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空放晴，山色空蒙，湖波荡漾。 尘烟阁内，顾辞端坐案前认真看书，案上摆着一古铜香炉，白烟袅袅升起，清幽的香气弥漫，沁人安神。 林锐祺无所事事地用掸子清扫书柜，不时偷偷看两眼顾辞，她生得好看，像高高在上的仙女，却又多了几分烟火气。 “好看吗？”顾辞勾唇。 林锐祺回过神，一惊。 他眼神闪躲，两颊不经意间泛起红晕。 “你脸红什么？”顾辞并未抬眸看他，依旧两眼扑在书上，语气中满含笑意。 “我……热的。”林锐祺深吸一口气。 顾辞轻笑，眉眼温柔了几分，她合上书，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瞧着面前可爱至极的林锐祺，“你知道的，没人骗得了我。” 啪—— 林锐祺一急，手中的掸子不慎将书架上一本泛黄的书扫落在地，他急忙蹲下身子，将书拾起。书很旧，印刷用的繁体字，书封一角写了行字——赠挚爱林北月，书写神韵超逸，矫若惊龙。 有些熟悉，不可言喻。 他毛手毛脚地将书放回原位，但那行字却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事吧？”顾辞见他有恙，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旁。 林锐祺看着顾辞有些不知所措，他慌忙地摇摇头，抿唇一笑，道:“没事。” 顾辞无奈地笑笑，永远嘴不对心，总让她担心，往昔如此，今又如此，真是让人捉急。 “手伸出来。”顾辞淡淡说道。 林锐祺眨巴眨巴眼睛，将手伸到她面前，顺带将袖子撸起。 顾辞手置于他手腕处，过了会，将他袖子放下，语气平淡:“气血不足，多补补。” 林锐祺点点头，很乖巧。 “等我换身衣服，你跟我去趟洛城。”顾辞额前碎发捋到耳后，话语间，闪身出了尘烟阁。林锐祺留在原地，心有些茫然，短短一日，菅冉的病好了，他也拜了个神仙做师父，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呐。 “在想什么？”顾辞回来时，正瞧见林锐祺一个人愣愣出神，她微微笑，轻轻用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深邃的眸子璨若星河。 “没……没什么。” 林锐祺回过神，彼时，顾辞换了身慵懒的毛衣搭配白色长裙，俏皮不失优雅，未施粉黛却依旧好看。 “走吧。”顾辞笑靥如花。 林锐祺抿唇，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洛城很大，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经济繁荣，城乡规划建设保留着原有的古色古香，却也不失大都市的现代与科技感。 古月桥下柳树生机正好，嫩黄嫩黄的柳芽已然长成了葱翠的柳枝，微风拂过，宛如一根根丝绦。 “我们来这做什么？”林锐祺扶着堤上栅栏，堤下除了一江春水微波，再无其他。 “你出来这许久，家里人不担心？”顾辞淡淡地笑，瞧着那棵柳树，心里默默计算着它的年份。 提及父母，林锐祺下意识地低着头，眼神空洞，嘴唇抿得毫无血色。 “那就不回去了。”顾辞牵过他的手，眸中淡淡笑意，也似那湖中春水温柔可亲。 她像一束光，像坠落人间的神明少女。 不，她是神明本身。 岁月有些慢，有些急，却也正正好。 “想什么呢，小傻子？”顾辞抬眸看着他，由于阳光的原因，眼睛半眯着，像月牙，很好看。 “师父，你为什么收我为徒啊？” 林锐祺抬眸看着对岸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匆匆忙忙，有所图而有所不图，总也是有个家的。 “因为我瞎。”顾辞轻轻笑，似清风徐来，若流云归海，温柔至极。她顺着他的目光眺望远方，依旧眉眼弯弯，声如莺啼:“我于千万人中选中你，自是有你的过人之处，机缘如此。” 林锐祺不是很听得懂，况且他也不需要听懂。 “别怕，我陪着你。”顾辞看着他，手中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好。” 