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谢二郎
   昌明三十年,正月初一这天,谢家小公子早早起了床,催着陈伯去打听哥哥的消息。自昨夜谢家大公子谢连玦被招入太子府已是一夜未归。谢瑾有些懊恼,蹲坐在自家大门口的石狮子上,老远便见一个布衫老者向这走来。谢瑾大喜,朝那老者招招手。       “陈伯,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陈伯人未到便先是一口大喘气,“咳,大公子说今天怕是回不来了,叫老奴带小公子去街上转转。”       谢瑾失落的垂下头,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半遮着一双氤氲灵动的大眼睛,水光闪闪,惹人怜爱。       陈伯看了心疼,安慰道:“二郎乖,不哭了,大公子说给二郎备了礼物,晚上回来便给二郎。”       谢瑾到底小孩子心性,一听有礼物便忘了哥哥先前的失约,翻身从石狮上跳下,拉着陈伯向京都最繁华热闹的锦安街走去。       京都的十里锦街,玉砌雕栏,最是繁华。各地的奇珍异宝,大玩小物集汇于此,山珍海味无所不有,便宜小吃无所不包。       谢景拽着陈伯直奔锦安街上最大的果品铺子“珍馐阁”。此时时辰尚早,街道上却已是熙熙攘攘,这一老一少在人群中穿梭,竟似毫无阻碍,少年郎身姿灵动,而那老者更是深不可测,细看来那双脚竟未曾着地,好俊的轻功。       二人未至“珍馐阁”,便见一群人排在了门口,元日特供百包陈皮糖已是“珍馐阁”雷打不动的规矩,若是放在平日里鲜少有机会能买到,都是看店家的心情。偏偏这家的陈皮糖算是一绝,陈皮的微涩清香调剂了砂糖的饴蜜,因而并不过分甜腻,于是一吃便是停不下来。谢瑾对这虽不是特别钟爱,可谢家大公子却是这珍馐阁的忠实顾客。       谢瑾清楚珍馐阁的规矩,若要吃喝饮酒,直接上楼,若是买干果点心,便是直接去店里大堂买,只是这千金难求的陈皮糖,急不得。于是谢瑾乖乖站在了队伍的后面。站在他前面的也是一位少年,个子并不高,背负一把木剑,身姿挺拔格外好看。       队伍虽长,但一人只能买一包,所以不多久便轮到了谢瑾。       “小公子,对不起,都卖完了,下次再来吧。”那小二模样的男子满脸歉意的笑容。       “卖完了?可刚刚…”前面那人还买了一包的,谢瑾瞪大了眼睛,眼眶微红,眸中泛起了涟漪,任谁看了都会不忍。       小二拿出一串糖葫芦来哄谢瑾,“小公子不要哭,这串水晶葡萄是新品,请您吃,只有咱总店有得卖。”谢瑾接过糖葫芦串,向小二道了声谢便走出珍馐阁,门外陈伯见谢瑾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已是明白了个大概。       “陈伯,我想要陈皮糖。”谢瑾委屈的向陈伯道。       谢氏夫妇去世的早,将两个儿子托付给陈伯,陈伯早将二人视为血亲,而谢瑾更是将陈伯与哥哥当做世上最后的两个亲人。陈伯对谢瑾可谓是溺爱,向来有求必应。如今看了自家二郎可怜模样,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刚才那背剑的娃子手里拿了一包,花点银两或许可以从他那里买来。”       而那负剑少年名唤泰宝,身世不详,自幼跟在师傅身边学武,他师父呢却是个顶不正经的,教了泰宝剑法却不让他勤练,只是随手削了把木剑给泰宝当拜师多年,加上当牛做马任劳任怨的辛苦费。别人问及,他那醉鬼师父必是闷灌一口酒,仰天哈哈大笑“学剑有什么用,什么天下第一剑法,救个人都救不了,废物,废物……”接着便开始发酒疯,对着空气一通乱骂。泰宝素来懂事,便从来不在师父面前练剑,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自对上那把木剑,仍免不了作一通剑客大侠的胡思乱想,静静的在光影下练习。       此刻泰宝正听说书的讲十几年前大剑客关沧海与那徐紫衣携手共抗辽兵的英勇事迹。蓦地被人一戳,他吓得浑身一颤,掉头一看,只见一个矮他半个头的墨发玉颜,锦衣裘袍的小公子哥站在他身后,笑眯眯的望着他。       泰宝好脾气的问:“有什么事么?”       谢瑾将糖葫芦串伸到泰宝面前“水晶葡萄串换你的糖。”       泰宝愣愣的盯着那吃了一半并且上面还粘着晶莹的口水的糖葫芦串,又看向笑得灿烂的谢瑾,心想这糖葫芦顶多五文,可买陈皮糖的二钱银子是他省吃俭用几个月攒下来的,这小公子看上去穿的这么好,没想到竟是想做这强买强卖的事,着实不讲理。他扫了一眼陈皮糖,又看了看谢瑾手里的水晶葡萄串。       