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紧张，今日，玖玖想听什么？” 　　花眠拂了拂袖子，举眸，认真而又温柔的看着玖荀。 　　自玖荀进门，她就开始打量花眠。 　　而现在，她才开始觉得，是这花楼妈妈有问题。慢慢舒缓了心情，警惕的眼神也慢慢缓和下来。 　　“……嗯……还是那首吧，高山流水。”像第一次见面那般，玖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盘梅花糕，侧卧在床沿上，边吃糕边看花眠弹琴。 　　琴音起，玖荀的眼神里，不夹杂任何情绪，略过花眠，和花眠手下的琴，缓缓看向那向外张开的窗户。 　　一曲落，花眠抬眸，顺着玖荀的视线，也看向那张开的窗户。 　　阳光正好，窗外外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在花眠的琴弦上、地上，一直铺撒到玖荀的跟前。 　　温暖的阳光，让冬日凌冽的空气有了舒缓。 　　玖荀从窗外，顺着阳光，一一扫过这间屋子。 　　哈了口气，从床沿上坐起，穿好鞋，起身，搓了搓小手，站到了阳光里。 　　在花眠的眼里，这个人慢慢从阴影里走向了光芒里，恍惚间，她仿佛从满身的沧桑和孤寂，走向了无尽温暖的释怀里。 　　他张了张嘴，话到了唇边却又默默咽回去，欲言又止地看向慢慢靠近的女人。 　　“高山流水……遇知音。” 　　那为他遮了小小一块阳光的女人，用着极轻的声音，吐出了这句话。 　　他好像明白了她身上的沧桑和孤寂，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就在这时，阳光里的人笑了，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真的笑了……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冷漠的笑，不似刚刚在屋顶上挑衅的笑，而是让人觉得阳光灿烂，生活有无尽美妙的笑。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随即，躲过了玖荀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窗户。 　　站在花眠跟前的她，微微将身子前倾了些许，两人脸对脸，相互之间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玖荀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好好记住了花眠的脸，她不会告诉他，他刚刚的眼神，像极了小时候把自己宠成宝贝的哥哥。 　　那一瞬，揪心的疼，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备受家人宠爱，一丝一毫的伤害都不让她受。 　　她从小就优秀，提前学了同龄人没学过的好多东西，琴棋书画，她没有哪一样不精通，最后，她连商业谈判、管理都学会了。 　　就连全世界最顶尖的杀手组织首长也对她青睐有加…… 　　她这一辈子没有什么不顺心、不如意，为自己的需要她也同常人一般吃过苦、流过泪，踏踏实实做好了一件又一件事…… 　　可到死，她却意外的没见过那些爱她的家人们…… 　　现在呢？ 　　她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成了几千年前屠杀上百人，令整个异世界大陆的人都闻风丧胆的魔修后辈！ 　　她什么都开始缺，房子、钱、书…… 　　她一路走来，从山巅跌入谷底，从人间堕落到地狱……也成了没有人要，没有人爱的小朋友…… 　　在花眠看不到的地方，玖荀的眼里暗流涌动，眼底渐渐升起的雾霾不一会儿又被狠狠地逼下去。 　　“花眠，走吧，我请你吃糖葫芦……”吃了糖葫芦，就不会想家了…… 　　花眠起身，还是不敢看着玖荀的双眼，憋了半天，才轻轻地“嗯”了声。 　　街上。 　　“走，我知道有个老爷爷的糖葫芦很好吃，我请你！”说完，玖荀看着花眠灿烂一笑，抬步便拉着花眠向前走，撇开脑袋时，掩了掩眼底的落寞。 　　不一会儿，两个人重回视野里的时候，一人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 　　花眠看了看手里山楂饱满，糖衣轻薄的极品糖葫芦，眉眼弯了弯，心情不错的露出了温柔的笑颜：“这下，欠下了玖玖一个人情喽！” 　　