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医生，之前在医院你说有话想对我说？”行至一半时，明月主动问起。 　　正好红灯，何照踩了刹车减速，想了想，转头看向明月，声音很轻：“明月，其实除了小学，我们后来还见过一次面。” 　　明月一颤，抬头看向何照，思绪万千，连他的面容都跟着不太清晰了。世界静谧至极，好像只剩下车里的他们了。　 　　 “什么时候？”半晌，明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清楚自己的社交环境，读书的时候除了教室就是家，再无其他。毕业后别更是简单，除了开开花店。其他时间多数都是坐在书桌旁发呆，要么看看书，要么追追剧。 　　书里感悟平常，剧里适应人性。　　 　　这是她对抗社恐的基本方式，也是能让一切嘈杂静止的唯一办法。　 　　所以，如果他们曾相遇，那么一定是在来来往往的路上，只是想来想去，脑海里都没有印象。 　　 　　“高考成绩出来后的那段日子，我基本每天都在市书城呆着，有天回去的路上看到你了。你喝醉了，在路边的凉椅上趴着打盹。”他的声音很温和，似乎在描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空气凝滞。明月思绪快速回转，时间和画面俱定格。 　　“那天...帮我的路人甲是你？” 　　她的心很少像现在这样快速跳跃，顾明月发起了呆，开始在脑海里思考这种情绪用医学怎么形容来着？ 　　嗯，应该是窦性心律过速。 　　 “是的，路人甲，”何照的嘴角弯起，听她这么描述自己突然有些想笑：“我当时一直在想，这小姑娘得亏是遇上了我这个路人甲，不然被外人骗了可咋办。” 　　“咳咳~”明月默然接受了何照对于“路人甲”的着重强调，微微垂眼，声音缓慢地说：“你是怎么想起这件事的。” 　　“你给你哥的手机备注还是166。”何照唇角勾起，挑了挑眉。 　　明月顿了几秒，终于恍然大悟。 　　“那是我哥专门给我设置的快捷拨打电话，方便我第一时间能联系到他。”明月觉得这事挺惊喜的，声音也扬起了几分。 　　“嗯，现在了解了。”何照偏头，看了看她。 　　小姑娘神采飞扬的样子真好。 　　 　　“我们家里人当时都想着好好感谢下你呢，但是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明月眼睫微动，沉默了会，嘴角弯起，认真地说道，“何医生，谢谢你。” 　　谢谢你的正直善良，让我在平平无奇却又不愿回首的那些时光里，多了一份美好的记忆。 　　“谢来谢去，倒像是个轮回。”何照瞥了她一眼，忽地笑了。 　　“啊？什么轮回。”明月一头雾水。 　　“前不久，我不是才谢过你吗？”何照轻笑了声。 　　“哦哦。”明月莞尔，“这不礼尚往来嘛。” 　　 　　何照没有回复，眉稍轻挑，若有所思。 　　礼尚往来怕是有些远远不够，他要给予和索取的只怕更多。 　　 　　“今天这样的场景你经常见吧。”明月想起白天的事情，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突然问道。 　　何照飞快地看了一眼明月，又将目光聚焦在路况上，点了点头，“不同的是，我都很久没有这样劝过患儿家属了。” 　　“恩？”顾明月愣愣地看着他，面上无奈和平静交错着，按照最近对何照的了解，她很意外他会这样说。 　　“看得太多了，毕竟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承担得起这个病衍生出来的问题，比如家庭破裂就是首当其冲，所以时间久了，我都忘了该怎么劝了。” 　　 　　刚到医院工作的第一年，他接诊了一位胆道闭锁患儿，孩子母亲把他科普的话都告诉给了家里人，才勉强同意孩子来医院看诊，可是没想到孩子葛西手术预后比较差，各项指标依然不理想，于是他建议去肝胆科进行肝移植，结果就是孩子全家来到医院闹。 　　那是他第一次经历医闹，画面很混乱。 　　他听到孩子的姨妈怪孩子妈妈孕吐太多，才导致孩子没有胆囊；他听到孩子父亲说如果孩子妈妈选择继续治疗就立刻办理离婚手续。 　　他不能理解这家人为什么要放弃，想起自己从医的初衷，一腔热血地给孩子的每一个亲人反复解释葛西是有成功率的，失败的情况确实时有发生，但是还可以选择做肝移植，来二次拯救孩子的生命。 　　结果迎来了孩子爸的一声怒骂。 　　 　　“又不是移你的肝，你当然觉得无所谓，作为一个医生，治你的病就行了，有什么资格道德绑架别人。” 　　 　　那一次的经历过于深刻，以至于年轻的自己趴在诊室的桌子上闭眼沉默了好几个钟头没有起来，一直拖到凌晨才回到家。 　　从此，他再也不会反复去劝说家属了，就像复读机一样去照本宣科的阐述这件事，至于最终怎么决定随患儿家属自愿。 　　“那我今天是不是做得有些冲动了。”顾明月听他说完，心里开始有些自责和懊悔。 　　何照摇了摇头，“不，你做得挺好的。” 　　 　　接下来，一路沉默。何照其实还有很多话藏在心里。想问她为什么那天会醉成那样，想问她为什么会得了社交恐惧症。 　　但是他不敢再追问了。 　　他怕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伤到明月。 　　嗯，突然迫切希望她能早点成为他的明月。 　　 　　下班高峰期逐渐开始了，路面进入拥堵路段，车速开始减慢，还好过了下个十字路口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明月顺势看向何医生，他好看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神情专注地看向前方路况，雨刮器的声音环绕在车内，不觉得吵闹，反而有些好听。在车内昏黄的灯光映衬下，他的侧脸弧度英气而分明，透过这短短的距离，仿佛和小时候的少年身影重叠。　 　　这么善解人意的何照。 　　所有喜欢的样子都是他，所有关于他的样子都喜欢。 　　一瞬间 ，她觉得心里落空的地方似乎正在一点点被他填满。 　　 　　明月将视线转向挡风玻璃，雨水撞击玻璃的声音闯入耳朵，与心跳组成了此起彼伏的旋律。 　　要不就暂时告别下自己的惶惶不安吧，她有些累了，突然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足够的勇气，能够奋不顾身一次，拥有这道温暖的光。 　　轻轻闭上眼睛，明月努力控制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在脑海里细细捋了捋将要说的话，再睁开时，神色柔和。 　　 　　“何医生，你，应该是没有女朋友的吧！”明月坐直了身体，这句话方才在她心里已经悄悄演练了很多遍，可是真说出来，又感觉心脏跳动得有些太快。 　　何照很高，即使坐在车里，也能轻易地俯视自己。她因为一直仰着头等待答案，此时脖颈也有些发酸。 　　又可能是暖气开得太足了，她觉得手心也开始冒汗了。 　　 　　车里静得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