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外的夏昼深呼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敲响了对面的门。 　　这是今晚他最后一位需要跳舞的贵客，熬过了今晚，他就能好好放松一段时间了。 　　“进。” 　　坐在椅子上正吃着茶的柳十三听见铜铃响动的声音侧目而望，走进屋内的少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和刚才在下面表演时如出一辙。 　　没跳舞时，他就像夜晚的月一样，优雅恬淡，整个人不知为何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柳十三甚至能从他笑容里感受到其实他根本不快乐。 　　由于夏昼不会说话，有时候贵客提出的问题无法回答，于是李若风也是全程陪护在一起，成为他的嘴巴。 　　当李若风看到坐在木质轮椅上的俊美男子时，一眼就认出，这是传言里名声不太好的厉王殿下，连忙拉着夏昼跪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 　　“参、参见厉王殿下——” 　　茫然不知情的夏昼被告知眼前此人的身份后，也是吓了一大跳，便把头埋得更低了，鼻尖差点都要碰到地上。 　　白辛弄眉目如画，即使看上去有些虚弱的样子，可一双霸气十足的眼睛却使人不能忽视。 　　“本王旁边还坐着个人，你们都瞎了吗？” 　　白辛弄冷眼一扫，声音不大，但却威严无比，虽说李若风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但只听他的声音都觉得背脊一凉。 　　“是、是……”李若风又把头抬起来，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看向坐在厉王身边的蓝衣女子。 　　虽不是倾国倾城的容颜，但眉眼间的神韵和姿态尤为大方得体；再看她身上的衣着打扮上看，华贵的一看不是寻常百姓家能买得起的布料。 　　等等——这居然是…… 　　居然是用才上市不久的翠烟流纱面料制成的衣服！而且这一整套衣服全都是用这块绸缎制作的。 　　说道这翠烟流纱，听说上面的纱料是用非常有名的月牙蚕，吐出的蚕丝制作而成的，不仅摸上去十分舒适，晕染出来颜色也很漂亮。 　　他记得布匹刚出的那段时间，很是火热，街坊邻里的女子无不在谈论这块料子。 　　不过因为市面上这块绸缎的价格卖得很昂贵，一般人都只会买上一小块，做成手帕、方巾的造型。 　　李若风人都看傻了，不过如此一来也不难猜出这名女子的身份，如此堂堂正正地坐在厉王身边，除了王妃还能是谁！ 　　“小人参见王妃娘娘……” 　　柳十三还有些没有习惯这个称呼，一听之下还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别人稀罕的称谓对她而言，不过是种名字的代称罢了。 　　“呃……免礼？” 　　柳十三差点儿咬着自己的舌头，脸颊略微红了红。 　　看来王妃还没习惯自己的身份。白辛弄毫不掩饰自己看向她的宠溺目光，勾了勾嘴角后说道：“开始吧。” 　　“是。” 　　这一切，李若风都尽收眼底，内心惊讶万分，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转身对夏昼点点头，让他准备一下。 　　少年舞动完最后一个动作，汗水从额头顺着脸侧精巧的弧度滴落，融入脚下的地毯中。 　　虽然刚才在下面都跳过两次，但如此近距离的观赏，对于柳十三来说还是第一次。 　　“荷风，赏。” 　　荷风拿过一个小小的木盒，走到夏昼跟前，打开盒盖。 　　里面码放着上下两层银两，一共是一百两。 　　不愧是厉王殿下，连个简单的奖赏出手都如此阔绰。 　　少年跪下磕头致谢，随后喘着气正准备告退，突然被柳十三叫住。 　　“等一下。” 　　白辛弄和李若风皆是一愣，不明意义。 　　“怎么了？” 　　柳十三盯着趴在地上的夏昼，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着朝白辛弄撒娇道：“王爷～人家觉得他长得好好看呀，不知道可否让他留下来让人家看会儿？”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抱住白辛弄的手臂，轻轻摇晃着。 　　白辛弄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少女胸前的柔软覆上他的手臂，只觉得身子一僵，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好面无表情地咳了几声，把目光转移到李若风身上。 　　“这……”李若风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需要本王说第二次？” 　　白辛弄冷着双眼，用几乎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和李若风说话。 　　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为了讨得身边少女的欢心，不顾一切，蛮横又不讲理的 　　可能是他演得太过投入，李若风只好妥协，临走前对柳十三说道：“王妃娘娘……今日夏昼实在太累了，如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您赎罪。” 　　柳十三听完有些不高兴起来：“你在教本妃做事？” 　　“不不……小人不敢……” 　　“哼，退下吧……” 　　“是……” 　　待李若风离开后，柳十三才呼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地坐回位置上去，老实说，她刚刚好紧张，害怕表现出来的不如人意。 　　“王爷……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白辛弄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轻言细语地说：“连本王都被你一开始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呢！” 　　“唔，实在抱歉……” 　　“不过你这是为何？” 　　柳十三小声地俯下身，凑到白辛弄的耳边说道：“我对他有些疑惑，所以想把他留下来仔细瞧上一番。” 　　白辛弄挑了挑眉，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行为。就算出了事，他也能为她担着。 　　他算是发现了王妃的某种小癖好了——自从阿柒身上那夜中的西域毒，再到落月阁绣娘里的奇怪味道，接着是现在眼前不能说话的怜人。 　　看来他的王妃喜欢解决各种疑难杂症，而且还对医术方面的事情颇感兴趣，还真……是与众不同。 　　而这边，柳十三让夏昼站起身，自己已经绕着他走来好几圈，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果然还是哪里出了问题，可究竟是哪里呢？ 　　白辛弄吩咐荷风给她倒了杯茶，放在一旁晾着。 　　柳十三凑近他的脸，看似一直在盯着他的脸在看，实际上她动了动鼻尖，在仔细嗅少年身上的味道。 　　