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上仙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那颗球收好：“这个安清落，真是不让人省心，没个师傅样。还是跟两千年前一样莽莽撞撞的。” 　　 　　随即粗了蹙眉：“不过，她那徒弟，看起来大有来头。” 　　 　　杨柳谷峰峦叠嶂，山间泉水叮咚，萦绕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草，杨柳枝更是数不胜数。 　　 　　见此景，顾诺安不禁感叹：“真真应了那句诗：平岸小桥千嶂抱，柔蓝一水萦花草。[注1]” 　　 　　海未笙一脸疑惑：“师傅你在说什么？徒儿愚笨，参不透。” 　　 　　“哈哈，简单来说就是夸杨柳老儿这里真不错，是块风水宝地。” 　　 　　顿悟后，海未笙笑了笑：“师傅，你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杨柳谷的风景，一直都是整个花界数一数二的，还蕴藏许多名贵草药。就连杨柳谷这个名字，还是你取的。” 　　 　　顾诺安挠了挠头：“呃，这不是上了年纪，忘性大。”遂转移话题，搪塞过去：“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找那个杨柳老儿拿球。走，走吧。” 　　 　　倏然，整个杨柳谷响起悲戚的笛声，顾诺安师徒追寻笛声的踪迹，穿过一片柳树林，很快就来到了杨柳上仙的住所。 　　 　　只见一座用柳条制成的陋室，前后花木繁茂，落英缤纷，潭水缓缓流动，山中飞鸟愉悦的欢叫，让人情不自禁的闭上眼聆听。 　　 　　顾诺安不禁感叹：“真希望老了以后，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原许一人以偏爱，用尽余生之慷慨。” 　　 　　“师傅，如果你喜欢的话，我随时都可以给你盖间木屋。不用等到老了以后。” 　　 　　“小游魂，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会明白的。” 　　 　　“安清落，既然来了，为何在门前迟迟逗留。”杨柳上仙打开大门迎接，所有的柳树摇曳着柳枝，做俯首跪拜状。 　　 　　只见他身穿青外衫，以及绣着精巧的柳絮花纹淡青色滚边衣服，一袭褐色长发，用竹簪竖起，披在雪白的颈后，弯弯柳叶眉，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眼神淡漠，腰间别上一支竖笛，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妖媚，似笑非笑的款款而来。 　　 　　顾诺安一见，竟是有些望痴，惊叹：“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注2]” 　　 　　“嗯？”杨柳上仙微微蹙了蹙眉。 　　 　　遂作揖：“杨柳上仙，你这可真好生让人羡慕，一时看痴了，便逗留许久。” 　　 　　“找我何事？”杨柳上仙眯着眼，斜倪了他们一眼。 　　 　　顾诺安：“上仙，心中早已了然，我师徒二人欲寻那颗出逃的藤球。” 　　 　　杨柳上仙气势压人，把玩纸扇，眯着眼，淡漠道：“噢，如何个出逃法？” 　　 　　见杨柳上仙压迫的气势，顾诺安暗叫不好“等会儿，怕是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抱着作死的节奏，胡诌起来：“藤球素来最是贪玩，今日我和徒弟欲陪它时，竟偷偷出逃，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大胆，折服于上仙的美貌，一时看痴，失了规矩突兀了上仙，我们师徒二人这才寻来。” 　　 　　海未笙捂着脸，实在不敢再听自己的师傅这般胡说八道，抬头看了看杨柳上仙紧紧蹙的眉头，但眼神从未离开过师傅半分， 心想：“这杨柳上仙莫不是......” 　　 　　杨柳上仙开折纸扇，嘴角似笑非笑：“哦，我看贪玩的是你吧，清落上仙。” 　　 　　顾诺安见状暗叫不妙，“要是真惹他个不痛快，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他快速拉着海未笙的手一并认错：“杨柳上仙，这，我们并非有意砸你，希望杨柳上仙宽宏大量，不要生气。” 　　 　　师徒二人大气不敢喘一口，毕恭毕敬的站着，等着杨柳上仙的审判。 　　 　　倏然，杨柳上仙扑哧一笑：“好啊，安卿洛，你竟然肯先认错，倒是稀奇，也罢，今天我就不追究，球在屋里，你们随我去取便是。” 　　 　　“吁，刚才吓死了。”顾诺安惊魂未定：“要是惹怒他，不晓得自己得死几百遍。” 　　 　　“师傅，下次不要再胡说八道，徒儿都听不下去了。” 　　 　　顾诺安瞪了一眼海未笙；“小游魂，你不是说杨柳上仙是个秃头的小老儿吗?我怎么看，他的头发浓密到不行，哪里秃头？” 　　 　　“师傅，我从未说过杨柳上仙是个老头，而且他最是爱惜头发，素来不喜欢别人拔他头发，只是对师傅反应比别人大些。” 　　 　　“你们两个还不进来。” 　　 　　“来了，来了。” 　　 　　一路走来，外面的小阶摆放着两把用上等的藤蔑编制而成的摇椅正对着院中一颗银杏树。 　　 　　而屋里的摆件虽是简单倒也十分别致，单单说那茶具是用翡翠玉器制成，上面还点缀着几朵含苞待放的春樱，桌上画有杨柳枝的香炉里时不时飘出一股熟悉又好闻的香味。