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叶清看着眼前奴颜媚膝的族长,心底有些悲哀,巫族那样的骄傲,留下的却是一群不成器的毒瘤。      要说百年前,血罗刹与叶清同样是少年天才,不过一个是魔族,一个人修。血罗刹原是低等魔种侥幸开灵,得天地眷顾,与神枪“惊虹”合二为一顺利地度过了八十一道雷劫才化为人形。她初成人,懵懂如婴孩,便遇见了叶清,叶清为她开蒙,教她礼义廉耻。他不懂枪法,扔给她枪谱,她是一个天才,不但学会了枪谱还将它完善了,当时叶清欣喜若狂。于是二人时常在天剑门的梅花潭边比试,不出一年,叶清对上她也没多少胜算。年少意气,自尊受挫,便天南海北地闯妖怪巢穴,魔物洞窟,磨练自己,发誓定要一雪前耻。      在一次又一次成功收伏妖怪后,叶清自然得意洋洋,所以他去挑战了当时那些老前辈都有些望而却步的老妖怪——九头怪。九目怪生有九只奇形怪状的头颅,或迷惑人心,或吐金针,或吐火,或刮风,或吐冰,或吐丝,或吞噬,或吐恶臭,或吐闪电。叶清自信满满地上了龙首山,手中的剑,便是他的底气。龙首山并不高,其上多是灌木,叶清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九头怪。它正酣睡,只有一只黑漆漆的头吐着信子醒着。叶清拔剑而上,醒着的头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张嘴一吸,叶清的剑连带着人便被吸入了它腹中。      他艰难地抵抗着九头怪,强大而恶心的胃液,如果馊水进过几百年的发酵,应该与这九头蛇的胃液有得一拼。饶是他心智坚定,奈何臭味臭到一定的程度,不仅会阻塞鼻孔,还会醺到眼睛,他就被这股子味儿醺倒了,胃液一层层地将他包裹起来,他的皮肤在一寸寸地消溶。      醒来时,他在天剑门,师傅告诉他,他斩掉了九头蛇的一只头,人人称赞他雏凤清于老凤声。但他记得并非如此,奈何师傅不言,他便只身前往九头怪的老巢,九头怪果真少了一个头,见到他就像见了鬼一样窜到地地深处的洞穴中了。再看四周草屑杂陈,树木拦腰折断,那必定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他想起了她,不过又摇了摇头,她一个小姑娘怎么顶多比自己厉害一点。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在这雷州城,雷鸣山。那时候,各洲陆续间有很多人失踪,各门各派一路追踪,探查出了血池。这血池就像一个污染源,污染了人们的神志,放大人们的负面情绪,各处开始频繁爆发大规模的动乱,血流成河,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饶是他一向淡漠,见此情景也不禁潸然泪下。那时候各门各派紧紧拧成一股绳,以天剑门为首,一路探查到雷鸣山,那是她化形出生的地方,他再次见到了她。      两军对垒,她被妖魔奉为统领,而他是正道盟的头领。沙土飞扬,兵戈相向,持续了三四日,打得天昏地暗,正道盟参战五万七千人,只剩了五千人,而妖魔全灭,他一剑灭了她,只是他偷偷地将她的三魂七魄放走了。而后,正道萎靡,那些口口相传的功法秘籍大都失传。而妖魔生存也越发艰难,天道更为严苛。百年之后,沧海桑田,雷鸣山上修建了雷州城,雷州这等荒蛮之地,也变得繁花似锦。人啊,是一种记吃不记打的生物,百年前的血海深仇逐渐被花团锦簇,安逸舒适的生活消磨,甚至于连巫族,曾经名动一方的占卜大族,到现在居然会为自己的贪欲左右,可怜又可悲。      族长在坍塌残破的废墟中辨极力地辨认着藏娇阁的方向。外部引燃的炸药毁了雷州城的二分之一,而内部引燃的炸药,将地宫毁了十之八九。遍地的散落的大小不一闪闪发光的日炎石就像星子坠在天边,这极大地方便了叶清辨认前路,从这里也可以窥见巫族当年有何等深厚的底蕴,打个比方,他们建造的正殿,依旧稳如泰山地矗立着。      “在这儿了,就在这儿”族长讨好地指着前面歪歪斜斜,遍布裂纹的藏娇阁,当然牌匾已经四分五裂散在碎石中了。叶清抬脚就往里面走,族长连忙拦住,“诶,大人,别进去啊”,这宫殿的墙壁裂纹在逐渐扩大,头顶不时还有掉下来的彩砖。叶清往他身上拍了一张定身符,用绳一套,就像拖死狗一般拖走了族长,族长浑身被碎石刮得鲜血直流,再不敢吭声了。      “你来啦?”巫望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她穿着那身洁白的祭祀服坐在床头,笑得仿若天边的太阳,暖融融的。但是鲜红的肉了她的衣裳,脸庞以及周围的梳妆盒甚至于地面。“是”,叶清淡漠地立在离她两尺远的地方,鲜血让他感觉恶心至极。“我杀了他,我终于杀了他,哈哈哈”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笑着笑着差点笑岔了气,“可笑的是他竟然说爱我”,她的泪珠蜿蜒地顺着脸上的沟壑淌到胸前,“你知道吗?他是个疯子,他炸了这里,不止,还炸了整个城主府,哈哈哈”,巫纯就像一个失去神志的疯子,大喊大叫,又哭又笑地回忆着她认识他的点点滴滴。      末了,巫望微笑着,“巫祈,我愿从未遇见你”,便合上了眼睛,嘴边是淡淡地微笑,就像迎春花一般烂漫。“出来吧”叶清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巫望的话,心底那点儿不耐与压抑的火气,到底是爆发出来了。凌风的头磨磨蹭蹭地从床底下探了出来,连带的还有三个脑袋。他背着剑,牵着一个清溪,灰头土脸地埋着头站在叶清跟前,“老祖”,少年人的声音就像乳燕归巢地清啼,忐忑中夹杂着不容忽视的喜悦。叶清微微颔首,“走”,他几个纵跃就出了宫殿,凌风背着清溪,还带着少族长跟巫明,随着他出了地宫。      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不少云州的清泉观的道士,这些道士组织着雷州城内的未被波及到的人民,在断壁残垣中搜寻着幸存者,听这些道士说,其他洲的门派也在赶来的途中。凌风幸运地生长在一个平和的,甚至于连妖魔都很少的时代,这样大规模的死人,他是第一次见到。望着前面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他想,他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人。      出了地宫,淅淅沥沥地秋雨奏响了一曲悲歌,为这里的人,也为这座城。一座座简陋的草棚,暂时成了避雨的地方。草棚里,有郎中在为那些压在断壁下的幸存者诊脉,也有年迈步履蹒跚的老大娘熬着稀粥,更有那些无知小儿,拍着手,乐呵地笑着,凌风看红了眼睛,他想,原来这就是责任。不论大小,只在力所能及之内,那是他一直逃避的,他之所以能够追求潇洒,是因为师傅在前头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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