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寒用手拨开浮在水面上的杂物，露出女孩的脸，苍白到没有血色，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一动不动，宛如被冰封在雪层之下的祭品，静静地沉睡着。 　　 　　“小六，捞出来。” 　　 　　柳清寒扔下一句话，转身不愿细看。 　　 　　小六上前去，迅速地把小女孩捞出来，擦干她的身子。 　　 　　“至少走的像样点。” 　　 　　“愿你下辈子有个幸福温暖的家，没有痛苦。” 　　 　　小六知道柳清寒所做的一切，很小的时候，她被主人捡回来，养在身边。 　　 　　主人本来是个温柔的人，是个救死扶伤的医者。 　　 　　自那件事后，世间少了一个医者，多了一个柳清寒。 　　 　　后来，柳清寒开始捡各种各样失去亲人的孤儿，以达到他的目的。 　　 　　“何必呢，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小六心疼他，但无法阻止他。 　　 　　“这次失败后，主人想必不会再……” 　　 　　窗外传来一阵重物坠地的巨响，惊扰原本安然的鸟儿，煽动羽翼四处飞散逃离。 　　 　　强劲的气流穿透树干，深深地砸出个窟窿。 　　 　　柳清寒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控制情绪。 　　 　　还是不行么？ 　　 　　可是、怎么会—— 　　 　　他明明亲眼看到这孩子将鸠草吞下，捂着肚子哼哼几声便没了动静，却在他要离开的下一瞬又站起身。 　　 　　剧毒的鸠草对她无效。 　　 　　柳清寒脑袋“嗡”的一声。 　　 　　“终于找到合适的了。” 　　 　　而现在，他毁理世界上唯一能成功的药材了。 　　 　　是他心急了。 　　 　　柳清寒目眦欲裂，手指扣在粗糙的树皮上，抓出一道道痕迹。 　　 　　他的时间不多了。 　　 　　 　　 　　“小六。” 　　 　　柳清寒整理好衣衫，恢复到平常的状态，回到屋内。 　　 　　“没有呼吸了，主人。”小六收回探过鼻息的手，轻声说。 　　 　　柳清寒静静看着床榻上的女孩，长翘的睫毛投下阴影，不知喜怒。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慢慢开口：“找个时间埋了吧。” 　　 　　“……记得把烧鸡也埋掉。” 　　 　　 　　 　　日暮低垂，晚风稍凉。 　　 　　十三睁开眼，窗外昏黄一片，分不清是朝阳还是日暮，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好像在泡药水的时候睡着了，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又或许那只是回忆。 　　 　　十三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身上一点也不痛，她撩开衣袖，一下子愣住了。 　　 　　原本的疤痕也全都消失不见，光滑得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十三揉了揉眼角，再次确认。 　　 　　“不是在做梦……” 　　 　　环顾四周，这是她来时住的屋子。 　　 　　很快，视线就被桌上放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被油纸包裹得好好的、还没拆封的一份烧鸡。 　　 　　十三用手碰了碰，已经冷掉了。 　　 　　师父真的给她买了一份烧鸡！ 　　 　　“唉，她还这么小，就这么……” 　　 　　小六拿着白色的衣服，推门而入，顿时话停住了。 　　 　　十三正在拆凉透了的烧鸡，听到小六的声音停下手中的动作。 　　 　　十三望着小六，小六也盯着十三，房间里的空气忽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小六姐姐……” 　　 　　十三扬起一个微笑，可这副惨白模样吓得小六丢下衣服就往外逃。 　　 　　“诈诈诈诈诈诈尸了啊！！！！” 　　 　　 　　 　　“主人！主人！！” 　　 　　小六上气不接下气，一阵风似的跑进柳清寒的屋里。 　　 　　柳清寒正在翻阅古书，有些急躁，好看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小六，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不要慌慌张张，慢慢说。” 　　 　　小六惊魂未定，咽了咽唾沫： 　　 　　“主人，我刚准备去给十三换衣服，一推门就看到她站在桌前，手里还拿着烧鸡！她、她诈尸了！” 　　 　　柳清寒一听，失神的双眼瞬间亮起来，手里的古书瞬间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随意一丢。 　　 　　“你怎么不早说！” 　　 　　“主人是你让我慢点说啊……哎！主人你慢点！” 　　 　　柳清寒脚下施展轻功，片刻功夫就来到十三的住所，面色急促。 　　 　　这哪里是诈尸啊！这分明是十三活下来了。 　　 　　 　　 　　“主任！你、你跑得也太快了吧！” 　　 　　小六扶着门框坐下，累成一团，喘着气。 　　 　　反观柳清寒，丝毫不受影响，呼吸平稳，坐着替十三把脉。 　　 　　十三的手臂很细，宛如竹竿，用点力就可以折断。 　　 　　“身体并无大碍，心脏跳动得也很健康，呼吸也很顺畅。” 　　 　　柳清寒几乎颤抖着说完整句话，喉咙不自觉地发紧、干涩。 　　 　　他成功了。 　　 　　柳清寒唇角上翘，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他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看着眼前活着的十三，几乎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小六第一次看到柳清寒这副模样，似笑又似哭。她心里神原来也和人一样，有喜有悲。 　　 　　桌上放着打开的烧鸡，完整无缺。 　　 　　柳清寒问十三：“怎么不吃？” 　　 　　“我……不敢。” 　　 　　柳清寒放柔了表情。 　　 　　“十三。”他说，“我说过，只要你能活下来，烧鸡就是你的。” 　　 　　“现在你有家了，不再是一个人了。从此以后你就和我姓，我和小六都是你的家人，不会让你饿肚子，让你受伤。” 　　 　　十三、不、柳十三低头不语。 　　 　　忽然，她咯咯地笑了。 　　 　　柳十三笑得好开心好开心，直接笑出眼泪，笑出声。 　　 　　不只是因为得到了一个名字，更因为自己有了一个家，这个家不再和从前的一样，丑陋肮脏，有温柔的师父和可爱的小六姐姐。 　　 　　“小六，去把烧鸡热一热。” 　　 　　“是。” 　　 　　小六拿着烧鸡出去了。 　　 　　 　　 　　柳十三吃着热乎的烧鸡，却觉得和记忆中的味道大不一样。 　　 　　为什么呢？明明是一样的烧鸡。 　　 　　柳清寒吹灭烛灯准备离开。 　　 　　“十三。” 　　 　　月色下，男人叫着她的名，背影变得更加孤独决绝、脆弱，就像琉璃一样。 　　 　　柳十三索在被子里，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生怕眼前人一不小心就消失不见。 　　 　　生硬的字眼卡死在咽喉，柳清寒此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安心休息。” 　　 　　他终究会一直走下去，有的事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停止，已不允许他踌躇不前，只能向着无法挽回的地方继续前进。 　　 　　烛火光映照着柳清寒清瘦的面容，他唤来小六，把手里的信件交给她。 　　 　　“一切照旧，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