窗边摆着一排用藤蔑编制的精巧小玩意。 　　 　　顾诺安打量四周，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杨柳上仙，你这里真雅致，我以前来过吗？” 　　 　　“砰”的一声，被子掉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杨柳上仙神色慌张地蹲下来匆忙收拾，红色的血滴慢慢的渗入破碎的杯盏中。 　　 　　听见声响，师徒二人的视线连忙聚集过来，顾诺安先是走了过去关切地问着：“没事吧？杨柳上仙？” 　　 　　就在顾诺安问候的同时，海未笙眼看着她的脚要踩到那些碎渣，神色紧张地连忙蹲下来准备拾起那些碎渣。 　　 　　顾诺安回头没看见海未笙，有些疑惑，往下看了看， 一把将那人拉起，言语里不知是责备还是关切：“傻徒弟，用簸箕扫就行。手划伤了，为师可不照顾你。” 　　 　　不管这话是责备还是关切，从左耳进去后，海未笙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待他去拿簸箕清扫完，无意间一个抬头便看见杨柳上仙满脸的犹豫，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纵使不愿意，但这一天终要面对。 　　 　　他凑在顾诺安的耳边，小声说着：“师傅，我先在外面等你，杨柳上仙他好像有话想跟你说。” 　　 　　顾诺安狐疑地回头看一眼那人，只见他一脸忧伤，痴痴地呆坐着，答：“好，你先拿球在外面等我，为师速速就来。” 　　 　　见海未笙离去后，她深呼一口气，走上前去，试探性地问着：“杨柳上仙，你没事吧，这屋中可有碘酒纱布之类的，我帮你消消毒免得感染。” 　　 　　“无碍，你先坐吧，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但说无妨。” 　　 　　杨柳上仙拿出别在腰上的竖笛放在桌上，莞尔一笑：“卿洛，你可记得这支竖笛？” 　　 　　顾诺安遂将那竖笛拿在手里把玩，不停地搜寻原始主人的记忆，但并未找到相关的碎片记忆，摇了摇头：“不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我最初的名字？”杨柳上仙怔了一下，随即展颜欢笑地问着。 　　 　　她有些疑惑：“杨柳上仙，你不是叫杨柳吗？” 　　 　　此话一出，杨柳自顾自的坐在一旁也不搭理他，顾诺安只好拿起茶杯 尴尬地一饮而尽。心中尽是茫然：“我...我这是惹他生气了？我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啊？” 　　 　　直到清风阵阵，四周的鸟儿欢愉地清嗓，顾诺安有些坐不住了准备开口时，杨柳上仙抿了口茶，长叹了口气：“罢了，终究是南柯一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注3]你走吧。” 　　 　　遂朝顾诺安挥了挥袖，眼皮未曾抬一下自顾自地饮着手中的茶。 　　 　　见杨柳下了逐客令，顾诺安长舒了口气朝他作揖，随后说着：“那，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是以后觉得寂寞，可以来找我师徒二人聊天，我们带你一起踢球。” 　　 　　“等等......” 　　 　　顾诺安飞快地逃离，只见海未笙一人百无聊赖拿着球乖乖地站在屋檐下，发着呆。 　　 　　“我回来了。” 　　 　　听见顾诺安的声音，海未笙立马飞奔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师傅，你和杨柳上现怎么样了？” 　　 　　“我好像惹他生气了，把我赶了出来。”顾诺安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刚刚哪里得罪了杨柳上仙。 　　 　　听到这话，海未笙眼里满是喜悦，眨巴眨着眼睛，调皮地说着：“啊，要不你现在进去跟他道个歉吧，我以后还想来这里玩。” 　　 　　海未笙拉着顾诺安的衣角，撒着娇，软软地说着：“好不好嘛，师傅，你去跟他道歉。” 　　 　　“不要，要去你自己去，你师傅我现在饿了，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快点走吧。” 　　 　　一想起刚刚的尴尬的情景，顾诺安浑身冷颤了一下，满脸的不情愿，直接拎着海未笙飘在空中的小尾巴，大步往前拖。 　　 　　“师傅，你别扯我的腿啊！我自己可以走。”等到顾诺安放开他的腿，海未笙心里直痒痒，有些不死心地继续试探：“　师傅，下次我们再来找上仙玩，你说怎么样，师傅？” 　　 　　“再说吧。他奇奇怪怪的。” 　　 　　于是师徒二人头也不回的很快离开的杨柳谷。偌大的杨柳谷泉水叮咚，鸟儿欢愉的唱着歌，柳条在风中梳理着长发，好似一幅宁静安祥的美卷，就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柳依安紧紧握住那支竖笛，闭上眼，泪直流下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两千年前不曾遇到你，亦不会让你失去有关我所有的记忆。” 　　 　　注1：摘录自王安石的《渔家傲·平岸小桥千嶂抱》 　　 　　注2：摘录自郭茂倩的《白石郎曲》 　　 　　注3：摘录自李白的《三五七言 / 秋风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