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朵花
  今天的门诊来了个引人注意的小病号,应该是刚学会走路,还有些晃晃悠悠。孩子皮肤周身发黄绿色,在群里耳濡目染久了的顾明月,也看出来这孩子应该是患了肝胆疾病。   “孩子多大了。”何医生皱着眉问道。   “一岁两个月了,这是孩子的肝功。”一位妇人拿出刚抽的生化单子递到何医生的手上。   “看指标,孩子的肝损很严重了,急需要安排肝移植手术。”何照的手快速地开始操作电脑,“六楼小儿肝胆外科的周大夫负责肝移植手术,我给你安排转过去。”   “哦,是吗?不用了,知道结果就好了,我们...不手术。”妇人犹豫了下说道。   “确定吗?”何医生停了下来,抬眸望向妇人,似乎想确认她的态度和决定。   “确定了,就这样,儿媳妇我们走。”一位老妇人走进门诊替妇人回答道,一边催着妇人离开。      即使隔着这两三米的距离,顾明月也感觉得出,何医生生气了,虽然面色依然淡然,但是弯起来的骨节悬在键盘上方,像是静止了一样。   “还有其他家属呢?”何医生耐着性子继续问。   “就我和孩子奶奶两个人来的,我们只做复查看看,另外医生,我想知道的是,孩子还能活多久。”妇人思考了会儿,艰难地说。   “肝损很严重了,肚子也很大了,还得抽腹水,看情况等不了太久,可能是两三个月,也可能是下一秒,目前我个人还是建议尽快安排手术,你可以选择同血型的直系亲属进行配型移植。”   “你没听到孩子妈刚才说的吗?我们只是做检查的,不需要手术。”孩子的奶奶抓住了妇人的胳膊,准备拉她出去。   “但是不做手术就活不了多久了。”何照淡淡地说。   “那就是他的命,肝移植是什么别以为我不懂,我们不做。割谁的肝呢?总不能用孩子爸的肝吧,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还要赚钱,孩子妈也不可以,做了手术还怎么要二胎?!”   “这个肝移植手术只取供体的很小一部分肝,它会在孩子身体里慢慢长成一个全新的肝的,供体一个月就可以上班,也不影响生二胎。”何医生闭了闭眼,耐着性子说着这段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肝都割了还能上班,还能生孩子,这不胡说呢!”孩子奶奶斥道。   “嗯,看你们,总之孩子等不了了。”何医生叹息道,看着小男孩茫然的大眼睛有些惋惜。      生下来不由他,生死也不由他。   说是命也没法反驳,大人决定的命。      “孩子现在能吃能喝,怎么就等不了了,你们医院就知道骗钱,我们现在就带孩子回去。”孩子奶奶一手拽着儿媳妇的胳膊,一手拽着孩子,转身就要离去。   “既然不想给他治,为什么又要带他来医院,既然要放弃他了,为什么要生下他?”顾明月强忍着周围人看她的视线,半抬起头问道。      心底有个声音在责怪她,不该参与的,做好一个安守本分的旁观者是生活最基本的态度,你没有多管闲事的立场,一切都是自以为是的冲动。   你又不是救世主,你自己也还等着被救赎呢!这些年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为什么今天还是破例了。   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可是小朋友还没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啊。   这个世界的善恶悲喜总得走一圈,才不枉来过吧。      “你又是哪来的?关你什么事!在这说三道四的。”孩子奶奶气急败坏地说。   “孩子妈,我问的是你。这是你十月怀胎的孩子,你能接受就这样看着她你眼前消失吗?”顾明月努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孩子妈妈,“你以后也许会生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但永远不会是他了。”   “我...我舍不得。”   “这个病,据我所知,如果不治疗,孩子会在很痛苦的环境下离开。我也不想多事,只是觉得孩子可惜,他不懂什么是病,什么是死亡,他只知道你是他的妈妈。”   “我都知道!我怀他的时候吐到胃出血,我都坚持过来了。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孩子妈在顾明月的问话下几近崩溃:“可是我没有办法,没有人支持我,即使我愿意割我的肝,我也没钱,是我没本事,我救不了他。”   “现在有基金,有保险,还有何医生,有医院,他们都会支持你。你离了孩子生活也许可以继续前行,但是孩子的路就到此为止了。”顾明月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颤抖,但却让周围的患者家属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自己这些年在人群中说得最多的一次话了吧!但好像身体有些控制不住了。   顾明月反复做着深呼吸,也无济于事,胸闷开始加剧,四周静得好像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何照看着站在患者人群中的明月,她今天穿了一身米黄色的连衣裙,站在人群中像极了小太阳。   恍然想起了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站在一群人中间为自己发声。   他很感动,他发给她文档里的内容她居然都看过了,很多患者家属都做不到一字一句看完。      “是的,他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嗯,你好好想想。”   妇人沉默了一会,像是给自己增强勇气一样,双手郑重地把诊疗卡递到了何医生手中,“医生我救,我救,你们割我的肝吧,我和孩子血型一样,需要做什么都我来。”   “儿媳妇,你疯了吗?你别听他们胡说啊!割肝是开玩笑的吗,要你的命呦!”   “妈,我决定了,就这样吧。”   “那我丑话说前头了,所有的后果你一个人承担,可别连累我们。”   “好。”   “那我走了?”   “好。”妇人双目无神,只剩下机械性的答复。   “糊涂啊!哎!”孩子奶奶看劝说无望,一气之下独自离开了医院。   小男孩睁着有些泛黄的瞳孔,无助地靠着妈妈。   孩子的世界过分单纯,他看到的是奶奶不高兴了,离开了,不知道奶奶和妈妈到底怎么了,但是大人们都知道,所谓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变化。      明月觉得汗水开始在额头累积,不一会儿一颗颗滴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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