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雪依旧,只是人非
再看到一场那么大的白雪时,他的心又微微颤动了起来。就像那晚山上的大雪,一朵一朵,不吝啬的飞快落下。
这算是今年不错的一个话题。看着窗外洛洛不断的大雪,大都在谈论着“打雪仗”、“堆雪人”……只有张一一个人躲在教室的角落里默默的刷着数学题。
去年一直在讨论的话题是张一逆袭的故事——某中学生用了四个月就将成绩提高一百多分,从五中生逆袭为一个三中生。
最令人八卦的还有那个为了一个男孩子放弃一中,调剂到三中的女生。
同学们都说那是为了爱情。确实,这时候正是花样年华,对爱情一知半解的他们总是装成大佬,话说的句句到理,将小异性哄得团团转。
可只有张一懂得这不是爱情,因为他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只是想到父母亲,便不再有心思去想这些,只是想将书读好,因为老师说只有读好书,才能走出这片天地,去外面更好的世界看看。阮清懂,可她也不想,只要想到父亲落魄的身影,她便没有勇气再想下去。
要得到爱情很轻松,可是要守好爱情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是,她是喜欢张一,她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她没有信心能够走过这么长的日子,她只想以朋友之名,尽一切之力。
阮清是极爱雪的,刚下课,便拖着张一要去堆雪人,张一哪肯,又不好当面拒绝,只是不停解释自己还有一个题没解。可这也没有用,阮清才不管这些呢。
外面的雪依旧在飘落,大朵的,如鹅毛,白花花,晶莹剔透。
伸开手掌,接住一朵雪花,美丽的六边形状深深的吸引着张一,完全不知道悄悄从自己身后跑过来的阮清。
“啊!”
一声巨吼吸引了操场上大多数人的目光,只见一个女生将自己玩雪时冻得冰冷的双手都从男孩子后衣领处伸下去,冻得男生大叫。这景象瞬间引来阵阵大笑声以及一道道相似的声音。
或许阮清这下为许多小心翼翼的小情侣做了例子,那些微微颤颤的手不再害羞了,于是径直贴在男孩子的脸上、脖子里、衣服里。
看着这番景象,张一涨红了脸庞,只是低着头笑着,也不说什么,不做什么。阮清见他这样也实在舍不得再欺负他,随即就转头与身旁的同学去玩了。而张一就找个干净的石墩,拍干净落在上面的雪花,做着静静地看着阮清与同学们你来我往地打着雪仗。
此时刻,他像个雕塑,只是微微笑着看着阮清,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上的门好似打开了,只觉得一看到阮清,这世界便明朗起来,任凭乌云密布还是白雪皑皑。
这是种微妙的感觉,它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是心里颤抖,脸上傻笑,手总是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这是高二的大雪。
高三这年下雪依旧在除夕夜。
虽然只是两人,但是老外婆还是决定要丰盛些,就不管张一反对,将鸡鸭鱼猪肉给准备好了。
还是革旧迎新,还是寓意来年安好,只是到最后桌上依旧是两个人,再也等不回那两个永远停留在过去的人了。碳酸饮料张一已经没有那么爱喝,桌子上的大鱼大肉也不再那么吸引人,早早的祖孙二人便吃了年夜饭,围着火炉坐到了屋檐下,利用晕黄的灯光看着这缓缓飘落的白雪。
思绪又回到了那年的除夕,碳酸饮料好喝得不得了,桌子上的丰盛的饭菜不知道该先吃那一份,三人脸上快乐幸福的笑容不知道该回应哪一个。
“嘭!”
“嘭……嘭”
“嘭嘭……嘭嘭嘭”
一声声巨响将眼角润湿的张一与老外婆拉了回来,只见天空中散着明亮的花朵,五颜六色,声音震得地上的人耳朵嗡嗡响,光芒将白色的大地照得通亮通亮的。
是烟花,阮山带回来的,他虽然要努力挣钱,但是每年这时候都要回家一趟,这不仅是他,也是村里人的习惯,不过这个习惯没有养成太久,是从张超何丽出事那年才开始有的。
因为他们目睹了余下的两个人的生活,不是拮据,而是凄凉。就算他们不理解,可是家里余下的人理解。因为余下的都是老人孩子或者女人,独自在家哪里会有个不改变的呢?