林锐祺知道顾辞只是在安慰自己，空落落的心却依旧得到了慰藉，可人神终究殊途，他不过是她绵长寿命中的匆匆过客。 “你这小鬼，心思这般重。”顾辞抽出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淡笑着翻了个白眼，“走，我带你去喝奶茶。” 奶茶？ 神仙也爱喝奶茶吗？ 林锐祺有些惊讶。 “嗯，神仙也爱喝奶茶，草莓味的。”不同于往日的清冷孤傲，此时的她像个俏皮的妙龄少女，哦，她在这凡间的年龄也不过才十八岁。 林锐祺脸一红，全然忘了刚刚所愁。 他灵动的眸子扑闪扑闪，充满稚气。 “目标锁定，芒椰奶茶会所！”顾辞拽着林锐祺的手肆意地奔跑在林荫小道穿过人海。林锐祺手腕处那根红线上系着一个小巧的铃铛，熠熠阳光照耀下，像发光的星星，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音，给二人的愉悦增添色彩。 从奶茶店出来，顾辞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四杯奶茶，十分满足，又看了看身旁林锐祺手中拿着的两支巨无霸甜筒，膨胀得要溢出来。 “师父，神仙不怕胖吗？”林锐祺看着顾辞手里的奶茶，陷入沉思。 “呃……”顾辞低头瞅瞅手中的奶茶，心里咯噔一下，糟糕，一不小心暴露本性了，顾辞心里默默给自己捏了把汗。 她挑眉，道:“不怕。” 林锐祺将信将疑，也不敢吱声。 “超市去不去？”顾辞问。 林锐祺点点头。 “手。”顾辞道。 “要……牵手吗？”林锐祺表情有些呆呆的，随后脸噌一下红了，他看着手上的甜筒，顿了顿，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过，我现在……腾……腾不出手……” 顾辞歪头，挑眉，哭笑不得:“你确定要带着甜筒逛超市？” “啊？”林锐祺张口。 顾辞未语，轻轻打了个响指，林锐祺手中的甜筒便不见了踪影。 “走吧，平平无奇的脑补小天才。” 林锐祺跟在顾辞身后，心里很是不自在，刚刚出糗真是太丢脸了，导致他现在一和顾辞对视就脸红心跳。 超市不远，转个街角就到。 顾辞拖了个购物车，林锐祺紧紧地跟在她旁边，莫名有种母慈子孝的既视感。 “想吃什么？”顾辞撇头看着林锐祺。 “随便。”林锐祺左看右看，也没见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他家也算个朱门绣户，自然不缺这些。 顾辞也没生气，她将购物车挪到林锐祺面前，然后转身去货架前挑选零食。林锐祺看着她，心里有些甜滋滋的，从前学校里也有很多好看的女孩子，却未有一人令他如此。 “吃糖吗？很甜的。”顾辞蹲在货架前，手机举着包大白兔奶糖，彼时，她的笑容像颗糖，滋润心田，沁入肺腑。 林锐祺点点头，嘴角不自觉上扬。 “那就多买点。”顾辞嬉笑着抱了一大堆糖丢进购物车，为数最多的依然是大白兔奶糖——她的最爱。 “不怕蛀牙吗？”林锐祺刚说出这句话时，就想掌掴自己，神仙自然是不怕牙疼甚的，他这是多愚蠢的话唷。 “怕呀，所以你切莫贪食。”顾辞蓦然一笑，如鲸向海。 这是在给他找台阶吗？ “好……”少年咧嘴一笑，如沐春风。 “唷，这不顾大爷嘛！” 身后传来的那阵熟悉的温婉女声令顾辞脊背发凉，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她定了定神，转身，扯出一个极其正常的微笑，道:“郁姝雅女士，这里不是医院。” 面前的女人美艳动人，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百搭的大波浪，精致的鹅蛋脸，明明只是随意穿了套运动装，却也难掩其魅力，她微微一笑，惊艳岁月，道:“铁树开花，可喜可贺。” 林锐祺是有见过郁姝雅的，在杂志上，她是怀梦杂志社的主编，出席过很多访谈。 “不过，顾辞你真禽兽也。”郁姝雅看着顾辞身旁的林锐祺，掂量了下，琢磨出了始末，“他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等等再下手吗？” 顾辞眨巴眨巴眼睛，气不打一出来，反驳道:“我也是个孩子。” “你……算了吧。”郁姝雅一脸鄙夷不屑，她傲娇地甩甩头，几分得意，道:“三百岁的老妖婆也敢自称孩子？” 