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三把头埋的更低了些，像是怕生似的，不敢抬头看她们，实则借着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房间。 　　“十三，去和她们打个招呼，以后你也是这里面的一员，专门给主子缝制衣裳。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阿玥，她是这里的大绣娘。” 　　“十三见过阿玥姐……”柳十三唯唯诺诺的站过去，作揖道。 　　阿玥温情的点点头，走过来紧握住柳十三的双手：“妹妹以后就跟着姐姐吧，你放心，姐姐会好好带着你的。” 　　“是。” 　　低眉顺眼的姿态倒是讨得阿玥的欢心，她伸出纤纤细指，指了指靠后的一个座位，“彩蝶会绣吧？坐那边去绣在绢上我看看。” 　　荷风咽了咽唾沫，看着自然而然融入进绣娘中的王妃，不禁在心里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好了，我还要回去主子的身边去服侍，这人就交给你了。” 　　“恭送荷风姑姑。” 　　待荷风离去，阿玥绕过柳十三关好房门，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忽然脸色一变，破口大骂道：“呸！瞧她那样！不过也是个丫鬟，神气什么？” 　　柳十三吓了一跳，差点儿将手里的针刺伤自己。 　　阿玥走到她身边，敲了敲她面前的木桌，冷言道：“还有你谁允许你叫我阿玥了，在这里，你要叫我大绣娘。” 　　阿玥的两张面孔让柳十三在心里默默皱眉，她涉世不深，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性子的人。 　　一旁一位稍微年纪大点的绣娘转过头看着阿玥：“阿玥，快别生气了，赶紧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吧！这次王爷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还没做完呢！” 　　“距离期限还有10天左右的时间，我们抓紧时间赶快做吧。” 　　“不过说起来就第四任王妃，还真是好命，王爷居然舍得给她用这么好的布料。” 　　屋内的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主子们的事情，丝毫不见外，有的甚至还找她一起聊天。 　　问她是从哪儿来的，家里的情况是怎么样，今后如何打算。 　　柳十三都对答入流，回答的头头是道，可怜的身世加上平易近人的态度，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在落月阁引起许多人的同情。 　　窗外的暖阳很快转移了地方，屋内晒不了阳光，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绣娘们纷纷离开自己的工位，跑去吃饭了。 　　柳十三仍然在自己的位置上绣着手里的彩蝶，阿玥这时走到她身边。用一只手捏住柳十三手里的东西，略带嘲讽道：“绣的勉勉强强，还可以吧。” 　　“谢谢大绣娘。” 　　阿玥扔下手绢，抱着手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荷风姑姑会在这个时间点把你送进来，不过既然来了就得好好听我的话，懂？” 　　“明白了。” 　　“今明两天你就把这只给修好，不然就罚你到后边的染房去。” 　　听到染坊两个字，坐在柳十三身后的一个绣娘微微抬起头，目光正好和阿玥对上。 　　“看什么看？你也想去染房？” 　　柳十三扭头看过去，发现是个面生的少女。 　　“问你话呢！听到没有！” 　　“是，大绣娘。” 　　阿玥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拍了拍手，吩咐道：“好了，大家都别闲着继续做手里的事情吧！” 　　安静的午后只听得见针线和布料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杂音。 　　“对了，大绣娘，给王妃的做衣服的这个布料，我们也要用‘白水’浸染一遍吗？” 　　白水？那是什么？ 　　她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她有预感这个东西肯定和在外面闻到的味道是一致的。 　　听到神秘的液体，不仅是柳十三微微一愣，在场的绝大多数绣娘都怔住，似乎对这个“白水”都感到害怕。 　　阿玥想了想。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慢慢说道：“还是用‘白水’吧，不过就交给我们今天新来的这个小姑娘吧。” 　　所有人皆是一愣随即目光都转移到柳十三身上。 　　柳十三大概也没想到会有这出，不过表面上还是表现得略显惊讶。 　　“让……我去吗？” 　　阿月指着坐在他身后的那个秀玲手里的布料说：“看见这款蓝色的布料了吗？今晚你和秀欢去后面的染坊里用里面的东西把它浸泡一个晚上。” 　　“秀欢，听见了吗？” 　　阿玥偏了偏头，带着讥笑的目光看了看柳十三后面的人。 　　“是，大绣娘。” 　　柳十三询问：“那里面放置的是什么东西？” 　　阿玥神秘一笑，也不具体说是什么，下巴点了点秀欢的方向：“秀欢知道的最清楚不过了，你去了自然就能明白。” 　　说完这句话，阿玥也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忙碌手里的针线活。 　　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转眼间就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柳十三一个人拿着粥和馒头，还有一小碟子咸菜，坐在角落里吃饭。 　　虽说她不挑食，可毕竟在李府也吃了一个多月的丰盛的饭菜，现在又吃回清汤寡水的食物，难免会有些不习惯。 　　还没等她吃上两口，正对面忽然落下了一大片阴影。 　　柳十三抬头看去，是个年纪稍小，大概只有1十二、三岁的少女。 　　是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秀欢，两人也没有进行交流，都在默默吃着饭。 　　过了好一阵子，等周围吃饭的人渐渐变少后，秀欢才主动开口：“你叫十三。是吧？” 　　柳十三点头。 　　“我叫秀欢，一会儿晚上和你一起去染房。” 　　“染房很恐怖吗？”柳十三咬了一口白馒头，“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去那里？不就是个寻常染布的地方吗？” 　　秀欢停下吃饭的手，自嘲道：“若真是个寻常的地儿就好了。” 　　说罢，继续吃着手里的饭菜。 　　柳十三这才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瞧清秀欢的右手，那手背上是疤痕，像一条条扭曲着身体的蛇，从手背蜿蜒上去，消失在衣袖里。 　　“是不是觉得这疤痕很丑？” 　　秀欢忽然盯着她，来了这么一句，柳十三摇头：“没有……” 　　“你不用安慰我的。”