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深夜谈话
京城南边的一家客栈。
几名身着西域长袍的年轻人坐在一起正讨论事情,他们的腰间都别有一把小巧的弯刀,只不过很好的隐藏在斗篷之下。
“阿森,你真的确定那人吸入了‘红蛇’?”
说话的是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位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带着白色的面纱,露出一双少数民族才拥有的深邃细眼,其余的人则全都穿着深灰色的衣袍,带着面纱。
名叫阿森的男子右手放在心脏位置,埋头恭敬地行礼道:“是的,三王子殿下,我能确定他一定中了我的红蛇毒。如果没有人医治,他是见不到明日早晨的太阳。”
阿森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投来自信的目光:“况且我的这毒放眼整个中原基本上无人可解,只有我们大漠的人才稍微了解一点儿,殿下放心好了。”
三王子殿下哈尔迅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吩咐手下拿来一张羊皮地图,摊开放在桌上,眼光毒辣:“好了各位,闲话就到此为止。别忘了我们这次来中原的目的......”
等到日上三竿,柳十三被突然闯进来的秀欢叫起来,她昨夜回来的太晚,天都快亮了才从白辛弄的庭院回来。
不过好在秀欢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这回事当成是十三还未习惯这里的生活。
“抱歉打扰你了,今天本该是绣娘们休息的日子。”秀欢略带抱歉地说,“不过今天我们得去处理被‘白水’泡了一整晚的布料,你还记得吗?”
柳十三揉了揉眼睛,适应屋内的光线,这才反应过来:“好,没问题。”
“真不好意思啊……昨晚委屈你睡在这里了,今晚我已经打理好了床铺,到时候和我们一起睡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染房前,秀欢刚把们打开,这时忽然从转角处慌慌张张跑来一个绣娘,“秀欢姐姐!阿玥姐姐正在找你呢!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啊......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十三,今天就拜托你啦!把布捞出来用清水过一遍,再晒干就行了。”
真是来的巧,柳十三不露痕迹地瞥了眼那名绣娘,说道:“我知道啦,你去忙吧。”
等秀欢离开后,柳十三收回笑容,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点。
昨夜——
“所以王爷有什么对策吗?”柳十三打着哈欠,歪着头问,她已经困意十足了,但眼下还有事情尚未解决,只能硬撑着。
白辛弄抿着嘴,一双碎星般眸子紧紧盯着柳十三,她的小脑袋撑在手上一点一点的,十分可爱。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柳十三的脑袋“啪”的一声砸在坚硬的红木桌上。
“唔......好疼......”
“噗......”
柳十三皱着小脸,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坐在轮椅上的那人,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就连唇角也微微牵动,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困了就回去休息吧,改日再来......”
“不行、不行,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影响你的后续治疗,所以必须优先处理。”
说完这句话,她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泪花。
“王爷不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吗?为什么不能彻底查清楚这件事?”
白辛弄叹口气,这背后肯定有更大的主谋,不然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去陷害一个皇子,还没被他抓到。
“王妃,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轻松,其中的利益关系比你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不是本王不愿去调查,而是一直有人不想让本王知道。这么说,你懂吗?”
柳十三一脸懵,每个字都听得懂,可为什么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白辛弄看她这幅懵懂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懂。也是,王妃与世隔绝那么久,不知道人心的险恶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他计上心来,薄唇轻启:“王妃,你方才也说过,本王是王府里最大的主子,所以自然府里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出本王的视线。”
白辛弄没有挑明了说,柳十三也没笨到哪里去,一听就能听出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王府里都有你的人?”
“是,所以王妃不必操心过多,我自有计划。”
也是现在柳十三困的什么也听没听清,也没啥思考能力,只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她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很滑稽,深感鲁莽和可笑,竟然还在担心他的安危。
师父说的没错,好奇心害死猫,她做好自己的事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去帮他做多余的事情。
柳十三自嘲道:“所以我这算多此一举了?”
“是。”白辛弄可不困反而清醒的很,他深吸一口气,按耐住情绪,一针见血,直戳柳十三的心,“本王本来便要收网抓大鱼,没想到王妃忽然闯了进来,打扰了本王的计划。”
“唔……”
多余的话说不出口,柳十三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双手交叉合拢,放在身前。
白辛弄推动身下的轮椅,避开她,“多说无益,王妃能将今日你的见闻告诉我吗?”
柳十三觉得这样能稍微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也不含糊其辞,直接开门见山把将自己在落月阁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不带一丝保留。
白辛弄薄唇紧抿,果然如他所料,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不知喜怒的表情:“你对我就这么信任,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柳十三不解,不是他叫自己告诉的吗,疑惑着说:“可不是你......”
白辛弄无奈叹息,该说柳十三什么好呢?
单纯过了头?还是愚蠢至极?
“你是王爷呀,是王府最大的主子,你的仆人们现在做出这种事,不应该调查清楚吗?”
罢了,就当作是磨练吧。
白辛弄说:“确实要调查清楚,那这件事就让王妃来负责如何?至少那些绣娘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就继续调查这件事吧。”
“可是王爷,我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吗?”
“并无大碍,王妃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不要露出马脚就好。”
等到柳十三离去,白辛弄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这件事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直到昨天荷风来找他,说王妃一定要进落月阁,似乎有什么发现,白辛弄才不由得回忆起前些日子被遗忘的事。
“王妃在那边发现什么了吗?”
