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不在了
   “噼噼啪啪……”      张一再醒来是被鞭炮声吵醒的。听到鞭炮声,他的心似乎有些轻松了起来,他记得过年时的鞭炮声就如这样,随即快速翻身起床,他想要快些看看自己阔别已久的父母亲,听听自己已经没有印象的声音。      “哐”房门被他用力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白色的东西,完完全全没有一点与红色相关。没错,屋外的红灯笼早已经被换成了白色,上面大大的一个“奠”字。屋里早已摆好了供桌与贡品,蜡烛都是白色的。整个房间早已经布置成了灵堂,只见两幅分别刻有“福”“寿”字的棺钵摆在供桌后,屋里的人都戴着白色长布。有的低声啜泣,有的默默流眼泪,都说入殓时哭泣是不好的,眼泪滴在尸体上会让其留恋着不走,不得超生。此时已是父母去世第二晚,太阳落了山,尸体也都入了殓。      “张一,快来看看。”喇叭嫂轻轻出言提醒道。看得出来,她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嚓……嚓……”张一一步收成两步来走,只期盼有人能够快点告诉他这是一个梦,只希望他还有活生生的父母亲。可当他走到了尽头,看到了已经被清洗干净,都穿上了“装老衣”的父母亲时,他才明白这是真的了,嘴角里还念叨“父母都是三十多岁的人,怎么穿起这‘装老衣’,母亲爱美,应当有些现代款式的衣服,不知道父亲里面的破洞衬衫更换了没有……”      “呜呜呜……”他拼命忍着,可还是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制的流着,大脑完全空白,只知道“不在了,不在了,都不在了……”      张一最终是没有忍住,转身抱着身后的喇叭嫂,伏在她怀里放声哭了起来,没有人来安慰他,没有人可以认真告诉他没事,他不再是孩子,不再是几言几语就可以哄好的。或许长大了就是指能分得清真假是非了吧。      堂屋里的众人也都强忍着泪水,看着单薄身躯的孩子孤寂的背影,剩下的只有默默为其祈祷,没有人能够为他减轻哪怕一丝丝痛苦,他们只知道“是的,这孩子可怜”,其余的他们也无法去为他做点什么。      活生生的人如今变成两具伤心的躯体真的不会有一个人平静淡然的就能够看过去的,更何况是与之带有感情的平常人,此时此刻以及从今往后这两具躯体都不会拥有哪怕一丝的回应,任人怎么哭喊,都不可能,这就是死亡的无奈,这也是人世间的常态,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自然,这不是经历一次就会成长的,一个人无论经历多少次,那份悲痛依旧无法被任何东西或是人给取代。      不知道上苍为何要创造出这生老病死,只明白这是必须的,却并不是任何一个人愿意的,特别是找到了生命真正意义的人。活着真的只有在失去或看到失去后才会用力的去想着,这或许是人的怪处,也是人的可悲之处。      和往常一样,太阳依旧红彤彤的伴着喜庆,可照在大青山上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出殡的日子已经由一个“先生”选好,亲朋好友也都抬着花圈前来吊唁,花圈上的挽联也表明了亲戚间的关系。而张一等一众小辈也都穿上了丧服,这其中还有一个诧异的背影,就是阮清。喇叭嫂说张超算是他干爸干妈,应当为他们披披麻戴戴孝,尽点在世人的本分。之后需要张一一人外出寻找柳树枝,这要做“引魂幡”和“出丧棒”。      抬棺人眼神肃穆,周围跟随的女人依旧是大把大把摸着眼泪,让得旁边的不知是哪里的亲戚不得不开口说:“你们不要在哭了,这样不好……”      可话归话,礼归礼,情依旧是情,是三两句话说不清的,你说让我不哭我就不哭吗?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的,关我何事。      张一是唯一的孝子,自然是他在前,旁边的叔叔快步将他带到相对平坦处就跪下趴着不抬头。这是“搭桥”,抬棺人抬着棺材从这些小辈头上经过,总共是三次,算代表着小辈的孝心,也代表着对去世的人的祝愿。      棺钵最终埋下的地点是“先生”早先就看风水看四象而得来的,听闻好的风水地可保子代一生荣华富贵。众人祈祷只愿余下的人平平安安即可。      砌坟时不得有亲人在旁,喇叭嫂便带着小辈们到前方不远处等待着。      阮清习惯性地坐在张一旁边,看着此刻无论在哪里都在发呆的单薄的男孩子,心中满满的不忍。她记得以前的他活泼开朗,常和她开玩笑,之后大了即便有人叫他们是一对的也不再害羞,还开玩笑的和她说等以后他有钱了就娶她……她知道这事对他打击不小,可他真的改变得太多了,这自然不算是好事。      