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保持距离
  北城音乐厅,观众席里,孟丽坤和郁青并排坐着。身后传来不知是谁的说话声。      “我对交响乐其实不懂,我就是冲着李浅林来的。我儿子也学古典吉他,听我儿子老师说,这个李浅林现在是国内非常厉害的一号人物了。”      “是吗?”      “当然,他今年去国外演出可是和世界级的大师同台演奏,据说长得很帅气的,而且最厉害的是他还不是音乐学院出身,不过后来师从北城音乐学院的焦恒毅,那可是我国数一数二的古典吉他大师。”      孟丽坤和郁青相视一笑。      “孟阿姨,看来大林哥比我们想象的要牛喔。”      孟丽坤笑着点点头。      化妆间里,李浅林调试着自己的琴,他知道今天母亲和郁青要来,两人都是第一次坐在观众席里看他的演出,不得不说他内心还是有些开心的。最近一个月忙于各种演出和排练,和郁青也似乎很久没见面了。昨天晚上,他抽空去进口超市买了一些牛奶和郁青喜欢的吃食,望了望桌上的袋子,李浅林摸出手机给郁青发了条短信:演出结束后三楼302找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演出进行得很顺利,整个大厅都弥漫着浓浓的新年气息,几曲经典的交响乐之后,就是李浅林的古典吉他独奏。今天的李浅林造型特别精致,做了发型,化着淡妆,加上好看的演出服,像个贵族王子一般夺目,几曲独奏之后更是掌声雷动。相比起郁青和孟丽坤的激动,李浅林则显得非常淡然。应该是有很多的演出经验了吧,郁青想。      演出结束后郁青让孟丽坤先等等她,她去化妆间找李浅林问问要不要一起吃饭。她独自走到三楼,挨着一间一间找着302,走廊拐角处任晶和陈勉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任晶表情十分纠结,陈勉正抽着烟,看起来多少有些烦闷。郁青路过正在抽烟的陈勉时,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郁青转头继续寻找着302,她无意中听到男人说了句:“他妈的我们怎么惹上这种无赖了,我真想进去给她拖走,太不要脸了。”      女人回答道:“下次我真得请保安来守着了。”      郁青站在302面前,刚一敲门发现门虚掩着,一敲就开了。      “哎?小姑娘你找谁?”任晶突然发现郁青在敲李浅林的房门。      “我……”郁青刚想解释,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从背后紧紧抱着李浅林,嘴里念叨着好爱好爱你之类的话,李浅林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听见敲门声,两人转过头来,李浅林发现是郁青赶紧挣脱出来。      郁青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觉得心脏突突的跳,她连忙背过身去。      “呃.....大林哥,我......嗯......我们改天再约吧。”郁青说着就跑开了。只剩下走廊里也惊呆了的任晶和陈勉,还有追出来的李浅林。      “不是,你们俩到底在干嘛?看不住王曼,怎么连郁青也看不住?”李浅林生气的问,他怎么也没料到居然会被郁青撞见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      “郁青?我哪知道她就是郁青啊,我也没见过啊!”任晶叫冤。      他追下楼,早就看不见郁青了,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郁青,问她跑哪儿去了,但是始终没有回复。      这头的郁青,心脏疯狂跳动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就是两人抱在一起嘛,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她感觉到她跑下楼的时候李浅林应该是追出来了,所以跑得疯快,跑到了孟丽坤跟前,孟丽坤见她气喘吁吁的,问她怎么了,怎么喘那么厉害。      “没……没什么,我……我怕您等久了。”郁青捂着胸口。      “你这孩子,那也用不着跑那么快呀。大林他那边完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饭呀?”孟丽坤怜爱的帮郁青顺了顺乱七八糟的头发。      “完了,哦没完!他没完,我们自己去吃饭吧,他……他还有事。”郁青强装镇定。      整个一顿饭郁青都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孟丽坤只当是她起来得太早了,有些困了。分别的时候嘱咐她回学校好好休息,元旦休假补补瞌睡。      回到寝室后她拿出书来看,看着看着便开始发呆,心里堵得慌,脑海里不断重复放映着李浅林任由那女孩紧紧抱住的画面,越想越堵,越想越难受,又问自己为什么会难受,得不到答案,进而更难受了。      “青妹,一下午的你手机老响,好像是短信,你也不看一下,发什么呆呀。”万婷提醒她。      她慌忙拿起手机,全是李浅林发来的。      “你跑哪儿去了?”      “我等你回来,有东西给你。”      “郁青,怎么了?”      “郁青,你在哪儿,回我。”      “郁青,你别胡思乱想,好吗?”      第一条是刚结束演出时11点40发的,最后一条是刚刚发的,时间是3点08分。      “郁青,你别胡思乱想,好吗?”最后这一条不知怎么戳中了郁青心里某根弦。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胡思乱想呢,他难道不应该谈恋爱不应该有女朋友吗。      郁青定了定心神,决定还是应该回复一条给李浅林。      “大林哥,我今天胃有点痛,改天再约吧。”      郁青情绪的变化一向是逃不过兰淼的眼睛,元旦三天假期,郁青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么好的兴致,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寝室里坐着发愣。      “你到底是咋了呀我的姑奶奶,谁又惹你了?是不是又有人偷拍你?”      “没有。”      “那咋了,老师批评你了?我不知道呢?”      “没有,不是。”      “那你到底咋啦?你有事跟我说呀!”      两人正说着话呢,手机响了。兰淼拿起郁青的手机一看,是李浅林。      “来来来,大林哥的电话,让他带你出去玩儿一天,散散心!”      兰淼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郁青更郁闷了。      “喂?”郁青接起电话来。      “郁青,胃好点了吗?”李浅林的声音传来。      “没事了,大林哥。”      “今天休假,想出来吗?一起吃饭。”      “不想出来,没什么胃口。大林哥,我……我马上考试了,最近有点忙,可能没什么空出来吃饭了。”      李浅林不说话了,过了几秒,只听得电话里轻轻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你注意身体。”      一旁的兰淼惊得目瞪口呆,她可从没见过郁青用这种语气跟李浅林说过话,哪一次郁青和李浅林打电话不是高高兴兴的?      “郁青,你病得不轻啊!连你大林哥约饭都不去了?到底谁惹了你了?”      “就他。”郁青叹了口气,也不打算瞒着兰淼了。      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兰淼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死死盯着郁青。      “你怎么了?你要吃人啊?”郁青骂她。      “小郁青,你终于开窍了?”      “什么开窍了?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温溪南,没想到是大林哥?”      “温……温溪南?我……我没喜欢他呀!”      “是呀,因为你喜欢的是大林哥呀!”      “我……我哪有?”郁青低下头不看兰淼。      “没有?没有你难受个什么劲?大林哥都快三十了你不许他谈恋爱,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我……我没有喜欢他!我也不知道难受什么。”      “你傻啊,这就是喜欢!”兰淼过来搂着郁青,“其实我觉得你和温溪南也很配喔!不过呢,大林哥也是闪闪发光的,就是年纪嘛大了些,但是你如果真的喜欢大林哥我也支持你!”说着兰淼拍了拍自己胸脯。      “你可别支持我,我如果喜欢他,我就是疯了,我要是喜欢他,不得吓死我妈,吓死孟阿姨啊?我以后不能和他见面了,得保持距离。”      “这也不一定吧,你怎么知道你妈妈和孟教授接受不了?”      “哎呀我不想去想这个了,我烦死了。”郁青扑到床上去拿枕头蒙住了脸。      “我不能和他见面了。”      “好。”      “这学期都不见面了。”      “好。”      “我要好好复习期末考试了,管他和谁抱一起,都和我没关系!”      郁青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直到期末考试之前都没有再联系过李浅林,因为她总是有意无意间回想起化妆间里的画面,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还是太闲了,应该再泡泡图书馆,再刷刷英语题,再去去实验室。      从小到大学习一向是她逃避问题的法宝,因为只有学习时的努力不会辜负她。      李浅林消失的头一两年,郁青常常回忆起那个夜里为他擦眼泪为他剥糖吃的李浅林,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浅林变成了一个温暖的符号,慢慢的埋在了郁青的心里。十年后李浅林突然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用一种很强势的姿态,让她避无可避。短短四个月好像就搅乱了郁青单纯懵懂的内心世界。      考试前的一个月里,郁青也思考过兰淼的话,但她最终还是觉得趁着自己还有理智,以后必须和李浅林保持距离,更要坦然面对他的恋爱、婚姻。她用了很多种理由说服自己,最终获得了一个自己还比较满意的结果。简单来说,郁青觉得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考完试,照例是各种聚餐,寝室聚餐,社团聚餐,学生会聚餐,课题组聚餐等等。课题组聚餐时,刘俊老师说下学期他争取把温溪南介绍给孟丽坤认识,看看后面有没有机会进到孟教授的实验室,大家有意无意的看向郁青,郁青心里不自在,但是也只能装作没看到,闷头吃饭。      离校前一天,郁青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想着还是应当告诉李浅林一声,便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发过去。      没想到的是,直到第二天上了火车,都没收到李浅林的回复。郁青内心失落得厉害,觉得自己整整一个月的心理建设是不是失败了。她又是失落,又是难受,同时又猜测是不是李浅林生气了,在跟她怄气,所以不理她了?      报应啊,郁青心想。那时候李浅林追着出来自己却跑了,发短信也不回,打电话也拒绝了,人家这才一条短信不回,你就难受成这样?说好了理智点,说好了保持距离,你在失落什么啊?郁青在心里狠狠骂自己。      兰淼看出了郁青的不对劲,寒假里问过郁青两次是不是还在想那事,郁青说没有,兰淼不相信,为了让她心情好点,兰淼没事就约郁青出来看电影喝奶茶,逛街买东西,两人甚至还讨论着暑假里回来可以去哪儿找点兼职做做。      年关将近,郁青也被张珊叫上陪着到处制备年货,走亲访友,慢慢的,这件事似乎真的过去了,郁青又渐渐回到了以前整天嘻嘻哈哈的样子,几乎不太会主动想起来不回短信的李浅林了。      除夕夜,虽然家里只有郁青、妈妈和姥姥,但郁青觉得还是那么温馨、喜庆。白天郁青和妈妈就给家里贴上了新的福字、对联,晚上三个人围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城里不准放烟花,郁青像以前一样买了好些气球,一边看晚会一边打气球,等到除夕夜十二点的时候,就把这些气球都踩掉,有个守岁的喜庆感觉在里头。      电视机里欢声笑语,一家三口也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郁青起身去餐桌上偷吃零食,忽然发现桌上张珊的电话亮了起来。      “妈妈,你电话响了,孟阿姨打的。”郁青说着把电话递给张珊。      “喂?”张珊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什么?”郁青忽然听到张珊高声叫了一句,慌忙回过头去,只见张珊一只手捂着嘴,握着电话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郁青连忙走到张珊跟前,只听张珊又对着电话说了几句好的,明天就定机票之类的话,便挂了电话。      “怎么了,妈妈?”      “你李叔叔他,今天下午走了。”张珊扶着额头眼睛也红了。      郁青觉得自己的手也开始微微的发抖,心跳得很厉害。脑子里不断闪现李浅林的脸,心里第一个念头是,李浅林该多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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