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中之人
榻上季洛安皱着眉头,额间细珠密布似有梦魇缠绕看上去痛苦万分。沈逸尘替他擦试,回想着陷入困境的季洛安,阵法之力绝不是一个毫无灵力的平凡人能抵挡得了的,可却没有向他求救,他恍然间看到了一个孤独无助的影子。
季洛安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响午身在客栈,自昏迷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捂脸苦笑,和以往如出一辙无论是梦里梦外等待自己的,永远是无止境的逃亡,从未解脱。
无限逃亡的日子太痛苦了。
痛苦到梦境现实早已混淆。
屋内还能依稀闻见淡淡的安神香味道,走到桌前,桌子摆着佳肴美味和衣物,可却没有胃口,见桌上放置着标美的成衣,全身洁白如玉领口蓝纹刺绣生龙活虎,窄袖设计感十足用手轻轻一扶质感柔软是他不敢奢望的东西,身上的衣物也确实沾了不少污秽之物,索性换上了。
“吱——”
房门被打开,随之挺身踏入的人仙风道骨,踩着阳光而进,无论何时何地身上都带着光,见到师尊精美绝伦的样貌,心里也莫名高兴起来。
“师尊!”季洛安鞠躬问好。
“醒了,可还有何处不适?”沈逸尘一早便去昨晚寺庙勘察踪迹现在才归。
今日蒿阳满城风雨皆在谈论无故失踪的人家,弄得人心惶惶,索性楚涵之来得及时暂时安抚住了动荡的人心。
“并无大碍,是洛安无能拖累了师尊”季洛安一脸愧色,内心满是自责。
终究是自己太弱了,帮不上师尊什么忙若不是自己,昨日之人本可留全尸,便不会遍地森森白骨最终化未粉末飘散终无定所。
“尚未修习术法怪不得你,你无事便好”少年一直沉浸在愧疚之中,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确定无事后又观了观对方,抬手干咳几声笑着说道“咳,这身衣服倒挺适合你,雅而不俗,狂而不拘”。
这一笑如春暖花开般治愈,季洛安神色缓和了些,眼神荡漾着欢悦炯炯地盯住,在沈逸尘眼里估摸着是吓坏了,也没多想。
夜幕之时两人回到了栖云轩,沈逸尘则前往了九台峰寻雪清峰商议此次蒿阳异样,莫说蒿阳本就得玄凌宗庇护,知危冒进还是早有预谋皆不可说,再着那女子并不像魔修,而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隐秘势力。
“砰,当真?”雪清峰按捺不住心中燃烧的怒火一掌拍在桌上,茶杯抖动发出剧烈的声响。
猛得摆袖愤怒至极,在殿内来回走动个不停,气得胀色“果真猖狂至极,昨日收到你的传信我便起疑,未想到如此心肠歹毒,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自己作为一宗之主,竟放任祸害为非作歹,内心深处剜心般痛苦不已“是我愧对师尊,没能护好这片膏腴之地上的生灵”。雪清峰看着高堂清红漆金凤纹石椅的方向,浑厚地声音带着自责。
殿内富丽堂皇,沈逸尘这时也离开坐椅站了起来,正色道“师兄不必过多自责,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昨日遇害失踪人数过多,恐已引起人心慌乱”,突然转头看了眼窗户的位置“那附近有‘阴鸢香’的痕迹,需多加留意”
“阴鸢香!”
雪清峰登时一怔,眉头紧皱脸部也变得有些僵硬,眼神带着狐疑直直地盯着他,不敢相信地问“师弟说的是十几年前势力凌架于玄凌宗与千幻宗之上,几乎强大得可以统治仙魔两派,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门鬼浮!”
