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街，全洛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顾辞站在街心环形人行道上，远远望着街角那处装修复古的咖啡厅。 算一算，应当有百年历史，也算是老店。 往南瞧，有间茶楼，名曰古笙，原是当年富甲一方的榕城顾氏产业，但随着历史更迭，顾氏没落，当时的顾家家主遂将产业变卖带着一家老小迁去了新安。 至于这茶楼早已被一不知名的商人买走。如今再瞧，虽说翻修过几次，但都是按照从前的规格和样式装修的，保留了原有的古色古香，无甚大变化。 自榕城更名为洛城后，顾辞便从未来过枫林街，此番是第一次。 她并没有很惊讶，反倒是很释然。 茶楼里顾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顾辞点了壶上好春尖普洱，寻了二楼雅座坐下，饶有兴致地单手撑着头听着一楼正中心戏台上说书先生扣人心弦的评书。 不多时，服务生将茶水和茶点恭恭敬敬地摆放在顾辞面前的榆木桌上，毕恭毕敬地倒了杯茶，然后退下去了。 顾辞端起茶杯，瞧了眼，汤黄明亮，香气浓郁，入口，滋味醇浓，是好茶。 “师父？” 顾辞起身，转头循声望去，但见林锐祺神色怔怔地站在一根黄花梨木做的柱子旁，稚嫩的两颊总是泛起淡淡红晕，明澈如水的眸子里装着些许惊讶。 “放学了？”顾辞淡淡一笑，从容不迫。 林锐祺点点头，像个乖乖仔，“我在等同学，他们约我在这喝茶。” 顾辞掩嘴轻笑，好看的柳眉微微舒展着，“可是我没问你来这做什么。” 林锐祺羞赧，脸颊红晕重了些，胸腔里那颗心脏没出息地蹦跶个不停，他下意识地用手摸摸鼻子，眼神望向身旁那根平平无奇的柱子。 “算了，不与你计较这些，祝你玩得愉快。”顾辞觉得林锐祺的模样好生有趣，忍不住噗嗤一笑，声如银铃。 林锐祺清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好。” 见林锐祺离开，顾辞这才重新做回位置，纤纤素手从盘中取了块品相极好贵妃饼，轻咬一口，酥脆松软，咸中带甜，好吃。 望楼下，戏台上身穿长衫的说书先生一手执着折扇轻摇一手拿着醒木敲击桌面，只听啪嗒一声，响彻整个茶楼。那先生放下手中醒木，端起桌上茶杯，喝了口，润润嗓子，继续孜孜不倦说书: “且说那大历朝相府庶女雒烟被那风流成性的国师晏怀瑾看上，欲求取其为妻，熟料那整日寻花问柳竟是那传说中金乌神鸟化身……” 顾辞手托着茶杯置于樱唇前，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思索一阵，她才悠悠然喝了口茶，原是那六界赫赫有名的常棣上神的风花雪月，啧啧啧。 二楼拐角处，林锐祺看着手中的茶，轻轻置于唇边吹吹，喝了口，润润唇，然后偷偷看了对面顾辞几眼。 “林同学，吃块荷花酥叭。”林锐祺对面坐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女生，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拿了块荷花酥递给林锐祺，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里装着满心欢喜。 林锐祺只得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下，并未接过递来的荷花酥，他并不认识面前的女生，先前班上同学说好在古笙茶楼喝茶来着，没想到竟是诓骗他的，若早知如此，他定然不会来。 “林同学……”女生两眼水汪汪，作一副欲哭的模样。 林锐祺有些不耐烦，原先被诓骗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现在面前这女生又装作一副可怜模样，实在是让人不悦。 “林同学，我……”大概是看出了林锐祺的不悦，女生显得更加急切想要说出来，但始终无法说出口。 林锐祺忍住了所有不耐烦，努力控制面部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些，毕竟对待女孩子嘛总要温柔些，他想了想，道:“我知道，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 女生有些诧异，但她也还是明白了他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他不喜欢她，也不想让她难堪。 “是……是啊。”女生水灵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稚嫩白皙的脸颊划过一丝落寞。 二人也没再说话，只是尴尬地喝茶听书。 眼瞧着窗外天色渐晚，华灯初上，一片繁华昌盛之景，茶楼里顾客渐渐变少，就连戏台上的说书先生也归家了，换成了昆曲《桃花扇》，行腔优美，缠绵婉转。 林锐祺正想着方法脱身，抬眼便瞧见顾辞向他这里走来，体态轻盈，步步生莲。 “你这么对女孩子，不怕人家伤心吗？” 顾辞看着林锐祺，眉眼弯弯，很是俏皮。 “啊？”林锐祺看着顾辞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扬扬眉，不知所措。 “我看这时间也不早了，回不去吧。”顾辞看着林锐祺面前的女生，满目温柔，声音和蔼，像慈祥的长辈。 女生乖巧地点点头，她看着顾辞和林锐祺并排坐着，大概猜出二人的关系七八分，也很服气，因为顾辞真的很好，气质温柔，长相清冷绝美，似天女落凡尘。 看着女生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林锐祺，顾辞扬扬眉，笑着同身旁傻傻的林锐祺戏谑道:“魅力不错啊，前有洛薇后有这个女孩子。” 林锐祺下意识往别处看去，只是这脸哪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热得很。 “想回哪？是回你家还是回浮生境？”顾辞慢悠悠开口。 林锐祺抿唇，今天是周四，陆梅梅是不会着家的，林天邢肯定会带那个女人回家，他在那也只会碍眼。 “去浮生境吧。”他淡淡说道。 顾辞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轻轻地笑，她抬眼透过窗玻璃望着满天星河灿烂，皎皎孤月翻过层层乌云，将银辉撒落世间。 摘颗星星叭。 刚回浮生境，顾辞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未去深究，自顾自地领着林锐祺去了尘烟阁。 尘烟阁一向是顾辞看书练字的地方，所以各类书籍典藏应有尽有，自然高三的书也没落下，毕竟她也是一个读过高中的神仙。 “教辅资料题纲考卷什么的我给放在桌上了，有需要的话你可以看看。”顾辞换了身宽松长袍，长发就着一支木簪绾起，儒雅素净。 林锐祺抿唇，点点头，转身坐在案前认真复习，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说不慌是假的，毕竟这可是人生转折的关键点。 屋内原来的熏香换成了安神的沉香，清香高雅而沈静，祛除心中烦躁，让人感觉心平而气和。 顾辞没有去打扰林锐祺，她坐在一旁的蒲团上认真地翻阅《上古密录集》，她虽是个神仙，却没去过神界，师父说现在的神界不如以前，危机四伏，所以她只能终日靠这些书脑补。 正翻阅着，瞧见书上有张图，尾下标注朱雀神鸟，凤凰神族族长，又有记载称千余年前，神魔交战，主神北竹以身殉职，朱雀神清古不知所踪。 论神界这些狗血故事，无趣得紧。 顾辞将书合上，想找点事做，但又怕惊扰了认真备考的林锐祺，索性安安静静地运气调息。 她刚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只同体火红的朱雀神，很亲切，那只朱雀引着她来到一片碧波之上，周身萤火点点若星辰，湖岸一块较为平坦宽大的石头上站着一个月白锦袍仙人，仙人模样未尝看清，只见得他手里执着一把折扇，腰间别着支白玉笛，气度非凡，转身瞧去，刚才引路的朱雀神未见踪影，真是稀奇。 “你是谁？”顾辞看着那抹月白身影。 然，话刚一出，那抹身影便化为泡影散尽，未见其踪。 顾辞赫然一睁眼，心脏躁动得厉害，额头也沁了层薄汗。 怎么回事？ 他是谁？ “怎么了？”林锐祺瞧见顾辞反常的反应，神色紧张地合上书快步走到她身旁半蹲着身子，一只手放在她的背部来回轻抚，声音温柔。 “没事，就是看见朱雀神鸟。”顾辞原有些惊魂未定，在林锐祺的安抚下逐渐放松下来。 林锐祺不是很懂顾辞口中的朱雀神鸟，只在前人编撰的怪谈从书中见过，古代神话中的天之四灵之一。 “我累了，先休息了。”