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过往
“你在,教我做事?”青鸾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副诡异的笑,“再说,连渊龙也只能甘拜下风,你觉得你配么?只不过会被她屠戮罢了。”
虽然青鸾这么说,但心底却仍存着些疑惑:景羽奉她,既然已经中了蛊毒,奄奄一息,那么如何能打败渊龙?
“是……”叶阳耀嗫嚅。
青鸾知道她这位表兄心里的鬼把戏,本就对他有几分不满,而今,他又故意挑衅自己,心里早藏着些火气。
于是语气越发的恶劣:“我听底下人都说什么‘放虎归山’之类的话,估计是有人恶意挑拨,你作为天族统领,理应以身作则,若是此等流言再起,休怪我不客气。”
叶阳耀低下头来,呐出一句:“臣听命。”
准确来说,那“放虎归山”的话,正是他传开的。
本来嘛,明明都可以一击毙命,可青君她优柔寡断,让景羽奉坠下了云巅,得以再残喘些时日。
别人倒也罢了,那人可是景羽奉,九神赤乌,天族帝君……
这对他们的威胁,是致命性的。
而且,渊龙都败在了景羽奉的手上,说明……要永绝后患,更是难。
“景羽奉不过是强弩之末,若是不绝了这个后患,云巅将永无安宁之日。”
说到这里,连青鸾都有些不知所从:安宁?何来安宁?
她们,当真代表的是正义一方么?
而景羽奉,难道真是十恶不赦之人?
如果真的杀了她,难道就能有所谓的安宁么?
青鸾没有底。她真的不清楚。
“我们的选择,真的正确么?”
她于是这么问着。
“景羽奉残暴不仁,杀我族人,戮我黎民,云巅若交在她手上,只会步霜狐神域的后尘。”男子说着,语气带着深意。
“可她毕竟是九神之一,再不济,也能用她的神力庇佑云巅……再说,云巅在她手中,是欣欣向荣安居乐业之态……”
而非残暴不仁。而非不安宁。
的确,不可否认的是,景羽奉初登帝位,手段极其狠厉,铲除异己,杀伐果断,云巅百姓噤若寒蝉。
但后来不是啊。后来的景羽奉励精图治,察纳雅言,提拔贤才,云巅一片大好。
可偏偏……是在云巅最昌盛的时候,鸾族动手了。
誓要致景羽奉于死地。
但这样的选择,当真正确么?
叶阳耀看出青鸾眼中的踌躇,这是他对青鸾最为不满的一点:她老是优柔寡断。
纵观古今,身居高位者,哪个不是当机立断,哪有藕断丝连的道理?
既然事情也已经做了,就不必考虑正确与否。
有言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是上位者的大忌!
要想稳稳地做好江山的位子,就不能再如此犹豫不决!
“青君若想成就一番大业,窃认为……首要之事,还是应该铲除异己。”
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
青鸾点头:“我知道了,告诉伯父他们,青鸾必定带我族人,稳坐高位。”
“如此甚好,臣……告退。”
直到男子完全走出大殿,青鸾才长吁了一口气。
她不是畏惧男子,也不是畏惧男子身后所代表的势力,她只是畏惧,以前的初心。
以前与景羽奉站在一起,想要指点天下的初心。
那时她们该有多要好啊,无话不谈,推心置腹。
而今呢?一个走向穷途末路,另外一个终日怀着愧怍,要在族人与故友之间做出选择,进退维谷。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青鸾喃喃,“我明明什么都不能做啊。”
两边都是背叛。一边夹着家恨,而另一边,是背弃故友。
她该如何做出选择?
不过,令青鸾最难受的是,她根本没有机会做出选择,命运就已经越俎代庖,代她选择——最终的结果是,对故友赶尽杀绝。
其实她的心里一直藏着分念想:要是能回到以前该多好?
青鸾还记得她与景羽奉初次见面,她躲在人群后面,偷偷窥视着那腰配宝剑,冷若寒霜的少年帝君。
那少年帝君却向她走了过来,带着万丈的光芒,丝毫不在意她身份的低贱。
只说着:“听闻鸾族有女,玲珑剔透,”又尽力挤出一丝笑意,她很少对别人笑,“吾估摸着,就是你了,你可愿随我……去云殿?”
云殿,指的就是,帝君之殿。意为手握权柄,位极人臣。
对于那时的鸾族来说,族中有人能常伴帝君左右,是不可多得之事。
而且,那意味着,可以寻找机会,使鸾族大仇得报!
青鸾自然是只能愿意。
不过,经过些时日,青鸾发现,那传闻中杀伐果断、冷傲狠戾的天族帝君,也只不过是个幼稚的孩童罢了。
她会在打牌快要输了的时候耍赖皮,也会在风筝比赛惨败后,赌气要‘剿灭’云巅里所有的风筝……
那时的景羽奉,渐渐地会哭,会笑,慢慢有了七情六欲。
神性在景羽奉身体里渐渐剥离,人性开始攻城略地。
这对那时的云巅众人来说,是个好事,因为他们的帝君,越来越懂得人情冷暖,各种手段并下,而不是一昧的斩杀异己、戮灭意见不和之人。
那时的景羽奉,真真正正当得起天族帝君之名。
但岁月很难冲淡一些东西,比如国仇,亦如家恨。
青鸾知道,其实从她未见景羽奉之前,她俩之间就有着一层厚厚的障壁。
最终,逾越不得。
鸾族元气大伤就是因为景羽奉,青鸾不可能对她没有一丝恨意。
是有的。
因为青鸾的爹娘就是死在景羽奉之手,她岂能与仇敌握手言和?
可是小孩子的世界里面很少有“恨”的念头,因为景羽奉对那时的青鸾来说,是唯一的朋友,也是她应该仰视之人。
父辈的仇恨,与那时的她们,没有一丝交集。
但……
“我也想继续那么下去,可我不能啊……”
时光是最残忍的武器,它能让好友形同陌路,它也能让隐在岁月中的悲哀重现于她们眼前。
她们……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