久而久之,老人变得孤寂落寞,孩子变得沉默寡言,女人却变得……
是的,就比如此刻,大青山上每座小院都是挂着红红的灯笼,贴着红色的对联、门神,而山脖颈处的小院却是挂着白色的灯笼,贴着白色的对联与门神。屋里二人坐在屋檐下看着别家的热闹,听着别人家的欢声笑语,想着很久以前断肠人回家时的热闹与温情。
孤寂即便不再言语之间,却也满满展现在眉头之间,不说也有人知道。
第二天,阮清一家人早早就来到张一家。
因为看老外婆与张一二人实在是孤寂,阮山自然邀请过他们二人到他家过年,但是老外婆拒绝了,她只是说:“小超他们回来看见没人会难过的!”
老人的老人们说:有个传说,说死去的人每年到除夕夜都会回家来看看的。所以这白灯笼要挂满六年。老一辈人大都信这个,任谁来劝都没有一点用,众人没有办法,只是阮山决定今早来这里帮着包包汤圆。
阮山就蹲在火灶前生火烧水,老外婆就与喇叭嫂一起和面,张一阮清二人就坐在屋檐下的火炉旁烤着火。
“这是我父亲从G城带回来的,特别好吃!”阮清将手里攥了很久的一颗糖递给了张一。
看了看阮清手里的糖,张一苦涩的挤出了个不算笑容的笑容,说谢谢也只是卡在了喉咙里,发出声的只是“嗯嗯”声。见阮清不说什么,他便收下装在衣服口袋里。
阮清见此,无奈叹了口气,继续低头烤火。
他不知道此时张一与老外婆的处境,只是见他今年并没有穿新衣服,以为是二人的生活过得太拮据,于是便盘算这着要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一套,阮清就与父母们商量一下,让父亲帮着买一套吧!
其实不然,张超二人虽然走了,但是在工地上买的保险与撞车的那个人硬要赔偿的钱也是足足一大笔,二人不至于过得这么拮据,况且就算拮据,就算老外婆不买,她也会买给张一的。
但是有这份心,阮山还是很感动的。他听了阮清的话才想起来那是事实,于是便带着阮清一起踏着白雪赶到镇里给他们二人各自买了一套衣服。
这次即便老外婆再怎么固执,阮山也不服软,硬是强迫老外婆与张一赶快换上新衣服。他们二人没有看见的是在老外婆转身的那一刻,她流下了清澈的泪水。是的,这次的泪水是清澈的,从眼睑下的深深的皱纹中流下,洗刷了脸上不少污垢。
老外婆突然有些心安。爱或许就是这般有力量,将一个迟暮老人将死的心给救了回来。
再坐在火炉旁时,张一鼻头酸酸的,看着眼前的三人,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觉得今年的雪或许不再那么可恶,见依旧落满的院子,他还有些小欢喜。人心就是这样,被人伤到的也终究要被人抚平治愈。
年就这般过了,今年的这个年不至于那么悲伤,即便依旧挂着白灯笼,却也不再那么孤寂凄清,院子里多了那么几个人,但对于老外婆与张一却是拼凑全一个家,破碎的心也被重拾起来。
只是该走的依旧要走,该留下的也走不了。
阮山再次背起大包小包,依旧在四人的目光下缓缓离开。之后张一阮清二人也背上书包在余下的两人的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转过弯。只留下二人站着围墙边站着看着早已没有影子的汽车幽幽叹气。
人生总是在不断的离别中度过,只是有的离别可以有再会,有的离别便是永别。
高三,是个奇怪的时间。
班主任不再那么严厉,即使犯错了也只是随意说几句,还是笑着;调皮的同学不再那么调皮,主动抬着书本到办公室询问老师;爱讲话的同学也成了深沉人,只是低着头做着自己的练习。上厕所的路上,去食堂的路上也都没有再谈论哪个男生帅气,不再谈论哪个女生漂亮,只是争论着那道题究竟要选什么……
张一依旧是沉闷的性格,只是有时候也抬起头看看周边的同学,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似是要记下所有人的样貌一般。
张一依旧是班上最刻苦的人,就像初三那会儿,他废寝忘食,不断努力着,只是慢慢的他便发现,他似乎是到头了。他无论怎么努力,成绩就是提不上去,原地踏步甚至是倒缩,他有些害怕,“难道有时候努力真的没有用吗?”
六月,是个多雨的季节,七号这天依旧下着点点小雨,动员大会时,校长说道:“雨打状元头!这是好征兆,大家加油呀!”
闻言,大多都笑了,只有张一一个人捏紧拳头,眼神飘忽不定。今早起床,他便有些紧张,到食堂时,他的心就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整个人绷得极度紧张,一整碗面条没吃了几口便放下了。他会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就连他自己此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
汽车缓缓开动,阮清与张一并没有被分到一起,这次的路只有张一一个人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