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沧州初遇
灵核悬在空中,泛出熠熠生辉的光芒。
“师弟,不可!”雪清峰大喊道
“仙尊!”
“仙尊不可!”
熹微到来之时,世上再无沈逸尘。
“人心险恶,‘古卷’世人皆欲夺,既然你们这么迫不及待想得到,那我便自毁……”
什么命魂灯,什么‘圣灵古卷’,他统统都不要……
突然被一股力量卷进,悬在空中的铜像似活生生的人一般,额间有一朱砂红,微微睁眼道
“你还是没能救他!逆天改命违背天道,这次之后三魂七魄皆归于空虚,你可……”
“我必须救他!”沈逸尘咬牙坚定说道。
违背天道,天罚必至——
……
八年前——
近日沧州黑云盖天,大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沈逸尘心情也有些郁闷,恐有大事发生。
心想自己为躲避师兄雪清峰安排收徒一事下山游历寻找命中变数,不料游历一年便不知不觉来到了这民生萧条的边远之地。
走错了地儿不说正事不成,还捡了个麻烦,也是没辙了。
“嘶”
“好疼”
榻上之人昏昏沉沉的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素净的帘缦,整洁的屋子空荡荡,毫无一人,并不是那日噬人的火海,窃喜洛泪道“我还活着”。
少年散着青丝,脸上缠着肮脏的绷带遮住了半只眼睛,似要掩盖什么,手臂有烧伤痕迹,腿上的伤口还溢着血,渗红了洁白的绷带。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通体绯红的玉,玉上有着奇怪的符文,少年也想不明白这玉来自哪里,自记事起这玉便一直跟随自己,他深情的凝望着,只觉得这块玉胜过生死。
就在这时
“吱——”
客栈房门被打开,沈逸尘身形挺拔端着药稳步走进。
“什么人!”
少年下意识的警觉起来,忍住身体疼痛缩成一团,目光直勾勾的打量闯入的人。
少年的畏惧、恐慌尽入沈逸尘眼底。
“救你的人”沈逸尘眸光冰冷没有任何感情,淡淡道。
两人相对,翠绿眸子迷住了少年,只觉得这双眼睛清澈干净,不掺杂物,宛若天仙但却也凛人刺骨,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逸尘走近将药递与他,示意他喝掉,少年方才觉得失礼,倒也配合的极好,乖乖喝干净了,又将药碗放回原处。
这段沉默的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看着此人头戴银白发冠底部白玉簪镶住青丝,身着洁白银纹窄袖月白色齐袍、腰如素缚,气度不凡,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定是位求仙问道的修仙之人,只是一副冰冷模样,明写着生人勿近。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先前失礼,还忘仙人莫怪”少年自知理亏,诚恳道歉。
说罢便要下榻跪谢,怎奈腿伤严重不便,只摞动便疼痛难忍,嘶的叫了起来。
“不必行此大礼,这沧州不太平,过些时日伤好了便早些归家吧”沈逸尘说的云淡风轻。
说罢便端着药转身走出合上了门径直下楼,其实自己本可以扔些盘缠给掌柜一走了之,可不知为何就是狠不下心。
冰冷的外表常常给人生人勿近的错觉,沈逸尘自己恐怕都未曾意识到,为何旁人又惧怕自己?
“他也走了么?”
目视消失的身影,少年孑然一身又是一个人,不免有些伤感。
“家是什么……我何曾有过?”
“我……没有家。”
房间内少年孤独冷若的声音响起,鼻尖一阵酸楚,但也只有他一个人听见。
这世上人人都有家归,有娘亲、有爹爹
他只有浑浑噩噩的逃亡
那充满温暖的地方对他只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望
正值午时又加上近日连连下雨,客栈很是热闹拥挤,都在议论近来发生的奇异新鲜事,沈逸尘向小二点了些吃食说是带上楼,自己便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等侯。
许是气度不凡让人觉得此人与众不同,吸引众多目光,迫于压力又收回了目光自顾自的议论纷纷。
沈逸尘忽地想起了少年手臂的灼伤和腿上的刀伤陷入了沉思。
劫数已现要杀了他么?会不会只是巧合命魂灯有所反应……
不久房门再次被打开,沈逸尘踏入房间随着而来的还有饭菜香味,少年脸上瞬间露出喜悦之色。
他没有走!
他会走么?
少年心里一阵窃喜而后转为失落。
“昏睡了那么久,吃点东西吧”沈逸尘将小桌子立于榻前,轻声道。
也不知这少年想吃什么,沈逸尘索性都点了个遍,毕竟是伤号。
荤素皆有,少年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看着鲜嫩多汁香气扑鼻的禽肉倒也馋了起来,顾不得那么多,狼吞虎咽吃着食物。
沈逸尘坐在圆木桌喝着茶沉思良久,目光深邃,忽地放下茶杯开口问道“你可知那夜追杀你的黑衣人是何来历?”