秀欢说，轻轻抚摸过自己的右手略微粗糙的皮肤，“这是我当年不小心接触‘白水’后，留下的痕迹。” 　　柳十三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又喝了一口粥，点了点头说：“请多指教，秀欢姑娘。” 　　“没事，你叫我绣欢就好，不用像阿玥那样。” 　　快速的吃完了饭，柳十三在染房外面等着的时候，秀欢已经把进早上那块蓝色布料拿过来。 　　是上好的丝绸缎面，没有经过他人的裁剪。柳十三伸手摸了摸面料，十分的光滑冰冷。 　　“很好看，摸着也很舒服。” 　　“据说这块布料，可是从京城中最大的商业区购买回来的，王爷说要给新来的王妃做一套漂亮的水裙。” 　　“王爷说的？他经常来这里吗？” 　　秀欢无奈笑着说：“当然不是啦，你这个笨蛋，王爷怎么可能屈身来这种地方？当然是他命令下人过来传话说的。” 　　她继续说道：“我们这些人呀，能够远远的看上一眼尊贵的王爷那就足够了，你呀，别想着有什么奇怪的念头。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秀欢姑娘教训的是。”柳十三一边走，一边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不过今天为什么其他绣娘在听到染房 之后脸色会变得凝重呢？” 　　“因为这里的染房和外面的普通染房不一样，走吧，我带你进里面去。” 　　染房不大，只有外面堂屋不到四分之一的大小，里面有两个巨大的半人高的水缸，其中一个放着纯白的液体，另一个则是清水。 　　然而令柳十三失望的是，这种液体并不是她今早上闻见的那个味道，甚至可以用无味来形容。 　　秀欢点好屋内的蜡烛，说道：“小心点，千万千万不要碰到这个水缸里的东西。过来搭把手，我们需要把这块布料浸泡在里面一个晚上。” 　　柳十三好奇地问：“这一缸子白色的液体是什么东西？” 　　秀欢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当我进入王府当绣娘的时候，它就一直在那儿。想必这东西只有阿玥才知道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过被这‘白水’浸泡过的布料，第二天再用清水冲洗干净，晒干后，都会变得更加柔软，颜色也会更加鲜艳持久一点。” 　　“都是给王爷用的吗？” 　　秀欢点头说是，从屋子里面拿出一根长竹竿，把另一边递给柳十三，让她拿好，自己要把布匹挂在上面。 　　“那会有什么味道留在上面吗？” 　　秀欢并没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还是给她细细解释道：“这倒不会有，毕竟是交给主子穿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留下味道呢？” 　　说的也是，柳十三把目光集中在屋内的水缸里。 　　“对了，之前你说的危险是指？” 　　秀欢从怀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小石头，“看好了，不要眨眼睛。” 　　说完，她把石头小心地放进了“白水”中，石头很快不见踪迹，过了好几秒，方才沉没石头的那个地方开始“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 　　“这是……”柳十三瞪大了眼睛，难道这液体具有腐蚀性？ 　　“所以我才说叫你千万不要碰到这个液体，上回不知道是哪个姑娘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立刻就留下了好几个疤痕。而我的手也是因为这场意外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疤。” 　　柳十三抿着嘴，安慰得说：“当时一定很疼吧？” 　　秀欢貌似并不想继续说下去，草草敷衍了事：“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回忆起来了。” 　　“不过为什么只布料没有事？” 　　“你不知道么？”秀欢问出这句话后，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对，你和我们不是同一时间进来的。” 　　“怎么回事？” 　　秀欢说：“我们在当初进王府之前，被一个没有露过面的绣娘指导过。她教我们用这种方法来软化布匹，但是在此之前，被放进‘白水’里的东西都要事先用紫缨花的汁液擦拭一番，不然就会像刚才的石头那样，直接烂掉。” 　　柳十三一惊，她似乎听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 　　不露面的神秘女人？ 　　“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按照他们说的做就是了。” 　　柳十三心里明白了个大概，继续和绣欢做完手里的活儿。 　　秀欢说完后，就把柳十三带出来，锁好门后，将她领到一个地方歇息。 　　柳十三看了看这间屋子，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住在里面。 　　“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吗？不和大家一起住吗？” 　　秀欢拍着她的肩膀说：“今晚你先睡这里吧，来的匆忙，没准备好睡觉的软塌，凑合着睡一晚吧。” 　　“多谢。” 　　秀欢离开后，柳十三从头到尾检查了一边屋内，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后，这才安然入睡。 　　吹灭烛灯，她很快进入休眠状态。 　　夜深人静，一根细小的竹管从门缝里伸进来，里面吹出一阵白烟。 　　过了会，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钻了进来，走到柳十三的身边，确认她睡熟了后，在她身上翻来覆去摸索什么，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奇怪？果真什么都没有吗？” 　　“不可能啊......” 　　似乎是不信邪，那人又反反复复仔细检查了好几遍，这才关掉房门，无功而返。 　　床上的柳十三忽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动了动眼珠。 　　她清楚的知道，这人究竟是谁，只听一遍声音，她就记住了这个人。 　　不仅如此，她还迷昏了自己，似乎想从身上偷走什么物品。 　　难道是为了钱财？柳十三形心想，但又很快否认了自己，因为她白天介绍自己的身份时，就已经说了自己的家庭并不富裕，自然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是为了什么？她不解道，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思来想去也没得到一个结果。 　　她要不要现在去找白辛弄？万一对方还没休息呢？ 　　去看看他的寒毒是否有所好转，顺便把今天的事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