“你欠人情很开心么？” 　　“哪有！是欠玖玖的人情才开心！作为回礼，我给玖玖买衣服吧！走喽！”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最终来到了玖荀最初买衣服的那家布行。 　　那掌柜的姑娘一看是玖荀，本来得体大方的，忽然变得有一些羞涩。 　　“请……请问姑娘买些什么？” 　　玖荀闻言，将目光从被抢走的糖葫芦身上挪到掌柜姑娘脸上。 　　当视线略过脸颊上的绯红，玖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啧……是喜欢花眠么？小姑娘还是太年轻，花眠的背景大的很，你们不适合啊…… 　　正想着，一旁的花眠却从袖子里抽出两卷画卷，看着掌柜的双眼，缓缓道：“这两套服装，掌柜的帮忙拿一下吧。” 　　掌柜接过看了一眼，又非常正常地回答：“好的，这两套衣服是上次在店里定制的，我去后面给你拿，请你在此等候一段时间。” 　　“没问题啊……”玖荀看着掌柜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真奇怪……” 　　正常女孩喜欢一个男孩不都会和刚才进来时一样脸红心跳么？怎么一对话就脸不红心也不挑了呢？ 　　人家很明显是喜欢玖荀，可她却在情啊爱啊之类的上面缺点启发，对这些事情比一般人还要呆头呆脑。 　　等掌柜拿来后，玖荀才发现，这两套……布料色彩很相似……而且……上面的装饰也是非常相似……如果不是一件是襦裙，一件是长衫，她都分不清哪件是男装，哪件是女装了。 　　不过……玖荀指了指那件暗红色襦裙，面色古怪道：“我要穿……裙子？” 　　花眠歪着头，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点了点脑袋。 　　在玖荀的内心挣扎下，他还是配合着花眠，将服装穿在了身上。 　　还真别说，在旁人眼中，这两套“情侣装”穿在这两人身上意外的好看，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刻的玖荀虽然高挑的马尾放下，还穿上了一身暗红色的裙子，可给人的视觉感受确实非常冷艳的！ 　　银白色的秀发，衬着一袭暗红色短裙，再向下，则是一双暗红色绑带绣鞋。不如之前那套装束的飒爽英姿，这一套的风味则是，冷傲危险，犹如野外的玫瑰，带刺，却又美丽动人。 　　花眠那一身更不用说了，像是在和玖荀做着搭配。 　　五黑的长发，搭配上一双深蓝色，犹如大海般的双眸，一身暗红色长衫……这风味，让人联想到古代那些王侯将相，坐在书桌前提起毛笔，一字一顿地书写着文案。 　　一身带着不可言说的庄重，还带着丝丝的儒雅。陪着玖荀，像是两个心机深沉的狠角色各怀鬼胎地走到了一起。 　　他们也确实是如此。一个，为了黑市；一个，为了抓住除自己之外的“同类”，给予自己一个依靠…… 　　花眠向玖荀绅士地递出了手心，眉眼一弯，笑盈盈地望着玖荀：“下面，要去哪里玩呢？” 　　玖荀的视线定在了花眠的脸上，缓缓对他露出了一抹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茶楼。” 　　话落，一只白皙、冰凉的小手，轻轻放上了花眠的手心。 　　女性优雅高贵，男性绅士儒雅，他们掌心向对，可握住的手，却只是彼此手掌的一半，不缺礼仪教导，但透露的，还有丝丝距离。 　　这所谓的“牵手”也只是牵了一小段路罢了，到了茶馆后，两人坐在二楼的小桌前。 　　没有选包厢，所以坐在这里，很容易便看见楼下的说书先生。 　　喊了小二一声，上了一盘花生米，和两坛最贵的桃花酿。 　　两人小酌着，听着楼下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话说那正道苍城派……” 　　苍城派？ 　　玖荀抿了口酒，放下瓷杯，开口道：“苍城派？花眠可知这苍城派？” 　　“哦？玖玖想听？” 　　闻言，玖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想听问你做什么？ 　　“噗嗤——”花眠朗声一笑。 　　“这苍城派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玖玖在闭关还不知吧。 　　这苍城派，原是魏子寸掌舵，但前几年江礼和他女儿通奸，被他发现后，派人对江礼下了手。 　　害得江礼废了一条腿，灵根也被拔，武功法术尽失，还被关在苍城派山下。