顾辞起身，同身旁的林锐祺道，这件事情对她还是有一定的影响，至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早点睡。” 说罢，顾辞整了整衣衫，离开了。 林锐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翌日清晨，浮生境飘着绵绵细雨，静心湖湖面烟波浩渺，山色空幽宜人，凉爽舒适。 顾辞未受昨晚的事影响，今日依旧神采奕奕地执着眉笔，端坐在镜前慵懒地描着眉。她今日穿了身红丝绒长裙，华丽而优雅。长发披散着，刘海处别了个珍珠发卡，白皙天鹅颈未做修饰，只有手腕处戴了枚腕表，看上去价值不菲。 林锐祺站在她身后，抱着手臂，稚嫩的脸上荡漾着不悦，女人化妆真麻烦。透过镜子，他瞧见她姣好的面容，脸颊不觉漾起淡粉色，下意识地撇开头。 巧的是，透过镜子，林锐祺忿忿不平和脸红的样子都被顾辞一览无余。她眉眼弯弯，笑靥如花，问道:“我这么好看吗？” “丑。”林锐祺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个字，虽然他觉得顾辞是挺好看，比外面大多的胭脂俗粉顺眼多了，但男人要硬气，嗯。 “哦？”画完眉，顾辞轻轻将手中眉笔放在桌面上，站起身来转过去瞧着眉宇坚毅的林锐祺，挑眉，调侃道:“那你怎么总是脸红呢？” “心……心火旺。”林锐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不强，眼神闪躲的。 顾辞笑着扶额，编瞎话也不知道编个靠谱点的，果然是孩子心性，真是可爱呢。 “好了，想吃什么？”顾辞抬手揉揉他柔顺蓬松的头发，笑着问道。 “螺蛳粉！”林锐祺两眼放光。 “没有。” “麻辣烫？”林锐祺看了看顾辞。 “呃……也没有。” “那你这有什么？”林锐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什么都没有。”顾辞也不尴尬。 “……”绝望了，神仙都不吃饭的吗？ 顾辞挑眉，“呃……神仙不怎么需要吃饭。”除非嘴馋。 “我不管！我饿了！”林锐祺像个孩子一样撒泼打滚，可爱至极。 顾辞无奈，随手变了个锦袋出来丢给林锐祺，并没好气地说道:“喏，给你。别说我不给你饭吃，还有别撒娇，丑得我眼睛疼。” “……”林锐祺皱皱鼻子，然后接过锦袋，打开来掏了一袋吐司，哼哧哼哧吃得欢快。别看这锦袋虽小，却可容万物，顾辞经常拿它来装零食。 顾辞看着林锐祺大快朵颐的难看吃相，嫌弃地皱皱脸，“优雅一点，没人抢你的。” “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吗？”顾辞问道。 林锐祺停嘴，看着她。 “猪。”顾辞扬眉，一脸得意。 林锐祺努努嘴，没理她，继续啃着吐司，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吐司，为什么此刻他尝起来确实异常美味，难不成丢进这锦袋的东西都能变得很好吃？ “收起你稀奇古怪的想法。”顾辞无语。 就因为这一句话，林锐祺差点噎着，他咳咳嗓子，缓了好一会，顾辞一脸嫌弃地给他倒了杯热茶。 “看到没，这是你的报应。”顾辞幸灾乐祸，顽皮得像个三岁小孩，她很久没像现在这样过了，很难得。 林锐祺撇撇嘴，不以为然。 哼唧唧，就很气。 “你生气也没有用，你又打不过我。” 顾辞愈发暴露真性情，她笑得贱兮兮的，让人很想上去揍两拳。 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的林锐祺已经不想开口说话了，啊，这就是神仙的乐趣吗？ “好了，不闹了。过一会我送你去学校。”顾辞收敛了性子，言归正传，强行撤回正题。 林锐祺乖巧地点点头。 洛城不比浮生境的舒适，近年来，随着工业化的大规模发展，各种各样的污染问题接踵而至，就比如洛城最严重的空气质量问题，所以政府等相关部门一直倡导绿色发展，但成效不明显。 雾霾天气常见，今日恰好是整个洛城雾霾最严重的一次，可见度很低，天地只觉苍茫一片，浑然一体。 顾辞和林锐祺看着被雾霾弥漫的城市，心情沉重，虽然一直倡导绿色低碳生活，可真正要实现是需要人民群众一齐努力的，但这世间众多事终是逃不过一个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