等几人再次转过来时坟已经完全砌好,张超何丽被埋在一起。看着坟包,张一心中再次恍惚,真的就没在了吗?真的就没说上一句话,真的真的以后都见不到了。他们就拥挤的在这小片黑漆漆的天地中不知所以然,不知自己与外婆的想念,不知今年外婆新炒的火腿的味道,不知道一切外面发生的的大小事……      亲戚朋友在饭后都陆续离开,外婆就站在门口挨个送,大都挽着外婆的手说“没事,不要多想,该吃还得吃,该睡还得睡,带着张一继续好好的过着日子……”      外婆也满口答应,这些人又都摸摸张一的头,叹气离开。      就在这一声声的叹气中,张一陪外婆送走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小院中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次静得出奇,就连祖孙俩也都沉默不语了起来,没有办法,村里人还是得走,他们也都有自己的事务,只是嘴上安慰几句,也不妄想祖孙俩会因为自己的安慰有所好转,或许就连自己都不相信那些话的真实可靠性,只是求个自己心里过得去罢了,      喇叭嫂倒是留了下来,就帮着祖孙俩煮煮饭,收拾了家里的东西,阮清也陪着外婆和张一说说话,还要带着张一一起学习,因为二人在九月就要升初中了,他想和张一去一所学校。      待得两个孩子都睡了,喇叭嫂也收拾东西回家之时,院里来了个中年男子。      “噗通”一声,他便跪在了老外婆身前,眼泪几乎瞬间就流了出来,嘴中想说些什么都因为啜泣什么也听不见。老外婆认真回想了一久也不识得眼前的人,但心却在此刻颤动了起来,嘴角不自然的抖动,身子微微发颤地说:“你是那个司机?”      喇叭嫂二人也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      “嗯……嗯……”来人无法开口说话,只是用力的点点头。      “嗡……”老外婆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又到了自己儿子儿媳被人抬进院门时的情形。良久,她才缓和过来,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孩子,不怕,婶不怪你,你快起来。”      那人被颤颤巍巍的扶起来。不扶不知道,这一扶老外婆才感受到这人身上的温度,特别是那一双手,就像那些冰块,令老外婆整个身子都不禁一缩,“孩子,快进来,快进屋!”      喇叭嫂和阮山赶忙上前帮着将男子扶进了屋里。      大雪压断的木材被几个壮年男子抬到小院并被一一据小的柴火此时正燃着熊熊的火焰,男子终于缓了过来,其实他在这里已经好几天,白天就偷偷在一旁观看,晚上就在自己的车上睡觉,虽然大雪已经化成了水流走了,可一到晚上,那些湿冷寒气还是能穿过车身狠狠的刺在他的身上,每天晚上都要做数个噩梦的他也根本没有休息好。在这温暖的大火下一炙烤,他感受到久别的温暖,只是看着眼前依旧眼泪汪汪的老人,心中又满是愧疚,随即又是噗通一声,才说:“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赶着……回家,我……母亲……快没……气了,我……赶着……回家……看她……一眼……我怕……我怕我不能再……叫她一声……就走了呀……”      刚跪下,他的眼泪又出来了,就连喇叭嫂也是有些感慨,都说男子有泪不轻弹,但这要是真弹了,这一定是情到了深处,不自觉的流出来的。      “孩子,没事……”老外婆上前一步想要将他扶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只能作罢。      阮山二人见此,也没说什么就此默默退出了屋子。      回到家中,喇叭嫂终于有机会问起了细节,于是就问:“哎,你和我说说细节与刚才那人的来历呗!”      “那天下大雪,我在李燕家里,就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出门一看什么也看不见,就又回去继续了起来,然后……”      他话还没说了一半就又被喇叭嫂给打断了:“继续?继续什么!”      “哎,没什么,就说说话……”      “阮山你这个王八蛋,你说,你们继续什么?”这次,喇叭嫂几乎就是吼出来的,声音近乎嘶哑,这般吼着就要动起手来,快步向前抓住阮山的头发就是乱扯。      见此,阮山也放弃了解释,随手一推,就将喇叭嫂推开,可谁知竟撞到了床角,顿时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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