荷风摇着头,“恕奴婢眼拙,实在不知道王妃发现了什么,不过……”
她又回忆道:“王妃在经过那边的庭院门前时,说闻到了什么味道。奴婢以为王妃不认得紫缨花的香味,还和她解释了一番,听完这句话后,王妃便执意要进去看看。”
“不过王妃的话,我们应该相信吗?”
阿柒的声音将白辛弄拉回现实,他把头靠在身后的座椅上,黑曜石般的眸子盯着眼前一片虚空的地方,右手轻轻敲击扶手,一下一下,充满节奏。
“阿柒,你还在怀疑她?”
阿柒不敢妄下结论,一方面是王妃确确实实救了他的命,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而一方面她身上有太多的疑问了,让人不得不怀疑。
隐身在暗处的阿柒现身,走到白辛弄身边,抱拳道:“属下认为,可以暂时相信她,况且她是太子殿下的人,应该不会……”
白辛弄冷眼扫去,阿柒立马闭上嘴不说话,单膝跪在主子面前。
“对了,你的身体怎么样。”
“王妃的药很管用,属下饮完这一副药后,手臂上的红色痕迹正在慢慢消退。”
白辛弄从桌上拿过一本书,递给他:“看看吧。”
阿柒接过来,目光刚好停留在书上几个显著的字上。
“这是……西域那边的毒药‘红蛇’?”
“红蛇”,是来自西域最恶毒的烈药之一,无色无味,甚至能容入空气中。中毒者从右臂手腕处开始向上蔓延,血管呈现出一条条红色似蛇的东西,不到四个时辰就会延伸至心脏,直接死亡。
“嗯,而且这毒确实只有西域那边才有办法解毒,因为需要一种只生长在那边的特殊草药,中原这边根本没有。”
“不过阿柒,你确定王妃只是从药架上吩咐你拿药?没有加什么其他的东西?”
阿柒低头想了一会儿,摇着头否认道:“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药草,不过硬要说的话……”
“最后一味药是王妃递给我的,虽然我不记得名字,但能肯定这药是十分常见的药。”
这就奇怪了……白辛弄皱眉,内心千百种疑问,他的王妃究竟是如何解这来自西域的毒的呢?
白辛弄把这件事记在心中,细想之下还是认为要谨慎行事,对阿柒说:“阿柒,这几日你不要出面,让春雪阁再派两名人过来。”
聪明如他,怎么会想不到王爷的想法,“是。不过主子,保护您其实只要一人就可以了啊。”
“还有一人是用来监视王妃的。”
说是监视,实则为保护,她那么迷糊单纯,他可得好生看管着。
白辛弄又想起刚才柳十三打瞌睡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等等……心疼?
他不由得愣住,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她来了。
“可其实王妃她……”会武功的啊,所以有能力能够自保。
“退下吧,本王累了。”
白辛弄打断阿柒想说的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开始辇人。
阿柒无奈道:“……是,属下遵命。”
再说柳十三这边,把水缸中的染布捞出来后,放入清水中侵泡了一段时间,一直到午后,秀欢都没再出现过。
左等右等实在没等到人,于是柳十三洗干净布后,晾晒在空荡的院中,自己则去厨房找东西吃。
“大叔,还有吃的吗?”
厨房里只剩下一个中年男子在整理厨具。
“只剩下几个冷馒头了!在那边自己去拿吧!”
厨师头也不抬的指了个方向。柳十三无奈,只好自己走到里面去吃了起来。
忽然,外面传来有些喧闹的声音,几名绣娘吵吵闹闹着走了进来。
“王叔,我们来给阿玥姐拿吃的!”
其中一名少女说道,伸手理了理自己的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并没有看到坐在角落里啃着馒头的柳十三。
“哎!好好好,都搁在这儿热着呢!就等姑娘们来拿了!”
王叔说完打开锅盖,从蒸气中端出几碟子小菜和米饭,又打包好这才转交给几位姑娘。
“不过说起来,今天阿玥为什么这么晚才吃饭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旁边另一位扎着红绳子的少女格外兴奋,好像她也参与了一样,“我们的大绣娘呀……今个儿被王爷给唤去了!据说是王爷想亲自见见阿玥呢!喜欢她绣的衣服!”
王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想说话的嘴唇颤抖不已:“这……这是真的?”
乌发少女咧嘴一笑:“这自然是真的啦!可把我们羡慕死了!真希望有一天也能被王爷传唤去,见一面就足矣!”
红绳的少女用手肘碰了碰她,连忙说:“我们赶紧回去吧!阿玥姐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对对!那我们就先走了,王叔!”
“哎,好好!”
王叔望着来两个窈窕少女离去的背影,搓了搓手,叹口气:“阿玥真是长大了啊……”
说话间,他的视线刚好和吃完冷馒头的柳十三对上,两人一时间都没开口说话。
“看……看什么看!我那饭食专门留给阿玥的!怎么可能会拿给你吃!”
柳十三眸光有些暗了暗,让人瞧不出神色,把空碟子放在灶台上就准备离开。
身后还传来碎碎念的声音:“真是的,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么没礼貌?连句谢谢都不说……”
柳十三忍住心中的怒火,紧握衣袖下的手,摇摇头走出厨房。这就是王爷说的人际关系和利益关系吗?
为什么同样是没有吃午饭,阿玥就有饭,二而她只能吃冰冷的馒头。
偏爱?还是什么?柳十三似乎明白了点,又好像什么也没搞清楚。
原本年幼最应该记得的记忆,现在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分不清真假。
罢了,这些事以后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