谢瑾虽觉得眼前的少年看自己的目光有些费解,但他对这陈皮糖是势在必得,他暗自想着拿着陈皮糖给哥哥时,哥哥定会高兴。       果然,泰宝缓缓拿起拿包陈皮糖,在谢瑾期冀的目光中,迅速塞入包里,拿起木剑就向门口冲去,动作可谓一气呵成,留下一老一少在茶馆里发呆。       泰宝一路小跑,终于跑出了两人的视线,他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还好跑得快,这年头还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而呆在原地的谢瑾终于回过神来,他一声怒吼,将手中的糖葫芦掷向空中,不知砸中了什么人,“哎哟”一声。谢瑾顾不上那么多,冲出门,向远方追去,陈伯一个闪身也没了人影。       茶馆的角落里,一个人影腾的站起来,气的浑身发抖,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谢瑾你个王八蛋!”       这站起来的也是位少年,头戴紫金束发冠,腰佩琉璃双鱼佩,一眼便瞧出此人出身不凡,原来这少年便是当今相国独子汪东莱。汪相国只此一子,夫人早丧,犹是对这东莱溺爱异常,逐渐使这小相爷养成了娇纵任性的性格。此刻,汪东莱一张俊脸拧成一团,狠狠的跺着那半截糖葫芦“谢瑾,谢瑾,谢瑾!你个小王八蛋,小兔崽子,本大爷要你好看!”       找了一圈也不见那少年的踪迹,谢瑾闷闷不乐的回到谢府。       小厮进来说刚才有客人求见,已带至大堂候着。谢瑾从不管家里的事,都是叫哥哥和陈伯处理,本不欲去见客人,随口一问:“是谁啊?”       “哦,是个背着木剑的少年,他说他叫泰宝,是他师父……”谢瑾眼前一亮,不及小厮说完,飞快冲出了屋子朝大堂奔去,留下陈伯在原地摇头叹息,也快步跟了上去。       谢瑾可谓用尽了毕生所学,只恨轻功不到家,累的是气喘吁吁直不起腰,堂里的少年听到了动静,以为是谢家主人来了,刚回头抱拳:“谢大哥,久仰久仰,师父让我……嗯?怎么是你?你是谢连玦?”       “废话少说,臭小子,把糖还我!”谢瑾只当是在自己家里便可仗势欺人,脚还未站稳,便挥拳冲了上去,但泰宝可不是谢家家仆,平日里全让着小公子逗他开心。泰宝侧过身子在谢瑾屁股上一踹,谢瑾便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喂,我比你大吧,而且糖也是我买的,你自己冲上来要打架,现在输了就哭,丢不丢人啊。”       陈伯不紧不慢赶到门口,便见谢瑾不顾形象的在地上打滚,他早料到以谢瑾的性子定会有这么一出,想着自己平日里太由着他胡来又不忍心严厉管教,便借小兄弟之手来让二郎吃点苦头,唉,可怜天下长辈心呐。       “陈伯,他欺负我,呜呜呜。”谢瑾扑倒陈伯怀里。       “陈伯?是陈世通前辈么?”泰宝懒得同幼稚的像四五岁的小鬼计较,焦急的询问。       “陈世通已死多年,可不必再提,现在老朽只是谢家家奴而已,小兄弟突然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泰宝曾无意间听师父提起过陈世通的名字,那日师父醉酒,拿着一柄木剑在树下乱舞“陈世通,小老儿,有能耐在那辽人兵马里摸上那耶律敦,废他一臂全身而退,还给人当什么走狗,当完走狗当家奴,剑客的脸都给你丢光了!”泰宝虽晓得那走狗,家奴不是什么好话,却暗自敬佩那未曾谋面的陈大侠,百万军中还能斩辽人将军一臂,厉害。       泰宝朝陈伯抱拳行礼,神色恭敬:“师父是让我来找您的,他让我问您还记得当年的约定么?”       陈伯目光一凛“他找到何弘方的行踪了?”       泰宝摇摇头“师父只让我带句话给您,还有接谢家公子谢瑾去兴嵩山找扈前辈,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谢瑾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最后一句话听明白了,这个叫泰宝的要把他接走,“兴嵩山是什么地方,扈前辈是谁,听都没听过,鬼才跟你去!”       谢瑾想到刚才这人踹自己的那一脚,就觉得要是跟他走了,那不得被欺负死。       泰宝咋舌,这个就是谢瑾?师父还叮嘱他路上要保护好谢瑾,将他视作亲弟弟,就在刚才,被自己一脚踹在了地上。       “二郎,不要胡闹,这是谢将军当年安排的。”陈伯拉着谢瑾的手,微微颤抖,等了多年,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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