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引诱
夜已深沉,悄无声息的落月阁庭院外,在暗淡无光的月色下,秀欢一个人坐在树下的白瓷椅子上,叹口气,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忽然间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响声。
“谁?”
她警觉地回头张望,看到只穿了白色里衣的柳十三从屋内走出,不由得松口气。什么啊,原来是那个新来的绣娘啊……
秀欢并不讨厌她,但有时候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简单。
“哎呀,吓了我一跳,原来是秀欢呀,我只是出来去夜厕的,不过我这是吓到你了吗?”
不得不说柳十三的戏演的十分满意拙劣,甚至全是破绽。但偏偏秀欢只当她见到自己有些惊慌。
毕竟那晚她亲自迷晕检查过了,这个少女什么都没有,普通地不能再普通。
是了,那日晚上偷偷把柳十三迷晕的人,正是秀欢,虽然当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根据这几天的情况来看,秀欢是比阿玥更加值得怀疑的人。
柳十三关好房门,似乎是实在憋不住,只瞧了一眼仍然充满警惕的秀欢,便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秀欢伸了伸脖子,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她消失在转角,才收回目光。
难道真的是去上厕所的?不会这么巧吧?
过了一会儿,柳十三慢慢走回来,身体舒畅了许多,准备回到房内继续睡觉。
“那个……十三?”
柳十三放在门框上的手停住,翘了翘嘴角,不过在转身的那刻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脸上表现地很惊讶:“秀欢,你叫我?”
秀欢点了点头,有些摇摆不定,踌躇不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柳十三这个时候的声音不知为何格外充满蛊惑力,她一边缓缓走下阶梯,走到秀欢身边,一边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是做什么噩梦了?”
秀欢身体一颤,仿佛被戳中心事。柳十三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伸手扶着她的肩坐下,“这样啊……”
她拍拍秀欢的肩,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枚绿色的叶片,然后抓过秀欢的手,放进她的掌心里。
“这是?”
“在我的家乡,人们伤心或者难过的时候就会摘一片这种叶子含进嘴里。它很甜,会让人们忘记内心的哀愁。”
然而就是这种连三岁小孩都不怎会相信的“谎言”,秀欢却像是真的相信了,她用细长的两根手指轻轻捻起叶片,翠绿色的叶片上,清晰地印着叶子的纹路。
她自然不认得这是什么。
“谢谢你安慰我……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可以忘忧的东西……该有多好。”
她自嘲着把叶片含在嘴里,舌尖微微舔了一下,没过上几秒,果然尝出了几丝甜味,像是有法术似的,她忽然感到身体里一根紧绷的弦逐渐放松下来。
“这……这真的是……”
她不可置信地猛然抬起头,毫无血色的唇瓣止不住的颤抖。
柳十三微微笑道:“怎么样,甜吗?我没骗你吧?”
一滴滚烫的热泪从秀欢的眼眶中滑落,她又使劲尝了尝嘴巴里的味道,意犹未尽。
“还……还有吗?”
“给。”
这回柳十三给她了一个小枝头,上面有三四片刚才模样的叶子。
于是秀欢又摘下一片含在嘴中,表情很是满足。
柳十三没有打扰她的享受,一直等她一口气吃完了所有,拢住她的肩膀,凑近耳边,动了动嘴角小声询问说 :“秀欢,现在能说说为什么你大晚上不睡觉,而是坐在这里发呆发愣么?”
秀欢脑袋晕乎乎的,但身体十分舒畅,也就没有思考过多,把想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了。
“唉……其实是我做了一个梦……我本来是个不怎么常做梦的人,可今天破天荒做梦了!梦中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烦我,说他是我的朋友,只要我帮助他,他就能实现我的愿望……”
柳十三一边倾听,一边回忆起以前立风师父说的话。
“十三,你记住,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毫无关联的。在这尘世间的万物,都有存在的意义。”
这是当初她每日练习基本功的时候,立风对她所说的,她认为很有道理,于是暗自记了许久。
那么秀欢的梦肯定也有它存在的意义。
想到这儿,柳十三循循善诱,接着问:“那么,那个人叫你做什么?”
秀欢的瞳孔散了焦距,直勾勾盯着地面,张了张嘴:“那个人让我杀死厉王殿下白辛弄……”
骤然间,柳十三能明确的察觉到不远处的草丛中,射来一股冰冷刺骨的的视线,像一支肃杀的羽箭,带着强烈的杀意,直奔秀欢而来。
“嘶……这是怎么了?我忽然觉得好冷……”秀欢抬起一双朦胧不清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一副喝醉了的模样,“十三,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我?”
柳十三连忙起身挡住草丛里那人的视线,回头朝某个地方摇了摇食指,让那人不要轻举妄动,随即对秀欢干笑了几下:“咳咳……应该是你的错觉吧?毕竟现在这么晚了,天气冷一点也很正常。”
“……说的也是,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柳十三提醒道:“刚才在说你的梦境。”
“对对……我的梦……”秀欢摇头晃脑,也不知道怎地觉得自己有些神志恍惚,皱眉继续往下说。
而这边,负责监视王妃的阿雨平常饶是再淡定的一个人,今晚柳十三对他的的冲击可不小。
自从秀欢出寝门后,他不知道王妃从哪里拿出来的一朵粉色的花朵,在同房一起睡的人的鼻子下放了放,那些人很快睡得更加深沉,随后就出了门。
不多时借着上厕所的理由,更是把他叫了出来。
“出来吧,从你前两天跟着我,我就知道你了。”
柳十三背面朝着他,阿雨以为她在叫其他的人,也没吱声,静静等待着。
“别等了,我是在和你说话,出来吧,这里没别人。”
阿雨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这么巧?学会隐忍是一名杀手最基本的原则,遵循“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阿雨一直没有出声。
等了许久都不见那监视自己的人出现,这眼看上厕所的时间快到了,她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吧?于是柳十三无奈只好主动走过去。
“你在这里吧?”她笑着歪了歪头。
阿雨尴尬不已,因为柳十三的视线正好在他头上。
“出来吧。”
阿雨只好认命出现在柳十三眼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王妃。”
“嘘……别暴露了我。”
“是。”
柳十三快速地跟他交流信息。
“王爷让你来跟着我的?”