夏昼的耳尖和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柳十三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连忙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少年赶紧摇摇头，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王妃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围绕在她的身上。 　　坐在后面的白辛弄见此情况有些不淡定了，虽然他知道十三一直是这种性格，可是这也凑的太近了点吧！ 　　少年的身上似乎残留着某种药物的味道，因为被身上的脂粉味掩盖着，闻不太真切。 　　有些吃味的王爷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某人的注意，目光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一抹蓝色的身影。 　　然而最后柳十三还是没听见来自王爷给的“信号”，白辛弄无奈之下只好唤她：“王妃？” 　　“嗯……嗯？”柳十三回过神，还是没回头，只说了一句话，“王爷你也不舒服？” 　　真是败给她了，白辛弄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说：“是啊，本王确实有些不舒服……” 　　果然柳十三一听他这话，就顾不上观察夏昼，转身走到白辛弄身旁，十分担忧地问她：“王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脸上的担心不是假的，可如此一来，倒是把一向脸皮比较厚的白辛弄弄的不好意思，只好接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腰有点疼……” 　　他越说越小声，有些心虚，眼睛也不敢看着柳十三。 　　柳十三抿起唇，伸手摸了摸白辛弄的腰肢，询问道：“是这里吗？” 　　“嗯……差不多……” 　　白辛弄含糊不清地回答她 　　柳十三点点头，说：“等会王府，我给你仔细检查一下。毕竟腰疼如果不好好治疗的话，今后会落下病根的。” 　　乖乖站着的夏昼，此时内心是无比震撼的，这……真的和刚才的王爷是同一个人吗？ 　　可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说话的语气会差别那么大，简直叫人大跌眼镜。 　　少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偷看了眼气定神闲的厉王殿下，像是有感应似的，白辛弄的目光一下子瞥向他，而后对他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眼神。 　　夏昼吓得又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王爷责罚他。 　　后背除了一身的冷汗，现在能确定了，还是和之前的厉王殿下是同一个人，没有变过；她不过只是在王妃面前，才变得温顺起来。 　　这时，柳十三也检查的差不多了，拍了拍对夏昼的肩膀，手下一疼原来是他的肩上的骨头硌着他了。 　　“今天辛苦你啦，没事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夏昼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点头，弓起身子退出去。 　　关上房门后，那道炙热的视线才终于消失。 　　还没等夏昼松口气，一直等在外面的李若风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王妃找你做什么了？” 　　夏昼一愣，想了想，用手比画道：“没有做什么。她似乎很喜欢的我的脸，一直看了我很久。” 　　李若风虽然怀疑，但此时此刻也不好继续说什么，边离开，边谨慎地问他：“厉王呢？他什么都没说？” 　　夏昼乖巧地摇摇头，继续挥动双手：“我很怕他，不敢抬头看他。” 　　李若风有些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语气带了点嘲讽的意味：“真是个胆小鬼。” 　　不过他又何尝不是呢。 　　李若风眯起眼睛，厉王果然如同传言中的一样，终日只能坐在轮椅上，双腿残疾、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性情也十分古怪和暴戾，不过……他好像十分宠爱这位王妃，自从她嫁入王府之后，都没有再爆出厉王克妻的事情了。 　　有意思起来了。 　　柳十三坐回椅子上，刚想给自己倒杯茶润润嗓子，却发现茶水已经被倒满，再一摸杯壁，温度刚好合适。 　　她用余光轻轻扫了一眼白辛弄，刚好撞进他碎雾般的眸子里。 　　“谢谢王爷。”她一口气喝完这杯水，把杯子放在桌上，用眼神示意白辛弄。 　　“哎，你呀……” 　　后者一愣，随即失笑摇摇头，却还是自己亲自动手，给她倒上一杯热茶。 　　这本应该是站在柳十三身后，荷风应该做的事。 　　柳十三又是一饮而下，发出满足的声音，可是是甜食吃太多了，现在才想一直喝水吧！ 　　“现在能告诉给本王说说，你在那个怜人身上发现了什么吗？” 　　不得不说，经过了落月阁一事之后，柳十三忽然变得有些谨慎起来，她皱着眉，压低着嗓音，让白辛弄误以为是多么严重的事：“王爷……我们换个地方说吧，我担心隔墙有耳！” 　　“噗……”白辛弄忍不住笑出声，眼睛也笑成月牙状，“好、好……” 　　柳十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得这么开心明朗的模样，不由得怔住。 　　少年的笑容格外有感染力，温暖如光。 　　“好看的就像朵花儿一样。” 　　她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嘴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问道：“王爷，我们之前有见过？” 　　白辛弄骤然间停下脸上的笑容，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吐出两个字：“不曾。” 　　主仆几人从楼下来，极春楼里的歌舞声不减，所有人都仿佛身处极乐世界一样，无忧无虑，忘记烦恼。 　　外面的天空早已经变黑，街道两侧各种阁楼的阑干上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因为处于最繁华的地段，路上人来人往，丝毫不减。 　　柳十三这才发现消失了一整晚的阿柒出现在马车边：“王爷、王妃。” 　　“人都处理好了？” 　　“是。” 　　一阵风吹过，吹过阿柒身上，柳十三鼻子本来就异常灵敏，此时便闻到一股腥味，不禁皱起眉。 　　在阿柒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似乎去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柳十三没有多问，率先先进入马车内，发现白辛弄丝毫没有上来的想法，仍站在原地，不禁问道：“王爷，你不上来吗？” 　　白辛弄摇摇头，刚想伸手替她把耳边的碎发整理好，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柳十三的脸庞。 　　放在膝盖上的手，暗自紧握。 　　“王妃先同荷风回去吧，本王还要处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