可有一日，有个人向他递了一瓶不知名毒药，江礼将看守弟子毒死后，便逃了出来。 　　后来一直苟延残喘的苟且偷生着，知道两个月前碰到你和我，他才结束了一生。” 　　玖荀听着，但听到句末，她才拧起了眉毛：“这不是民间都知道的版本么？”说着，她举起了瓷杯，碰了一下花眠的瓷杯，示意“干杯”。 　　“是啊，民间的版本是如此，既然玖玖听腻了，那来听听我的版本吧。”花眠说着，也举起瓷杯回敬。 　　一口咽下酒后，开口道：“苍城派原掌舵人魏子寸，因为贪污，侵犯女弟子而被江礼发现，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他将自己女儿推了出去掩人耳目。 　　他担心江礼会将自己犯过的错全部抖露出去，去和一个叫天神的组织做交易，用整个苍城派做筹码，要了一瓶使人不能说出一些话的蛊。 　　在江礼熟睡时，他将蛊下在了江礼的身体里，若江礼说出相关事情的半个字眼，那些蛊虫就会让他知道剜心蚀骨的痛苦。 　　而后来不杀江礼的决定，是天神的意思，因为江礼是知道这些事情唯一的人，天神不想失去江礼这个夺取苍城派的旗子之一。 　　后来，江礼在山下时得到的毒药并不是毒药，而是解蛊汤，是天神的人想要让他将这些全数暴露出来，当时的他却以为这真的是毒药，就将这给了看门弟子喝下。 　　可还没喝到肚子里，就被人发现下了药，在快被那些弟子打死的时候，那个给药的人出现了，杀了那些弟子，伪装成中毒死亡，救下了江礼。 　　就连最后江礼来到民间，所住的、吃的、用的也都是天神的人按时定点的给他派送。 　　后来遇到你时，他已经快要发毒了，那蛊虫十分奇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己骚动起来，让人不舒服。 　　而那时，我将他斩杀于手下，不仅是给他个痛快，还是为了得到一味珍惜药材。 　　自然发作那天的蛊虫，是最好的续命药。” 　　花眠舔了舔唇，伸手捡了两颗花生米塞进嘴里，喝了两杯酒，眸子里极力隐藏着讽刺和厌恶。 　　“……那如今的苍城派如何了呢？”她举起酒坛，又给自己和花眠满上了。 　　“后来？后来天神们借着江礼死的理由，杀了魏子寸和苍城派的所有弟子，现在的苍城派早就不是苍城派了，那地方都血流成河了，干脆改叫天神派好了。” 　　花眠冷哼一声，眼底浮现出浓浓的讽刺和不屑，这是玖荀未曾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刚想开口问问花眠怎么了，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却又闭上了嘴。 　　那样的苍城派，也确实让人不齿，而那所谓的“天神”也确实心狠手辣！这样的门派……伤风败俗！ 　　两人同时沉默了，也同时看向了楼下的说书先生。 　　好一会儿的花眠才回过神来，有些好奇的问玖荀：“玖玖，你觉得那天神的头目，会是什么样的人啊？” 　　玖荀两只小手抓着白瓷杯，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狠角色……嗯……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望着玖荀一脸认真，花眠的心底却不知来由地升起一抹难过沮丧：“不是……好人？” 　　原来在玖玖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啊…… 　　他不知由来的失落感，让自己一恍惚……为什么自己现在会对这种评价产生情绪波动了？不是已经被骂习惯了么？ 　　在玖荀没注意的地方，花眠的眼中，那浓厚的仿佛要压死人的阴狠和杀意喷薄而出！ 　　这莫名其妙来的感情，打的他花眠一个措手不及。 　　在这世道中，居然有个玖荀？去花楼只为看戏听曲，对陌生的事物戒备重重，对异性也没有什么欲望和好奇，好像……她并不是这世俗之中的人…… 　　而是……从这世俗之中孕育出来的一朵脱离世俗的玫瑰…… 　　眼底暗流涌动，那内心的触动感需要让他自己好好面对面对：“时候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 　　玖荀被突然起身的花眠吓了一跳，听完一席话后，又手忙脚乱地将两坛桃花酿收进戒指中。 　　而已经起身，走到玖荀身后时的花眠，一转头……眼眸中映射出来的戒指，让他瞳孔又一次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