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见小芹
古德村是个十分闭塞的村落,住着一百来户人家。 这是个瑶汉杂居的山寨,也许是隔文明世界太远的缘故,他们的生活至今还停留在自给自足的社会里。 整个村子都是低矮的木板草房,上面住人,下面关家畜。村里唯一的像样的建筑是村支书家的,四面是土夯的墙,朝着山崖的一边开着一扇小小的窗户,屋顶也是铺着茅草,一面陈旧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国旗挂在屋顶,迎着风猎猎招展。 支书不在家,他的婆娘很客气,搓着手局促地看着我们。柳红艳认识她,很亲热地叫着嫂子,介绍我说是乡里新来的秘书,姓陈。 一打听,知道村支书今早清晨就出门去了。有个瑶民家的耕牛昨夜被人偷了,他们现在正在四处追赶。 坐了一下我出了门,外面围着一溜的小孩子,看我出来,轰的一声散开,又回过头,看着我傻笑。 我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他很警惕地看着我。我笑眯眯地招手,小孩子迟疑了一下,正要走过来。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女声,小孩子愣了一下,接着就如兔子一样跃起跑了。 看着跑远的小孩子背影,我有些落寞。苏西乡里已经是缺失了文明,而今身在古德村,仿佛是上一个世纪。 我叹息着,望着远处的山,雾雾霾霾的,朦胧而沉重。心情像是被霜打过一样,没半点精神。 看了一阵山,转回头来,又看到一个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模样,样子清秀,扎着一条大马尾辨,拿着一根竹竿,袅袅婷婷地过来,见到我,站住,妩媚地一笑,问我:“是乡里来的干部?” 我点点头,正要回答,屋里传出红艳声音,她喊我进去喝茶。 小姑娘听到声音,侧起耳朵仔细辩听了一番,疑疑惑惑地问我:“小柳书记来了?” 我说:“是。” 小姑娘就冲屋里喊:“小柳书记,是你吗?” 红艳应声出了门,见到小姑娘,很亲热地拉起她的手说:“哎呀,是小芹啊,好久没见到了。想姐不啦?”说着就拉起小芹姑娘的手往屋里走。 小芹的挣脱她的手说:“我不进去了,晚上来陪你玩,好不?” 支书的婆娘站在门边说:“芹妹子啊,你告诉你娘一声啊,柳书记今晚就住你们家了。” 小芹局促了一下,瞟了我一眼说:“我们家条件可不好哦。” 村里没村部,村部就在支书家。每年上级来人过夜,都是村里的大事。 支书是个退伍军人,早年在云南当过兵,79年的时候上过前线,脚刚踏上红土地,战争就宣布结束了。仗没打成,却是火线入的党,退伍回来就做了村支书,如今是古德村唯一的一个当过兵的人。也是古德村唯一的党员。 支书婆娘给我们泡的是擂茶,就是茶叶、盐和芝麻黄豆泡在一起的茶水,解渴,提神。喝了一壶茶,菜就上来了,一碗腊肉,说不出是猪肉还是什么肉,香喷喷的很好吃,一碗清菜,外加一碗飘着蛋花的清汤。 吃了两碗饭,肚子饱了。掏烟出来还没点,就看到一高大汉子进来,嗓门很大,进屋就冲到水缸边舀了满满一瓢水,咕咕咚咚喝下,抹了一把嘴,才笑眯眯地跟我们打着招呼。 支书婆娘盛了一大碗饭过来递给他,他看了看桌上的菜,把碗里的饭倒进我们吃剩的菜汤里,搅了搅,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婆娘问:“找到没?” “狗日的东西,跑得掉么?早捉来了,捆在老孙家门口的槐树上,晚上再说。” “牛呢?” “还在。瘸了一条腿,看来做不了大用场了。” “莫弄出人命来啊。” “怕个鸟!”支书嚼着饭说:“狗日的,还不承认哩。要不是老孙认得自家的牛断了一支角,狗日的硬说是买的。” 支书和婆娘一问一答,我和红艳互相看了一眼,我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我这次来是搞计划生育工作,但我不能看着他们在其他事上胡来,所以我试探着问:“怎么不送派出所呢?” “呵呵。”村支书苦笑说:“派出所在那里啊?谁送呢?送了又怎么样啊?到头来还是一个鸟样?老子自己办事,狗日的家里不拿钱来,休想走人。” “可这样做是违法的呢。”我说。 “管不着了。”支书说:“我们古德村啊,没牛就等于没手脚一样。老孙家没牛了,叫他怎么活?” “牛不是还在吗?” “在顶个屁用!废了。断了一条腿,还能干啥?” 支书吃完饭扔下碗说:“陈秘书,你是个大知识分子,懂法懂理,要不你去看看?你是领导,你出出主意,我们都听领导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就不好推辞。再说也想亲眼看看偷牛贼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兴冲冲跟着支书出了门。 老孙家在村头,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绑着一个上身赤裸的人,胸口被树枝抽出一片血迹斑斓的印子。树的周围围着一圈人,或坐或站,指指点点着被绑着的人。有个女人跌坐在地上,正在伤心地哭嚎。 他们看到我过来,让开了一条路。 支书先把我和红艳介绍给围观的乡民,他们张着洁白的牙齿笑,对我递过去握的手,惊惶地躲闪开去。 支书走过去,一把抓住偷牛贼的头发提起来,大喝一声说:“狗日的贼!睁开狗眼看清楚啊,这两位是乡里的干部,给我老实交代。” 他抬起头,也不过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见到我们,痛苦的面容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显得生动了许多。 我说:“先放开他吧,有话慢慢说。” “放个屁,你赔我牛啊?”老孙冲我狂吼:“不拿钱老子打死你这个死贼。”说着他拿起荆条死命地抽打着偷牛贼。 偷牛贼痛苦地叫喊着,红艳站在我后面,紧张地抓着我的手,身体有些微微的抖。 我冲过去一把夺下老孙手里的荆条说:“现在是法制社会,要讲理讲法。他犯罪了,自有国法处置。” 老孙瞪着一双牛卵大的眼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共产党的干部,还有帮贼人说话的?” 我说:“我不是帮贼人说话,我是帮理不帮亲。他犯罪,有国法,你再来打他,就是你犯罪,知道不?” “我不管!我的牛残废了,谁赔我的牛?没有牛,你要我一家喝西北风啊?” “要赔,也得有个说法,你打他就能赔了?”我说,安慰着老孙:“先问清楚情况嘛。” “狗日的,一句话都不说,问他家是哪里的都不说。”老孙气急败坏地说:“干脆挖个坑埋了这狗日的。” 我说:“老孙,你不要急,这个牛,一定赔你。” “你说的?” “我说的。”我拍着胸口说:“如果他赔不出,我赔!” 老孙上下看了我一圈,扔下荆条说:“好,你干部说话要算数。三天之内没有牛,我就去你乡政府,我带一家人都去。” 我安排支书要人送偷牛贼去派出所,又给老赵写了个纸条,请他帮我取出两千块钱带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我对老孙说:“老孙,你要相信政府。千万不要冲动埃” 老孙满脸皱纹都笑开了,他拉住我的手说:“干部,去我家喝酒。” 我推辞说:“改天,改天一定去你家喝个痛快。不过老孙,你可得支持我的工作埃” “一定一定。”老孙搓着手说:“你干部说话算数,我们绝对支持。” 其实,我说这些话是有目的的,老孙是这次计划生育的钉子户,生了六个女儿了,老婆还一直躲着不见人。老孙扬言不生个带把的,就是生到死,也要生。 回头看到红艳,旁边站着小芹,两个女人看着我,一脸的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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