沈逸尘:“不错”
雪清峰身体登时踉跄退到桌前,手支撑着沉重的身体压在桌上,仿佛被一股莫名的东西死死压住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肩上重的堪比世间万千生灵,有些喘不过气来。
十几年地鬼浮实力可谓一手遮天,势力盘根错节,人人望而却步,当时连他们的师尊——世间公认修仙界的第一强者都没有任何办法扼制这黑暗势力的蔓延,相比之下魔修根本算不了什么祸害,人人都认为鬼浮会毫不留情痛下杀手重新整治这个世道,可就是这猜测之间鬼浮一夜之间竟宣布隐匿,这一隐匿便过去了十七年。
直到昨日再次露出痕迹,这一切都暗藏杀机缓缓逼近。
雪清峰心有余悸,一时间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玉门鬼浮隐匿十几年,不妨有漏网之鱼在外行凶,我定会让弟子楚涵之彻查此事”渐渐的眼神由担忧变得阴沉,走了几步,用余光瞥着沈逸尘身影关切地慰问“不知师弟与人交手之时可有何不适?”
倘若鬼浮真如所言,那么这世道变天便是不可逃脱的劫数。
“并无,既然此次前来目的已达,我便先回栖云轩了”说罢,沈逸尘便转身离开。
恰巧弟子楚涵之风尘仆仆迎面而来打了个正面衣服脏得有些狼狈,面色凝重。
“逸尘仙尊!”楚涵之见沈逸尘从天墟阁出来立刻行礼问好,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点头示意便消失在原地。楚涵之也没多想,毕竟逸尘仙尊本就沉默寡言,不近人情。入宗几载早已经习以为常。
楚涵之乃荆州人,早年资质聪颖被雪清峰收入门下修行至今,修为乃宗门佼佼者宗门年轻一代楷模。
楚涵之走进时,雪清峰正愁眉苦脸暗自伤神,一边喝茶一边叹着气。
“禀师尊,现场已经处理干净,山下百姓也尽数安抚稳住了局面,魔修恐已混入宗门,可需弟子现在动手?”楚涵之直入主题,
雪清峰本就正直愤怒,再次听闻简直眼里冒烟,咬牙切齿落了句“彻查,诛!”,招手示意楚涵之退下。
楚涵之嘴角上扬森然一笑,漆黑的眼眸令人难以揣摩,随之道“是,弟子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这玄凌宗人人敬佩的楚师兄到底如何呢?
“这是哪儿,我不是在栖云轩么?”
季洛安眼前白雾浓浓笼盖漫无边际,仿佛困入在了迷宫正迫不及待地寻找出路。突然周遭如碎片般破碎翻涌行成光束旋转,险不可测的漩涡,身体难以抵挡这股强大的牵引力被一下卷进,脚下越来越不稳,碎片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恐慌填满了脑海“难道我要死了吗?不!不可以!”,无论如何挣扎自己还是连同周遭一同坠入,被漩涡吞噬,再一次感受到了弱者的无助。
再次睁眼时,季洛安来到一座辉煌宫殿门前与玄凌宗截然不同,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定睛一看发现周遭尸横遍野鲜血染汇聚只叫地面换了颜色,倒在血泊中人皆穿同一靛黑蟒蛇纹服饰。
“他们是谁?我为什么能看见这些?”季洛安一怔,心里不停询问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漩涡来到这里。
殿内依稀传来打斗的凄惨叫声,季洛捂住口鼻用尽全部力气在死人堆里奔跑想要一探究竟。
“他们是谁?自己到底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些他都想知道,逃亡十几载为何一直有人对自己赶尽杀绝,想到这些季洛安眼眶湿润眼珠啪啦啪啦地掉落地面。
快了
真相就快知晓了
只要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就能
“!”季洛安瞳孔放大,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重心不稳径直摔在了地上。
银丝黑袍,额间烈焰纹章,邪魅嗜杀成性这分明是魔!一剑砍下了跪在身前的人的头颅,热血四溅,血溅洒脸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整个人看上去狰狞恐怖至极。
死去之人身旁襁褓中婴儿像是感知到亲人悲惨离世般,哭声响彻整个宫殿震耳欲聋。他看见了那块再熟悉不过的翡玉,如果没有猜错,那就是自己!惨遭毒手的正是自己的亲人!
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又到底是谁?谁能告诉我!