少年瞬间怔住,眼里掠过一抹恐慌来不及捕捉便不见踪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
最终摇了摇头又继续用膳。
“如此”沈逸尘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坐着品茶。
“既如此,伤好之后便分道而行”沈逸尘心中暗暗想道。
之后的日子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没有问及对方的姓氏来历。
自顾自的,沈逸尘则是打座提字,只是少年从未看懂仙人写的是什么,不过仙人终究是仙人,看不懂才属正常。
晴日暖阳,沧州城内叫卖声四起,刚出炉的包子冒着滚滚热气,半个月过去少年伤势已愈,沈逸尘也该是时候回玄凌宗一趟了。
沈逸尘漫步在沧州城街道上,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这萧条的沧州增添了些烟火气,恢复了几分祥和景象。
忽地顿住了脚步,头微微倾斜注视走过的路,后面冒失的少年猛得蹲下遮住身影生怕被人发现。
“公子,买支银簪子赠心上人吧,咱家这银簪啊,可好着呢”妇人身着深色青衣,笑着脸热情地说道。
沈逸尘听着耳根绯红,笑着干咳了几声,自己一个修仙之人哪有什么心上人,这老人家怕是糊涂了吧。
沈逸尘定睛一看,妇人皱纹密布,头戴檀木簪,说不尽的慈祥和蔼,杵了片刻走近摊前瞧着摊上的簪子,目光最后定在一支鹤纹银簪上。
妇人见他目光停留了良久,挑着眉一边打趣一边夸赞道:“公子好眼光,‘鹤’自古以来便被尊为吉祥之物,这支簪子上的鹤纹哪意义非凡……”
沈逸尘也甚是满意嘴角上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妇人也有些看花了眼,心道:“这公子生得好生标致,要是……”
瞬间伤感涌入心头,眼眶湿润染湿了睫毛,沉浸在牵绕多年的忧伤中。
“这银簪多少钱?”
“阿婆!”
“阿婆!”
沈逸尘见妇人一动不动矗立在原地,在眼前挥了挥手,连忙唤了好几声。
“公子见笑了,只是瞧着公子想起的我家宇儿,要是他还活着,也应该是你这副年纪了,见公子有缘,这银簪便赠与公子,不收钱”妇人回过神来,抬袖擦拭眼泪,吸了吸鼻,哀伤的说道。
生老病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阴阳两隔一人熬。
只是自己一向不会安慰旁人,实在无从说起。
许是惺惺相惜,沈逸尘鼻尖有些酸楚,不过很快调整了情绪,无措安慰道“阿婆是卖簪人,我是买簪人,有进有出才合理,相信贵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若生在人世总会相逢,倒是啊婆要多多珍重身体才是,这钉银子阿婆便收下吧”
说罢将银子放于摊上,来不及妇人推辞便走远了,当然,沈逸尘也没给妇人推辞的机会。
簪子也并非上品,但还是买了,原因是那老妇人心中郁结,日日以泪洗面已经是命不久矣。
站在沧州城外看着伫留了一月之久的沧州,战乱萧条也没能掩盖它骨子里的温暖。
随后继续赶路,沧州城外树林高耸挺拔,小径寂静无声,只窸窸窣窣闻见鸟类鸣叫的声音,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绿叶洒在他身上,微微抬眸翠绿眼眸显得格外魅人。
少年也看痴了眼,一转眼,眼前的人消失了,连忙跑上前去追赶,却不料出现在眼前的是个三岔路口。
不同的路,不同的选择,少年失落的埋着头,他只想和那人走同一条,那人看着仙风道骨,只有跟着他,自己才能逃离深渊活下去。
忽地——
“你跟着我做什么?”
身后突如其来的男音低哑、冰冷刺骨,声线低迷,吓得少年双手紧攥,压着头慌乱后退了几步。
沈逸尘身姿卓然,立于身前,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少年仿佛困于万年冰窟之中,咬着牙不敢抬头,快要窒息。
一剑之恩无论是非对错,仁慈与否你都不应该跟着我,难料往回剑不会再次出鞘……
良久声音再次响起打破树林的静谧。
“既然你已无大碍,便归家,我要去的地方路途遥远,不适合你”
话音刚落,沈逸尘握剑与少年擦肩而过,这一瞬间,少年心底的恐慌被触动,瞳孔放大泪珠闪着光。
他想抓住那人,抓住那束光,透过无尽黑暗照亮他的光,可就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心里变得空空荡荡,不知如何活更不知为什么而活。
“我……我没有家可归!我……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我就想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
少年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带着对世事的逃避以及被抛弃的畏惧,半生混沌漂泊,不曾有过一夜安稳。
杂乱的碎发遮挡了少年的眼睛,沈逸尘转身只瞧见少年满脸泪痕,泪珠划过下颚滴落在灰色衣上。
他不知晓的是,多少个夜晚头顶悬着的仙剑想剥夺他的生命,可最终没能狠下心肠……
风过林梢,青丝飞扬,绯红玉佩映着长长的身形,身体的主人没有戳破。
“你叫什么?”沈逸尘问道。
闻言少年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生来便不知爹娘是谁,也没有家,更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终是不忍心,自己一向……,唯独面对眼前少年,难以抉择。
可自己堂堂一个仙人,又怎么能为己活命肆意玩弄他人,况且眼前之人只是一个少年!
