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胆道闭锁这个病来说，患儿一旦确诊，多数后面是要做肝移植手术的，这个时候就会产生两种结果，一种是父母一方抛弃了孩子，一种是举全家之力去救孩子，你作为医生就会看到人性的各种演绎，怎么说呢，复杂而充满现实，但可以肯定的是，医生更希望看到家长同意手术，看到孩子得到救治。” 　　“放弃的家长可能跟经济有些关系？”顾明月小心地问道。 　　“不排除经济的因素，但也有恐惧的成分，有的家长听到肝移植三个字都害怕的要立刻放弃。在他们的认知里，肝移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即使我反复地告诉他们肝是唯一可再生的脏器，手术只需要取一点，一个月后供体就能恢复正常上班，但是依然有很多人选择了放弃。至于经济方面，现在基金、医保国家已经很完善了，用不了太多。” 　　“如果换作是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去救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他能决定的，这是生命，生命不该是被拿来选择的。”明月一边说着，一边一颗美味的荷包蛋下肚，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自从经营卖花以后，好久没有安安静静吃一顿中午饭了，平时这个点不是在送花的路上，就是在处理花材中。 　　“嗯，是这样的没错。”何照听着她说的话，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翻江倒海的情绪，明月显然也没有发现她这段话所产生的影响力，但是之于何照来说，心底的“老大”还是那个老大，即使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气势汹汹”，但骨子里的正义感却一直还是存在的。 　　“可是如果真的遇到放弃的画面，你应该很难受吧。”明月突然抬起头担忧地看着何照，在世人的认知里，白大褂由来带着治病救人的使命，但事实上，对生命负责不光是医生的责任，他们不是神，他们确实可以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豁出一切去和死神抢生命，但前提是获得搏斗的入场券。 　　“久了好像习惯了，各家有各家的情况，毕竟经济、后续的看护、终身抗排异，都是面临的现实问题！”何医生吃饭速度很快，不一会碗底已见底。 　　“你不要有太多思想负担，尽自己力所能及就可以了。”明月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言语本身足够苍白，是无法代替何医生去亲自感受每一次人性选择的。 　　“嗯，这些都没关系的，总归医学还在进步，只要我能多科普这个病，也许就能多救一个家庭。”何医生淡淡地说。 　　顾明月发现，何医生在说到病患的时候，眼里总是闪着光芒，语速也会不自觉地加快，这就是即使被误解也要勇往直前的信念吧！ 　　“我其实挺佩服你们当医生的，要跟大量的患者沟通去解释，每天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沟通问题，像我这种一根筋的人，最害怕遇到沟通问题了，嘴笨的都不会解释。”顾明月突然轻叹了下望向了窗外，外面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家属和患者，有坐着轮椅的，有刚从救护车下来的，也有穿着住院服独自去做检查或者办手续的，这是医生的战场，也是患者最不愿意来的地方。 　　“一根筋我不知道，但是嘴肯定不笨。”何照意有所指地说。 　　“何医生...” 　　何照弯了弯唇，取出纸巾擦了擦嘴角。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life was slow and oh so mellow...” 　　何医生的手机铃声是一首美国很早的民谣《try to Rememeber》，声音慵懒，听起来都是似曾相识的味道。只是何医生细长的手指接起得过于迅速，让好听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顾明月就看着何照的表情明显紧张了起来。 　　“好，我马上过来。”何照挂了电话立刻站起来对明月说道，“明月，不好意思我先过去了，急诊来了紧急病人。” 　　“嗯，你赶紧去，不用管我。”顾明月看他神色匆忙地离去，也没多问，但是脚却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门诊站着一位焦虑的年轻妈妈，发梢打结，形容憔悴，眼眶也带着明显的红血丝，看起来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跟前还围着两位老人，一位年龄稍大的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一名小婴儿，面色都有些焦急。 　　孩子妈看到何照来了，小跑迎了上来，家属也紧随其后。 　　“何医生，我就是之前微信上联系你的柚子妈妈，这是我孩子转院前的肝功，怀疑胆道闭锁，我听你说可能不是胆闭，全家都赶紧坐高铁赶来了，实在对不起，这会饭点把你叫回来了。” 　　“没事，我刚吃过了，上一家医院资料带了吗？” 　　“带了带了，都在这里呢。” 　　“孩子出生多少天了？” 　　“今天是第55天。” 　　“有些肝损了，不过不严重，最近是不是有用药？” 　　“嗯，有用治疗肺炎的药，说孩子有肺炎，得先治疗肺炎才能做腹部探查手术。” 　　“B超我之前就看过了，结合肝功和孩子月龄我还是感觉不是胆道闭锁，更像是胆总管囊肿。” 　　“真的吗？何医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孩子！”患儿妈妈虽然听不懂这些学术名词，但是当听到不像胆道闭锁后，就像是溺水中找到了一根浮木，情绪再次激动了起来。 　　“孩子最近大便什么颜色？” 　　“之前还是黄色为主，从治疗肺炎以后就有些白了。” 　　“孩子的肝损已经出现了，不能再耽误了，这几个检查单你带孩子去做一遍，做完了办理住院手续。” 　　“好好好。” 　　 　　打印机嗡嗡地响着，化验申请单一张张从机子上跑出来，家属赶紧带着检查单前去缴费等检查排队了，门诊里此时就剩下何照一个人，他依然紧着眉头，还在仔细看着手上的肝功。 　　“喝杯水吧。”顾明月从诊室的饮水机上接了杯水递给他。 　　何照听见声音一愣，抬头发现顾明月居然还在自己身边，眉目舒展开来了，他接过水喝了一口，说话语气带着歉意：“本来是想带你好好吃顿饭，没想到连累你跟着我一起奔波了。” 　　食堂到急诊科大楼的距离也有100多米，他垂下视线看到她的脚踝，今天她穿了一双带跟凉鞋，脚后跟明显泛红。 　　一路跟过来应该很辛苦吧。 　　“没事，我天天送货呢，这点路不算什么，倒是何医生你赶紧休息吧，我就先不打扰了，这趟出来挺久了，我得回去整理花材。” 　　“嗯，改天我再正式邀请你吃饭。”何照眉梢清扬。 　　“好...”顾明月看向他，撞上了他的视线，唇角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