季洛安胸腔中有股力量在爆发,犹如割肉剔骨般难以忍耐。他咬牙切齿,想靠近一些,看清痛下杀手的真面目,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奔跑,中间好似总隔了一层厚厚的云雾,随之破碎开来,他横冲直撞……
眼角通红撕心裂肺地吼着“不!你别走,让我看看你!”眼看周遭开始剧烈震动,随之宫殿石块掉落塌陷,自己却无能为力。
“你别走!”季洛安猛得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在栖云轩房内,眼角泪水还为干尽,身体靠着旁边檀木椅颤颤巍巍从地上缓缓站起。
“又是梦么?”右手捂住眼睛抬头苦笑,眼角泪喷薄而出从脸颊划过下颚滴落在衣襟。
良久才平复受惊的心情,目视着手中通体绯红的玉,猜想应该是玉的缘故自己才能看见那些沉浮了十几年的往事“刚才发生的好似一场梦,一场迟来了十几年的梦”。
这一刻这块玉胜过自己的性命。
另一边天墟阁密室内,被术法困住的记忆正在不停挣扎翻涌想要突破牢笼回归主人的脑海,雪清峰再次施法将它镇压归于平静,他不知道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该做何选择。
竖日清晨
“咚——,洛安,可好了?”细细的敲门声传来。
沈逸尘身着拜师之仪服饰站着门外,生怕耽误了时辰,特地前来探看。
“吱——!,师尊好美!”季洛安脸瞬间染上红韵,小眼神眼痴迷了良久,沈逸尘身着红领玉白仙人袍,头戴银白发冠,再加上嘴角浅浅一笑,世间粉黛暗失色。
千秋无绝色,悦目眼前人;翩若惊鸿,惊为天下人。
“!师尊竟……”
“脸怎么这么烫,可是夜里着了凉?”沈逸尘一边用手试探一边满是关怀问的,见徒弟傻傻杵着不言语,伸手试了试脸烫得生病。
师尊的手好温暖……
“咳——,劳烦师尊挂念,只是方才……见着师尊太高兴才如此,并…并无大碍”季洛安红着脸别过头有些结结巴巴说道,脸烧得像红苹果,眼神不敢对视扰头说道“拜师典该开始了,走吧!”
这些动作皆入沈逸尘眼底,心底倒还觉得徒弟还挺可爱……
“不急,来,坐着,为师帮你束发”
沈逸尘走到窗前示意季洛安坐下,手一挥桌上边立马出现了一面镜子。
“束发?”季洛安又惊又喜,头发是真的歪得无人可及,以往都是披散着,束发还当真不会,想到竟然在师尊面前丢脸,不免有些尴尬。
季洛安看着镜子师尊细微不至替自己束发,像极了兄长关爱胞弟,温馨裹挟全身,如果可以,他想一直就这样和师尊安安稳稳生活下去……
“绷带还是不习惯摘下来么?”
季洛安听见登时神色紧张进来,看到镜中为自己精心打扮的师尊 ,抿了抿唇,有些难为“师尊,我……”,琥珀色眼眸有些闪躲。
自己也想摘下,可常人一但撞见血色重瞳便将自己视为异类、怪物,趾高气扬地为民除害对自己赶尽杀绝,连街头顽童都可以肆意践踏自己……
沈逸尘嘴角微微勾起,笑着道“无妨,为师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是样貌乃身外物,莫为俗事扰,一直缠着绷带终究伤眼,为师特为你寻来这冰鎏火半脸面具,戴上它双眼可透视外物”
说罢便将面具递与季洛安,冰鎏火面具由上等青白玉锻造而成,沈逸尘后期术法加持炼化成蓝银色,有洞穿护主之效,起码可以抵挡中级魔修致命一击。
“多谢师尊”季洛安错愕不已。
看着手中精美地面具,毫不犹豫得戴了上去,心想这世间唯一温暖的东西恐怕是站在他身后的师尊了,所以定不能辜负。
有朝一日,定会拼了命护他!
“一会拜师若有人非议,不必在意口舌之争,你只要记住你是我沈逸尘的弟子,是这栖云轩的主人便可!”沈逸尘垂眸看着镜中自己耐心说道。
季洛安有些错愕,鼻尖一阵酸楚“是!”仿佛曾经躺过的泥泞逃亡的不期岁月得到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