“是。”其实说“跟着她”不太对,但阿雨又不好开口说是来监视王妃。
柳十三“嗯”了一声,“一会儿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不要擅自做主。”
“?”阿雨一头雾水,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但还是遵从她的意愿办事。
很快,他就看到王妃给那名绣娘吃了什么东西,随后她的精神就不太对劲,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浑身柔软无力。
“……杀死白辛弄。”
突然听到关于自己主子的言语,但却如此恶劣,阿雨的杀气止不住的蔓延开来,已经拔下腰侧锋利的匕首。要不是柳十三的阻止,恐怕这个绣娘已经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了。
阿雨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他刚才犯了作为一名杀手的大忌——毫无掩饰地暴露自己的感情。
秀欢抬头看了看天上的被厚重的云层遮盖住的月亮,说自己其实很思念家乡,特别是家中的娘亲和弟弟,不知道现在的日子有没有过的好一些,有没有穿好吃好,会不会被人欺负。
她的父亲在一次运输货物的途中,不小心被山中滚落的巨石砸中双腿,本来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的事情,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因为一次发烧撒手人寰。
当时母亲怀着弟弟,自己都是个孩子的秀欢被迫承担了家里左右的劳作事情。
不仅如此,当时她的家里哪里有钱给父亲安排丧礼,只草草裹着一卷草席就给下葬了。
秀欢越说越激动,痛哭流涕,双手紧紧攀在柳十三的臂膀上。
“呜呜呜……”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仅是贫穷困苦的人,还是普通的人,甚至像白辛弄这样尊贵的皇帝之子。
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活着,因为世事不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十三……你的亲人如何?他们还好吗?”
柳十三一愣,没料想到秀欢会问她这个问题。其实说实话,她有些不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成为柳清寒的徒弟,那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对他们的印象不是很深。”
“是吗?那这样看来,你我都是很可怜的人啊……”秀欢在她的臂弯处昏昏欲睡,已经闭上了眼睛,还在喃喃自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效忠那位大人?等事成之后,定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那位……大人?
柳十三嗓子一紧,想再问些什么时,秀欢已经睡着了。没办法,现在只好先这样了。
“那个谁……”
柳十三皱起眉,一时间没想起王爷派来的人叫什么,不过她之前好像也没问?
阿雨从暗处现身:“王妃,属下名雨。您唤我阿雨就好。”
阿雨,好朴素的名字。
“你该不会有个兄弟叫风吧?”柳十三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
“……是,属下还有一个姐姐,名风。”
“……”好吧,还真是这样,柳十三撇撇嘴,该不会是王爷起的名字吧。
“王妃有什么事吗?”阿雨抬起头问她。
柳十三回过神,咧着嘴说:“先帮我把秀欢送回屋里吧,我手臂麻了……”
这是要让他进女子的房间?阿雨面罩下的脸不知怎地忽然燥热起来。
“王、王妃……这不太好吧?她再怎么说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属下实在……”
“没事,屋里的人都被我用那朵粉色的花迷醉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对,那朵奇异的小花!还有给秀欢吃的那片绿叶,到底是什么东西,王妃甚至会武功!而且还不弱,不然肯定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来监视,这些事等下他全都要上报给王爷,这王妃究竟是什么人啊
“是……”阿雨实在没办法,只好妥协。
处理完全这一切,柳十三正准备攆人,自己打算睡了,阿雨该干嘛就该去干嘛,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阿雨问她到底是什么人。
“王爷没告诉你我的身份?”
“主子只说您是王妃,其余的都不曾说过。”
柳十三抱着手臂,坐在床沿上,勾起嘴角,诱惑道:“那你想知道吗?我究竟是谁。”
不得不说,阿雨确实被她神秘的身份给吸引了。盯着那双漩涡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想……”
此话一出,阿雨立马跪下来,脸色苍白。
“属下该死!!”
“阿雨。”
柳十三也是一惊,白辛弄竟然悄无声音出现在门外!而她一点感应都没有!
阿柒推门而入,白辛弄坐在车椅上,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他似乎很累,身上还穿着华贵的衣裳,似乎才从外面回来。
冷淡的夜色配上他阴沉着的一张脸,别说阿雨了,就连柳十三都感受到了绝对的压迫力。
这难道才是他的真面目吗?
“在做什么?”
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一句话,白辛弄自己朝前走了几步,他的脚下正是跪趴着的阿雨。
“属、属下……”
阿雨急得汗如雨下,张嘴吐不出一个字。
柳十三连忙打着圆场,挡在阿雨身前:“王爷!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不太合适!”
白辛弄得眼神这才稍微抬了起来,注视着她,面无表情。柳十三目不斜视,两人对视看了一会儿,白辛弄好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柳十三咽了咽唾沫,捏了捏发抖的手掌,刚才好险……她也差一点就想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