良久沈逸尘干咳了两声,缓解气氛,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既无牵挂,可愿入我玄凌宗门,习宗门之法,护天下苍生之太平?”说完沈逸尘脑海似有一个声音在回荡重复同一样的话,熟悉又陌生。
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可以入玄凌宗!玄凌宗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下闻名的第一宗门!
“我……我也能去?我……我当然愿意,能入贵宗修行,乃几辈子求不来的福分,求之不得,多谢仙人”
少年有些激动难奈,眼眶湿润,脸上乐开了花。
“当然,有我在,不过你无名无姓也不是个办法,便以四季为姓,愿你以后无论春夏秋冬皆安好,字洛安,取名季洛安可好?”沈逸尘托腮徘徊片刻,弯腰端详少年说道。
“季洛安”
少年眸光灼灼,有些感动,嘴里念叨着“洛安,季洛安”心里澎湃,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名字,更是激动万分“我有名字了,我终于和他们一样,我也有名字了”。
沈逸尘瞧着半天一动不动的季洛安,心里暗想着“莫不是嫌弃自己没文化,嫌弃名字不好听?还是自己吓着他了?但也没必要哭哪!”
忽地少年跪在地上,沈逸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一惊。
“多谢仙人赐名,洛安三生有幸”说罢便屈身朝沈逸尘磕了头。
“先起来吧,取个名字罢了,不必如此”沈逸尘上前扶起季洛安,轻声说道。
青丝拂过季洛安脸颊,他感受到了青丝主人的温存,忘却了之前的冰冷窒息。
“倒是你这脸上为何缠着绷带,可是有什么烧伤疤痕,洛安能否将它取下来让我瞧瞧,我可能有医治的法子”
少年不语,他也察觉对方的抵触,嘴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翠绿眼眸露出了柔光,笑着说道“若是觉得为难倒也不必顾及我的想法”
看得少年心神荡漾。
就在沈逸尘以为想法不能实现时,少年闭眼,破天荒地伸手在口中绕了几圈将绷带取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沈逸尘注视着少年白皙的脸,脸上干干净净,鼻梁高耸,眉目如画,小小年纪甚至可以说生得妖艳至极,沈逸尘百思不得其解“季洛安整日缠着绷带又是为何?”
与此同时,少年眼皮微动,像是鼓足了勇气缓缓睁眼。
“!血色重瞳!”沈逸尘目光停留在少年右眼那一刻,瞬间怔住了,脸上也瞬间失了血色,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沈逸尘的反应尽入季洛安眼底,畏惧、慌乱、厌恶、异类、怪物……
季洛安心想自己早该想到,别人一个眼睛只有一个瞳,偏偏自己是重瞳,是别人眼中的怪物、异类,自小因为重瞳被爹娘抛弃,处处受人欺凌……
仙人又如何,还不是没有身怀重瞳的怪物。
季洛安神情激动难以控制,流出绝望的泪水,嘴里念叨着“都是因为它,都是因为它,是不是没了它,我就不会被他们当做怪物了……”
说着便毫不留情伸手,决绝地要戳瞎自己的眼睛,幸亏沈逸尘阻扰的及时抓住手,再晚些恐就来不及了。
见季洛安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翠绿眼眸闪过一抹韫怒,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季洛安神情依旧激动,像是触及了神经,身体颤抖,握拳激动说道“都是因为它,仙人才会这么厌恶我,我要毁了它”。
说罢便要挣开,沈逸尘忽然明白刚才失色让少年误解了,心里有些愧疚险些酿成大错。
“不,洛安”
没有用,少年压根听不进去。
嘴里念叨“只要没有了它,仙人才不会嫌弃我”
“洛安,季洛安,你清醒点!听我说,你的眼睛生得很好看,重瞳是你的独一无二无人能及,不是被人视为怪物的缘由,你知道了么!”沈逸颦起剑眉,怒色道。
“是么?可仙人刚刚的神情……”
季洛安神情错乱,哭得已是撕心裂肺、梨花带雨,双眼含泪地看着他。
沈逸尘低头陶出手帕替他擦拭干净眼泪,满脸愧疚,轻声说道“抱歉,那是因为第一次见这么特别的眼睛,没控制住自己神色,让你误解了,很抱歉”。僵硬笨拙的动作出现在冰清玉洁,淡漠如冰的沈逸尘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若是玄凌宗人目睹,定会震惊全场,逸尘仙尊竟也有如此温柔一面,肯定会觉得是自己魔怔了。
良久方才让季洛安放下介备,稳住少年情绪,结伴而行。
那日老者所言:
“命魂灯烁,必杀之”
“遇重瞳者,必绝之”
沈逸尘至今不曾会意,这其中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