗暗的责备了一下自己,“警察办案,退后!退后!”她抬起脚踹倒了在手下正奋力挣脱的嫌疑人,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抓一个是一个了。
裴朗行正用手机查看高铁时刻表,心里思忖着改签到哪一班才能赶在音乐会开场前到达,对于前方出现的变故,完全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依旧是迈着长腿三步两步的往前走。
雍澜眼睁睁的看着被害的傻大个突然从后面直挺挺的冲着刀子迎了过去,手里还举着手机,一副慷慨就义的傻样。
雍澜看了看脚下马上要挣脱了的嫌疑人,咬紧牙恨铁不成钢的暗骂了一句,拦在了裴朗行身前。
对面来的持刀行凶人也并没有想过会有人直不愣登的走过来,当即也有些慌乱,不过时间紧迫也只能心一横闷头继续往前冲。
裴朗行突然被人挡住去路,抬头才发现对面有人嚎叫着冲过来,一时之间有些迷茫,直到他听到在他身前的女警朝他咆哮:“你是缺心眼儿吗?!他有刀!有刀!快躲开!”
雍澜眼见着刀离自己越来越近,身后的傻大个铜墙铁壁一样的顶着她毫不后退,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安全气囊一样被架在身前。身为警察,责任感不允许她自己躲到安全地带,将群众放置在危险的境地之中。于是,电光火石之间那把水果刀毫无阻拦的捅了过来。
裴朗行还没找到刀在哪儿,只看到嚎叫派的男人冲势不减的砸在女警身上,随后猛的后退了几步,拖着躺在地上的同伙,连滚带爬的窜进人群中消失了。挡在他前面的女警察被撞进他怀里,他下意识的伸手扶住。
雍澜只觉得被撞的肚子一热,低头就看到水果刀端端正正的插在肚子上,疼痛感缓慢的弥漫开来,血顺着刀锋越渗越多,她觉得自己开始有些站立不稳,还好后面的傻大个撑住她才没有倒在地上。
“你那钱包里要是没装个十万八万的,我今天可就亏大了。”雍澜看了看身后的裴朗行,在意识模糊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一年工作的最后一天,警龄6年的雍澜警官,人生第一次因公负伤。
雍澜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走廊上的灯光钻过病房门的缝隙发着微弱的光,房间里不知名的仪器灯偶尔闪动一下。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密密实实的覆盖着纱布,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
不知道这一刀严不严重,是重伤一级还是轻伤二级,脑子依然有些昏昏沉沉的,嘴巴里也干的发苦,鼻子上插着的吸氧管源源不断的往里灌着气,刮的她鼻腔又燥又疼,手上扎着输液针,腿上绑着防止血栓的充气按摩压力仪,想也不用想,床边肯定还挂着尿袋。
她缓缓叹了口气,小幅度的挪动了一下发僵的脖子,从警6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蹚过了结果在个小河沟了翻了船。
不过还好受伤的不是那个丢东西的二百五,要是挨刀的是傻大个,那就要在铺天盖地的情况说明之中跨年了,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挨的这一刀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值。
不过这光荣负伤来的似乎不太是时候,这么个欢庆的日子,这么个马上要迎来假期的日子,像她这种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的孤寡人士住院,队里肯定是要安排同事来陪护的,而且说不定领导们还要在假日里迫不得已的来慰问一下病床上的自己,这么看起来负伤的时间点掌握的也是有些太不懂事儿。
病房的门轻轻的响了一声,梁凡顺着门缝迅速的钻了进来,蹑手蹑脚的朝床边走。
“不用那么紧张,我醒了。”都不用脑子想,雍澜就知道今晚被留下陪护的肯定这个小倒霉蛋。
梁凡去年毕业才被分进她的组里,年轻人一报道马上感受到了组里老同事的关照,几乎所有没人愿意干的烂事儿都会落在他的头上,梁凡也不气不恼,安排的工作照单全收,并公开表示,组里早晚会来新人,希望各位大哥以后能一如既往的培养磨练最年轻的同志,届时他愿意让出这个天降大任的位置。
“我就出去这一会儿你就抽空醒了,我心里多过意不去。”梁凡扭开床头灯,调整了一下灯光的角度:“一个人跨年夜在黑乎乎的病房里面躺着,旁边也没有个人陪着,这得多难过。”
“旁边多了个你也没好到哪儿去。”雍澜斜眼瞄了梁凡一眼:“我这刀挨的什么情况啊?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还是三年以下啊?”
“他走运,你这是个二级轻伤,不过你傻呼呼的看刀不躲、迎刀而上,我现在采访一下你是怎么想的?”梁凡在派出所里办交接手续办到一半,听说外面出了持刀伤人的案件,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跑到现场一看果然肚子上插了把刀的是自己的直属领导。当时热血上涌,手足无措的给雍澜送上了救护车,确认人没大事后才稍微安了心,马上组织人手调阅现场监控,循着轨迹迅速的抓了嫌疑人。
“那我是不是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了?”雍澜一听说自己只是个轻伤二级之后,胆子也大了起来,伸手扯掉了灌的她难受的氧气管。
“我看你这怎么也得局长、处长、队长们轮班来慰问过之后才能出院吧。”梁凡看了看床头监护仪上的心跳和血压数据,默许了她摘掉氧气管的行为。
“诶,我被捅了你是不是得写情况说明啊?”雍澜突然有些幸灾乐祸的问。
“还行吧,也就是科里、处里、督查、局里各一份,每份5000字,随时等候领导询问当时情况,督察那边也可能会派人来调查办案流程是否合法。”梁凡一想到自己最后写完、填完的报告摞起来可能得有一尺来厚,就恨不得挨刀的是自己。
“小梁同志你辛苦了,组织上不会忘记你付出的努力的,新的一年从认真工作开始,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开端啊。”雍澜憋着笑,要不是肚子上的伤口不允许,她此刻已经笑出了声。
“组长身先士卒,以身灭罪,是我等下属学习的榜样,能在您身边鞍前马后的为您服务才是我的荣幸。”梁凡翻了个白眼,从善如流的怼了回去。
窗外隐隐的传来了烟花爆炸的声音,看来已经是新的一年了。雍澜觉得躺在病床上跨年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也算是一个人生新体验。
“新年快乐啊小孩。”看着窗外偶尔被烟花照亮的一小片夜空,转过头跟梁凡说:“机会难得,许个愿吧。”
“我希望新的一年能少写报告少加班,领导没事儿别住院。”梁凡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又补充了一句:“能赶紧要来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到组里那就更好了。”
“组织上收到你的愿望了,勉强努力为你实现一下吧。”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失血的原因,她开始有点犯困。
“我还希望澜姐你能早日脱单,早点让我这个劳苦大众解脱。”梁凡看她开始眼皮打架,调暗了床灯。
‘小屁孩每天操这么多心,小心长白毛。’雍澜已经困的张不开嘴,只能在脑海里反驳了一句,随后便陷入了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