林锐祺在一旁闻言，噗嗤一笑。但立马喜提顾辞的一记眼刀，只得乖乖地窝在一边静静吃瓜。 “我要是老妖婆那你就是老不死的。”顾辞不甘示弱，很硬气。 郁姝雅一时语塞，接不住话茬，索性翻了个白眼，然后踱着步子离开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顾辞顽皮地吐舌:“略略略——”然后得意地哼了声，颇为孩子气。 全程旁观的林锐祺有些捉摸不透二人的关系，像是旧识，但两人的气质也不是很搭，再者说顾辞是个神仙，郁姝雅是个活生生的人呐。 “她不是人。”顾辞收回刚刚的小情绪，微微侧抬头看着神色不解的林锐祺，笑容可掬，果然呐，有些小朋友的脑回路真的是清奇，不过倒也可爱的。 “这……”林锐祺努力控制面部表情。 白骨精、蜘蛛精、狐狸精反正一切他能想到的妖怪通通在脑子里列举了遍，但通通否决了，因为郁姝雅骨子里的高贵不可磨灭。 顾辞心里五味杂陈，面上着实不满，自家的徒弟居然脑袋里想着别人，不高兴。 林锐祺杵在原地，心里默默研究者郁姝雅的品种，忽觉周身冷气逼人，哆嗦几下，没在意。 “她有男朋友的。”顾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哼唧唧，不开心。 “我……不关心这个啊……”林锐祺眨眨眼，见顾辞十分奇怪的表情，大概猜出了一二。他下意识地咽咽口水，手心里沁满汗，明明没什么，但看见顾辞作这表情，心里就莫名忐忑，像生怕她误会。 “嗯，我知道。”顾辞故作轻松，实则内心暗暗喘口气，怎么蠢成这样呢，三百年真是白活。 “啊？”林锐祺皱眉，不解，很是不解，刚刚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这会轻描淡写作没事人，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尤是女神仙，诸如顾辞。 出了超市，天色渐暗，夕阳偏西，灿烂余晖染红天边的云，火烧一般，很好看。 “是不是很好看？” 林锐祺抬头，顺着顾辞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朵近似于爱心的云，软绵绵的，尝一口应该很甜。 “嗯，好看。”他点点头，眉眼带笑，很难得，是发自肺腑的欢愉。 “回去吧。”顾辞没有看云，她在看他，少年的身上撒满落日的余晖，懒懒的，暖暖的，很舒服。 “好……”林锐祺点点头。 顾辞轻轻笑，并塞了很多大白兔奶糖在林锐祺的兜里，然后挑眉，笑如银铃，道:“你的身上有阳光的味道哦。” “嗯。”林锐祺一惊，不知道如何接这话茬。 “傻子。”顾辞被逗乐了，于是掩嘴轻笑，而后抬起头，神色归于宁静，“回去吧。” “好。” 顾辞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视线有些模糊，她仰仰头，用手揩去脸颊上欲坠的泪，挤眉弄眼一番，挤出一个温柔的笑。 “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知何时，郁姝雅从她身后走出来，脸上未带妆容，仍然牵动心魄。 顾辞收了收情绪，转身，故作一脸嫌弃，道:“你这数万年不也只钟情一人么？” “咱俩半斤八两，都为情所困。”郁姝雅抬头看看天上的云，明媚的眸子里装着淡淡忧伤，眼底映满满天云霞，“不过我等到他了。” 顾辞眼神闪躲，傲娇地撅撅嘴，嘁了声，道:“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我可是会生气哒。” “哟，那我哄哄？”郁姝雅侧过头，扬了扬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身旁腮帮子鼓得像包子的顾辞，宠溺地笑着，“你这小孩哪次生气了不是一顿饭就能哄好的？” 顾辞眨眨眼，她有这么好哄吗？ 她的清冷人设立不下去了呢…… 嗷呜，怎么办…… 她皱皱眉，道:“不许叫我小孩。” “呵。”郁姝雅勾唇一笑，“我就叫。” 顾辞翻翻白眼，无话可说。的确，在郁姝雅这种活了万把岁的老神仙面前，她这种不过百余年的小喽啰实在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